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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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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年前,大胤建朝,将都城建在了拥有数百年国都历史的中州。中州的中心城市名天海城,一般而言,人们口中的帝都指的就是天海城。顾名思义,天海书院便是大胤的公办学府。
天海书院对外招收学子,不管是帝都人还是外地人,只要通过入学考试,就能进入天海书院。因是帝都的学府,大部分朝中权贵的子女也在这里念书,书院便把学生分成了普通班和自修班。
普通班开设常规课程,安排夫子每日授课。自修班是专门给权贵子女设立的,夫子不授课,而是在隔壁茶室单独给学生答疑。自修班的学生可以随时去普通班听课,也可以根据兴趣选择课程自行学习。
心一现在的身份是一位体弱多病的尊贵少爷,不适合和普通学生一起上课,自然被老爹安排到了自修班。马车停在熙熙攘攘的书院街,对面便是在闹市中取静的天海书院。下了车,附近客栈的小二动作熟练地上来牵马,来宝给了银钱,陪心一走进了书院。
踏入天海书院巍峨的大门,外面的喧嚣很快就被隔绝开来。前方大道坦阔,书楼林立,不时传来悦耳的读书声。道路两边种满了高大的树木,现在正值春天,书院绿树成荫,将澄澈的湖水映出了碧绿的颜色。
第一次来到天海书院,心一东望望西看看,发现好奇的人不止他一个。走在书院主路的时候,几个学生突然聚集到了他身边,眼神充满了新奇和惊讶,一边和身边的伙伴窃窃私语,一边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们在干嘛?”心一发现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十分不解。
“哎呀!少爷,他们肯定听说您来了书院,都赶过来看热闹呢!”来宝拉着他往湖边转移,避开这些看热闹时毫不遮掩的学生,“小心,别太靠近人群。”
但人们还是围了上来,似乎每个人都对心一特别感兴趣。心一大惑不解,不过是一个足不出户的病秧子来上学了,怎么会引起这么多关注?
仿佛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北堂烈!”
心一循声望过去,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破风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朝他飞来了!几乎是本能的,他伸手朝预感的位置一抓,准确地握住了那个坚硬的物体。然而,他被这股大力一震,柔弱无力的手腕又酸又痛,手里的东西几乎要飞脱而出。他下意识将那个东西握紧,身体却被这股力量一带,踉跄着往湖边退去。
“啊!”脚下踩了个光滑的石子,心一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在一片惊呼中摔进了冰冷的湖里。
“少爷!”来宝大惊失色,二话不说便跟着跳进了湖里。
心一掉下去的时候措手不及,被湖水猛灌了几口,本能地扑腾起来,给诸多围观学生表演了一场蹩脚的鸭子戏水。来宝迅速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咳咳……”心一吐出几口湖水,被来宝托举着艰难地爬上了岸。
他浑身湿透地坐在湖边,将手里的一块砚台丢在草地上,拧了拧身上的衣服,目光有点茫然,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来宝从湖里爬上来,赶紧打量了一番他的状况,确认没什么大事后扭头看向了围观的人群,脸色铁青地喝问:“谁?”
学生们都惊讶不已,还有几个人露出了同情的脸色。一个身材瘦弱的人从他们之中走了出来,生得细眉细眼,却将一身院服穿得无比整齐,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走到心一面前,深深地做了个揖,道:“世子,抱歉,这块砚台是我扔的。”
心一还没表态,来宝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用力揪住那人的衣领,怒不可遏地喝道:“你找死吗?!”
“对、对不起……”那人脸色煞白,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听说……世子前几日受伤了……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你现在满意了吗?!”来宝大怒,手背上青筋毕露,这个架势像是要掐死那人,“我家少爷有没有受伤跟你有个屁关系!居然敢拿他取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来宝。”心一觉得心有点累,挥了挥手,道,“算了。”
听了他的话,来宝气不过,狠狠地推了那人一把。若不是后面有人接住了他,恐怕会摔得不轻。来宝扶起地上的心一,不甘心地道:“少爷,我陪您去换衣服。”
心一摆了摆手,扬起下巴问那个人:“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看到心一掉进湖里的时候,那人就后悔了,又被来宝吼了一通,这会儿惊惧交加,突然听到心一问话,不自觉结巴起来:“我、我……”
就在这时,一个稍显耳熟的声音从人群之外传来。
“程明,你现在清楚了?这个人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没有受伤,就凭这副病弱不堪的身体也制服不了一个身强体健的姑娘。”
听到这个声音,心一倏然往人群那边望去,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是她?
拥挤不堪的人群自动分散两旁,几个人簇拥着一位衣饰明丽的少女走了过来。她今日做了女儿家打扮,明眸皓齿,峨眉淡扫,顾盼之间,光彩照人。和同龄人相较,她的身上不见少女的娇俏和柔弱,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成熟和冷淡,这些特质将她和周围的人明显区别开来。
谢……什么容!心一的第一反应是,她应该没在桃山上发现什么东西吧?
