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舞》湮舞觞

30、分手

　　楚毓忱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以柔，我们过去吧。”短短几米的距离，每一步都是踩在针尖。她想挣脱挽着楚毓忱手臂的手，却是无力感。

　　终于走到了他面前，两人四目相对，仿佛周遭的一切的都不存在了，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交织纠缠，电光火石，闪过惊奇，错愕，带着恨，带着爱，带着愧，似乎下一刻就要飞灰湮灭…………

　　“爸，我给您介绍下，这位是安以柔小姐，我的女朋友。”

　　楚毓忱的话，像一道银白的闪电急速划过深夜的田野，周遭一切都安静下来，只有空气在无声中清脆的断裂。安以柔茫然的望着魏子灏愈加深邃的眼神，丝毫没有了辩驳的力气。这一瞬间，她看到了自己仿佛孤身一人站在白光笼罩的田野之间，四下都是苍茫的黑，没有人。闪电转眼便消逝了，而她只看到了自己的心，就像折翼的鸟儿，与仓皇之间被楚毓忱的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钉上了永久的枷锁，它无助而怯弱，狠狠的往下坠。

　　见她仍是楞楞的，没有反应，楚毓忱轻轻用手推了推她，也许有一个世纪之久，她才从那片田野里走出来，压下眼中氤氲的水气。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拼命紧咬住自己咯咯作响打颤的牙齿，声音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伯父，您好。”

　　“呵呵，你好，安小姐不必客气。”他没有记错，这是儿子第一次向他承认并介绍他的女友。多少有些惊讶，不禁多打量了眼前的女子几眼。

　　“毓忱，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现在‘华凌集团’的总裁魏总，年轻有为，听说你们还是校友呢。你可得多向人家学学啊！”楚毓忱的父亲举着手中的酒杯，指着旁边的魏子灏，笑得眼角的皱纹连成了一条线。望着他手中摇曳的酒杯中明晃晃的液体，安以柔一阵恍惚。

　　魏子灏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目光掠过被安以柔挽着的楚毓忱的手臂时开口了：“哪里哪里，楚总过奖了。楚公子和安小姐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壁人啊！”

　　他的声音如大提琴迟缓优雅，略带磁性。那几个字清清楚楚的落进她的耳里，沉淀在心里，安以柔的脑子却像缺氧一样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觉得心中憋闷，快要窒息，于是恍恍惚惚的对他们说：“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先失陪了。”她怕再不走，眼角的泪就要滑下来。

　　见她逃也似的快速离开，楚毓忱忙追上前，一把拉住她：“以柔，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去趟洗手间。”用力挣开他的手，安以柔头也没回的离开。楚毓忱不解，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是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魏子灏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心中是排山倒海。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望去，眼眸深处，她的身影早已消失。

　　一路上，安以柔几乎是小跑着，拼命的忍住，可眼泪还是‘啪啪’的直往下掉，惹得旁人好奇的眼光。又尖又高的高跟鞋突然一拐，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几乎是踉踉跄跄，一瘸一拐，她不知道是怎么走进洗手间的，‘啪’的用力关上了门，看着镜子中的人，哭得妆都花了。睫毛膏黏在眼睛旁一圈，还有一些混着眼泪粘在脸上，她的脸，苍白的，疲惫的，伤心的，绝望的——像垂死之人。脚踝处隐隐作痛，可是，却抵不过她的心痛她的心伤。无声的哭泣变成了一阵阵的抽泣，她觉得冷，浑身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从里凉到外。

　　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和他再见面，这三年来，只有在寂静无人的深夜梦中，她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想他，怀念她们曾经在一起的四年的大学时光。老天爷，为什么还要这样捉弄我？难道我承受的痛苦还不够吗？！！！她抑制住再见到他的激动和喜悦，可是刚才的他笑着和她打招呼，就像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他云淡风清的夸奖她和楚毓忱是一对壁人，似乎是在说着无关痛痒的笑话。想到他刚才的样子，她的心都要碎了，身体无力的滩在墙上，随着一颗坠落的心，狠狠的往下滑，直到在墙角缩成一团。抽泣渐渐变成了淘淘大哭，可是，这些都不足以发泄她内心的悲伤和绝望。

　　从来没有想过，三年后的某天，我在你的眼里，只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她的子灏，从来不会用这样冷峻的眼神看着她；她的子灏喜欢宠溺的叫她‘小柔’，而不是生疏的‘安小姐’；他的子灏，绝对不会笑着看着她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无动于衷，称赞她和别的男人是一对壁人……

　　原来，在我提出分手的那天，一切都已经改变，你再也不是我曾经的子灏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子灏，我真的做错了吗？我终究是伤害了你。我想象过，你的心里骂我怨我恨我，至少，你还是记得我的。可是，始料未及也是我最害怕的是，在你心里，我已经是陌生人。那么，我们在一起经历的那四年算什么？我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心像被人用刀挖出来，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用脚在上面用力的踩，践踏，蹂躏，千疮百孔以后，还要用刀一片片的割裂，剥离，直至鲜血淋淋，血肉翻滚模糊，完全破碎，还要在上面浇上一盆滚烫的开水。

　　就这样，看着血往下一点点的往下滴……此刻，安以柔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的心，在刚才那一刻已经彻底的死去了，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透过早已经模糊的视线，她仿佛看到了那天她和他分手的情景——

　　正是六月初，毕业在即，校园里花坛中的栀子花，纯纯的清香，却也带着一丝离别的感伤气息。安以柔坐在草地上，心却早已没有了依托，飘渺无踪。

　　魏子灏一头大汗的跑过来，老远就看到了草地上那抹熟悉的白色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那个背影好孤寂，像一缕绝尘的烟，仿佛随时都要消失。

