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雪》呦呦鹿鸣

6、尾声

　　“你真的要回去？”那个已为帝王的人如是问我。

　　“他无法给你幸福，无法陪你一生，甚至他从头至尾可以毫不留恋的离开你……这样，你也要回去么？”

　　“可是……那里才是家啊……有他的地方才是家，我想回家。”

　　他叹息，然后赠我良驹。

　　我几乎彻夜不休地赶路，看朝阳升起落下，繁星璀璨黯淡。

　　然后，我回到了那里。

　　我若无旁人跌跌撞撞的回到后山，回到我的竹屋，然后我发现那里空无一人，我开始寻找，从天黑到天明。

　　我找遍竹林的每个角落，每个有我们回忆的角落。

　　其实我知道的，我比所有人都清楚。

　　瞬哥哥，他离开我，只是因为他不愿让我看到别离。

　　可是，我忘了告诉他。

　　哪怕是注定要离别，我想在最后一刻依旧在他身边。

　　那怕他不能陪我，不能给我幸福，可以就那么丢掉我，抛弃我……也没有关系的。

　　我会找到他……

　　我不是八年前的女孩，我开始成长，我可以去寻找我所在乎的那些人。

　　然后，我看到了她，她脸色虚弱而苍白。

　　“想找瞬儿么？和我来吧。”她说，我发现她的改变，那让我很是惊奇。

　　她为我打开冰室的门，那沁人的寒气一点点的侵蚀我，但是我忽然感到温暖，因为我知道我离他很近很近。

　　我踏在九重玄冰之上，然后我看到了他，他穿着白色的长衫，羊脂玉簪轻绾起他的青丝，他震惊地看着我。

　　重重寒冰之中，他望着我，眉头微皱。

　　我知道的，只那一眼我就知道，他没有抛弃我。

　　眼泪决堤，我仿佛回到多年前，会为他的一个笑容丢弃我所有佯装的坚强。

　　瞬哥哥，慕与瞬。

　　看过了生死离别，阿离依旧只是想听你吹一曲笛子。

　　他安静的睡着，冰床上的寒气缭绕朦胧了他的容颜。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她一身紫袍雍容。

　　“我希望你可以陪着瞬儿……我这个做娘的一生，亏钱他太多太多。阿离，请你好好照顾他。”

　　“姑姑，瞬哥哥天生畏寒，为什么还要呆在这冰室之中。”我问。

　　“没用了，所有的药物都没用的，这里可以延缓……延缓他病情恶化……延缓他的死……”

　　我有些惊讶，然后平静，我看着那早已烙印在心底多年的面孔，心痛欲裂。

　　身后的人离去，他慢慢睁开眼睛。

　　他看着走廊尽头那人消失的地方，我知道他一直都没有睡着。

　　“阿离，没有关系的，其实我十年前就该死了。若不是母亲找来朝逢，我不会活到今日。这样我已经很好，可以再死之前遇到你，现在还可以看到你。”他对我微笑，笑容惨白的更胜这满室玄冰。

　　“我去找那个人，朝逢……他一定一定还可以救你……”我转身欲走，我没有办法任由眼前的人死在我面前，而我什么都不做。

　　“阿离不用了，咳咳，没有关系的……我不想再死前看不到你，那样我会很寂寞。”他的眼睛清亮如水，我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

　　“下雪了么？”他问我，声音清寂的在冰室间回荡。

　　“没有，过几天就是冬至了到那时就会下雪了吧……”

　　“嗯，多好，还可以陪你……还可以陪你再看一场雪。”他依旧笑着，白衣不然纤尘，如同多年前一样。

　　我心里忽然一阵绞痛，我强笑着：“瞬哥哥……我去，我去帮你找‘雪花’……”

　　我合上冰室的门，眼泪终究延绵不绝。

　　妈妈，如果这世上不会再有他了，那么阿离……要去哪里找呢？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我在山林间一朵一朵采撷那娇弱的花朵，天空阴霾的看不到尽头。我莫名的觉得恐惧，我抱着怀里的花在山间奔跑，就像多年前的清晨，世界朦胧的看不到尽头。

　　然后，我在冰室的门口看到了他，他一身远行的打扮，笑容落寞间有些懊恼有些怜惜。

　　“还是没来得及，总是想再看一眼，就一眼……”

　　“瞬哥哥，你看‘雪花’……”我举起手里的花，被风吹的零落的花朵上只有零星的几多。

　　他看着我，神色莫测。

　　他接过我手里的花，轻轻一吹，孤单的枝头寂寥的摇摆。

　　“阿离，其实这个……叫做‘蒲公英’不是什么雪花。”他认真地说，然后从我身边掠过。

　　我知道，他是下定决心要离开我。

　　我没有力气去阻止，泪光依稀，我定定地站在秋季尾声，不敢回头，却又看不到未来。

　　“阿离。”他忽然唤我，那声音仿若叹息。

　　“下雪了。”

　　我抬头，片片晶莹的雪慢慢从空中落下，模糊了八年间流年若水。

　　“陪我看雪吧……”

　　血从他唇角滑下，他笑容苍白透明。

　　那一眼，终究，青丝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