所有人自动给她让路,少女姿态优雅,宛如一位骄傲的九天仙女,气定神闲地来到了心一面前。
心一有些怔忡,看着少女朝自己款款而来,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个她。
她实在……好看得有些过分,而且这位大小姐仿佛天生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力,心一每次看到她,都觉得自己比对方矮了一大截。她今天带了个侍女,两人朝心一微微屈了一下膝。虽然是行礼,但少女依然骄傲地挺直了脖子,是以心一根本没意识到她们做了什么。
幸好,直肠子的来宝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
“你是……谢小姐?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还在怀疑我家少爷吗?”
“怀疑你家少爷的不是我,是当事人的亲属。”谢小姐挑了挑眉,语气轻飘飘的,“我只不过帮他想了个办法,消去了他的疑虑。”
什么当事人的亲属?看她这个暗自得意的样子,分明是她自己故意作弄人。
心一有点郁闷,扭头看向那个叫程明的小眼睛学生,问:“喂,我到底跟你有什么仇怨?”
程明低头上前,解释道:“前不久,我妹妹来帝都看我,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却非要去四处烧香拜佛,结果在桃山附近失踪了。官府派人找了几天,一直没有她的消息,直到、直到谢小姐在山上发现了世子……”
桃山上除了一座道观,什么都没有,而心一是帝都的大少爷,却跟一群道士躲在偏僻的山里,不知在干些什么,不知道他患病的人难免会多想。
那位失踪的姑娘叫程歆,是在去桃观的路上不见的。谢小姐的人在搜山的时候发现了浑身是伤的心一,便将他当成了怀疑对象。后来,来宝证明了心一的身份,但程明心系妹妹,这么多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又听说心一有谋害他妹妹的嫌疑,情绪激动之下便起了歪念头,在谢小姐的提点下,拿了一枚砚台来试探心一的身手,看看他是不是真如书童说的那样病弱不堪。
这件事听起来好像能说得通,但心一觉得全都是狗屁。他瞪着程明和那位谢小姐,问:“你们根本就没有证据,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
“冒犯了世子,小生实在抱歉……”程明自觉理亏,诚心道歉。
谢小姐斜眼看了看心一,道:“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你的事,大家都怀疑是你谋害了程歆,本小姐今天帮你洗清了嫌疑,你难道没有一点感激吗?”
“什么?”心一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还要我谢你?”
“你刚才又没有真的受伤,有什么好气的?”谢小姐不以为然地道,“程明只不过是一介书生,没有多大力气,根本就伤不了你,再说了,你身边不是有侍卫保护着吗?”
听她这么一说,来宝开口了:“这么说来,你真的是在帮我家少爷?”
“来宝!”心一感觉自己要吐血了,“你信她的歪理?”
来宝挠了挠头,做思考状:“我、我觉得谢小姐说的好像有一点道理,如果别人都不知道少爷病了,会以为您故意借着道观的掩饰来做见不得人的事。现在他们都看到了,少爷您的身体不好,根本做不了什么坏事,以后也就不会再有人怀疑您了。”
心一:“……”
众目睽睽之下,他实在不好跟书童发火。
“不过,你们怎么能用这么危险的办法来试探我家少爷呢?万一出了事,那该如何是好?”来宝说着,突然抓住了心一的胳膊,“对了,少爷!你刚刚怎么接住那个东西了?”
书童的话题换得太快,犹如一道龙卷风,心一只得无奈地回答:“我只是……碰巧罢了……”
“碰巧接住的?那您真是太厉害了!”来宝嘟囔,“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心一欲言又止,心里却在暗暗发誓,下次说什么都不能像今天这样冲动了,不然就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你家少爷虽然没被砚台砸死,但你们再耽搁下去,他就要被冻死了。”谢小姐不怀好意地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心一,仿佛他没穿衣服似的,然后悠然地转过身——居然就这么走了!
转眼之间,刚刚还充满好奇的人们也丢下了心一,集体跟着谢小姐离去,一边走一边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那副讨好的模样就像闻到了肉骨头的大黄狗。
心一裹紧了身上的湿衣服,深切体会了一把世态炎凉。
唯一留下来的程明满脸愧疚,恭恭敬敬地对心一道:“世子的衣服湿了,得赶紧换掉,请二位跟小生来。”
来宝翻了个白眼:“少爷有我服侍,你给我滚一边去。”
“小生有罪、有罪。”程明有些尴尬,唯唯诺诺地道,“既然如此,那小生去给世子找件干净的衣服,再请书院的御医来一趟!”说罢,他像是担心又被来宝怪罪,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少爷,咱们走吧。”来宝催促道。
现在是初春,天寒料峭的,心一身上披着湿衣服,滋味实在不好受。来宝找了间学舍,帮心一换上了程明送来的干衣服。御医来看了一下,说没事,吩咐厨房煮碗姜汤送来。
喝了姜汤,心一便抱着书本出去了,看见一间学堂上挂了牌子:天一,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坐在最末位,一抬头就能看见前面的所有人。学堂没有坐满,但只要在这里的几乎都是权贵子女,个个衣着光鲜,气度非凡。
他无聊地翻开书本,琢磨着什么时候偷溜出去,眼角的余光一瞥,发现右前方坐着个十分眼熟的背影。她一身淡黄衣衫,头上珠钗环绕,脊背挺直,甚是高傲。
又是她!心一心里痒痒,暗道不行,他得找个机会整一整这个目中无人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