　　他在她身边的草地坐下，摊开双手撑在地上，笑着问：“小柔，这么着急找我什么事？”

　　安以柔看着他的笑容，还有那满是自己影子的眼睛，心里又是一痛。索性将头偏转，继续注视着天空。

　　“怎么啦？不高兴了？”魏子灏觉察了她的异样，拿起手中的一根草，轻轻在她脸上饶。继续笑着追问。

　　安以柔仍旧没有回头理他，而是咬了咬下唇，心里狠心决心，开口道：“我们分手吧！”

　　平静的语气，像是说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小柔，你别开玩笑了，这个冷笑话可是一点也不好笑噢。”魏子灏像听了一个滑稽的笑话一般。

　　蔚蓝的天空中升起的几缕白色的云彩像是鲸鱼的尾鳍，似乎一瞬间就要游走。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既然昨晚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现在就不能后退。她已经没有了选择。将头往上仰，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吧。

　　听到她的话，手中捏着的那根小草猛地掉到了地上，身体瞬间僵硬，他坐起来，伸手按住她的双肩，让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那张熟悉的脸上写满了平静。

　　“小柔，你是和我开玩笑的对不对。你一定是生气了。我知道，这段时间我很忙，忙着写毕业论文，忙着……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很少，忽略了你，是我不好，等到忙完这阵子，毕业后就好了。别说分手这样的气话好不好？我会难过的。”魏子灏看着她，眼睛里写满了歉意和真诚。

　　看着他的眼睛，听着他的话语，她几乎就要忍不住了，几乎就要承认她是和他开玩笑的了。可是，想起了那件事情，她浑身像被电击了一样，将他放在双肩的手拿下，又把脸别过去，语气是超乎寻常的冷淡。

　　“子灏，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别这么幼稚好不好。我是要和你分手，并不是因为这段时间你很忙。我们都要毕业了，以后出去便是找工作。但是，你不同，你还可以继续深造，可以去国外留学。浪漫唯美只因为在这个校园里，出了这个校园，就是现实的生活，我们从来都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改变的。毕业后，我会结婚，或许也会顺从妈妈的意愿，找个家乡踏实的适合自己的男人结婚。而你，将继续你的学习生涯，去国外留学。我要的是平淡的婚姻。而这些，都是你不可能给我的！你说，我们还要怎么在一起？”

　　魏子灏的眼里闪过不可置信，不，这不是他熟悉了解的小柔。他的小柔，绝对不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绝对不会！“你看着我的眼睛，小柔。我知道毕业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可是事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不出国留学，可以留在国内读研，和你呆在一个城市。距离不是问题，只要我们深爱着彼此，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的。别说那些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那样的话好不好？你知道，我听了有多心痛吗？!”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浓浓的哀伤，安以柔的心都要碎了。

　　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可是，子灏，世界上没有一份感情是无懈可击的，再坚固的感情也有它的缺陷和弱点。隔在我们之间的，不是距离。而是……

　　安以柔将视线移开，不看他。魏子灏被她脸上淡漠的表情刺伤了，拼命的摇头：“不，不，我不相信。小柔，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对不对？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啊！”

　　感觉到他冰凉的手，她的心里像是有一只只蚂蚁在啃咬，那样的痛楚一点点的蔓延到全身，似乎正要将她吞噬。喉咙堵得慌，却拼命的将那股酸楚往下咽：“没有，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魏子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半蹲着的脚忽然没有了力气，颓然的倒下，几乎是半跪在她面前，他就那样看着她，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仿佛要把她吸进自己的瞳孔中。

　　“魏子灏，你一定要我说破吗？好，我告诉你。我不爱你！你有听我说过我爱你吗？从来都没有！我很感谢你陪伴我、照顾我四年，真的很谢谢。我们好聚好散吧。”安以柔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浑身都在颤抖，心已经痛到麻木，视线渐渐的模糊。

　　他的眼眶已经红了，里面水雾缭绕。眼底净是血丝，瞳孔急速的收缩着，瞪着她，仿佛怒视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安以柔缓缓的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魏子灏，此刻，她的心仿佛被切成了一片一片，痛是唯一尚且清醒的感觉，她多想，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可是，她不能。不忍再看他的样子，害怕下一秒，她就会忍不住眼泪。她要起身，用力抽手，魏子灏怎么也不松手。“请你放手。”

　　魏子灏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胸口的那个缺口渐渐扩大，他紧紧握着她的这只手，仿佛那是他的全世界。“不，我不会放手。”沙哑的声音，却是带着坚决，安以柔甚至可以听见他急迫紧促的呼吸。

　　于是，她用另外一只手，想掰开他的手。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拼命的挣扎，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魏子灏看着她的决然，眼中是无可抑制的苍凉，两只手却死死的握住。两人就这样在草地上纠缠着，僵持不下，他手上青筋突起，力气是如此的大，她的手已经被抓得青红了，可是，手上的痛却远远不及她的心。那些决然的话，深深地伤害了他，可是，在说出口之前，那些痛楚早就清晰的刻在了她心上。原来，欺骗和伤害自己最深爱的人，心竟是这样的疼！

　　“不，小柔，不要分手，不要离开……求你……”魏子灏几乎是半跪在她身前，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加的沙哑和颤抖，眼角的泪终于溢出来。安以柔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他竟然求她，放下了他的尊严，他的骄傲…… 在心里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咬了咬牙，泪光朦胧中，她终于扬起了巴掌。

　　“啪”的一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半晌，五个鲜红的手指印清晰的刻在了他的脸上。她看到他红肿的眼中闪过的惊讶、哀伤、失望、最后是绝望，终于，那簇火苗渐渐的，缓缓的，最后熄灭了。

　　他猛地松开了她的手，快速的从草地上起身，留给了她一个决然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