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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回 百鬼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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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靖飞几乎在看到那种白色花朵的片刻,便立刻便做出决定,马上原路返回。
天已完全黑了,长时间的攀岩耗去了苏靖飞大量体力,然而他没有一丝犹豫,背着白玉堂便重新往上爬。
“苏大人,”白玉堂的声音却有些不稳,开口时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您放我下来吧。”
苏靖飞沉着脸道:“闭嘴。”
“我没力气了。”白玉堂双臂早已开始发抖,他没有修习内功,体力更是完全比不上苏靖飞,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同样知道,苏靖飞也并不轻松,这可以从他急促的喘息声中听出来。
任何明智的人都知道,这时候该当舍弃什么。与其等着苏靖飞自己动手把他扔下去,不如他先一步提出来,好歹现在离着崖底不算特别高,也许他不会摔死。
白玉堂早已习惯成为别人手中的弃子,非亲非故,他也没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为他冒险。
苏靖飞不知白玉堂的心思,他听到白玉堂这样说却忍不住拧起了眉头,冷冷道:“男子汉大丈夫,竟连这点苦也吃不得?我背着你尚未喊累,你说什么放你下去这样的话?这里是半山腰,没轿子抬你,忍着!”
这一番话说完,他自己也有些气喘,扣着山壁上的石块调息半晌,方才再次往上爬去。
此刻夜风清凉、冷月如水,白玉堂紧紧搂着苏靖飞的脖子伏在他背上,听着这个男人冰冷的语声,心中却仿佛被烈焰灼了一下,火烧火燎的疼。
半晌,他却又想,也许这人留着自己的性命,只是以为自己知道离开的路吧?
如果意识到他不过是个没用的拖油瓶,这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甩下他独自求生。
这样想着,白玉堂心中好受了些,心道:这可是你自己糊涂,到时知道我没用,后悔也是你自己的事。
这其实是一种十分矛盾的阴暗心情,不足为外人道。白玉堂是不愿欠人人情的,更不愿身边的这个人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义气为自己两肋插刀、以身犯险。
他习惯了与以利益为筹码与人打道,那些不可靠的情意会让他不安。
白玉堂宁愿苏靖飞是因为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而不放弃自己,而不是因为不愿放弃自己所以不放弃自己。
这样,他就不会感到愧疚,也就不会被感动。
两人便这样沉默着,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只有苏靖飞粗重的鼻息和攀岩发出的声音始终在耳边响着。
浓墨一般的夜令攀登山壁成为噩梦,黑暗与山石融为一体,稍不留神便会一脚踩空。苏靖飞耗掉大半的体力,这也影响到了他的判断,让攀爬悬崖峭壁变得更加困难。
最难忍耐的是口干舌燥,每一次呼吸都会令喉咙与胸腔一阵火烧火燎。
然而白玉堂的情况比苏靖飞更加糟糕,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白兄弟,”苏靖飞忽然开口,喘着气笑着问道,“你多大了?”
白玉堂昏昏沉沉的,闻言掀了掀眼皮,喃喃道:“二十一。”
“才刚刚及冠,比我小十来岁呢。”苏靖飞慢慢在山壁上停了下来,扣着山壁站稳脚,大口大口地喘息。
白玉堂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迟钝地想到:他终于要把自己扔下去了,可惜没有早些扔,这种高度他决计活不成了。
奇怪的是,白玉堂并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恨,反倒松了一口气。他想:希望苏靖飞扔下自己后,能活下去。
“白兄弟,”苏靖飞一边小心翼翼松开一只手,一边道,“你抓稳,苏某唐突了。”
白玉堂恍惚之间觉得这句话依稀有些不对,疑惑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他察觉到苏靖飞空出的那只手朝自己腰上摸过来。
白玉堂自小算是风尘中打滚,被人解开腰带的次数自己都数不清,没有哪一次是眼下这样令他震惊。
苏靖飞单手堪称灵巧地解开了他的腰带,一抽便抽了出来,他甚至没有扭头,默不作声地反手用那条腰带将自己与白玉堂牢牢得捆在了一起,还打了一个死结。
白玉堂看着苏靖飞,一时间竟然失语了。
半晌,他才找回声音,喃喃道:“你、你做什么?”
“这样保险一些,”苏靖飞甩了甩手,又歇了歇方才继续往上爬,“免得你没力气了直接撒手,我可捞不住你。”
白玉堂不由得五指收紧,紧紧咬着下唇。
不过,苏靖飞却也并不是因为义气才不放弃白玉堂。他少时在战场摸爬滚打,年长些便混迹官场,然而无论是当兵还是做官,都是为了百姓安康。
显然,白玉堂也是个百姓,苏靖飞自觉有这份义务保护他。
换了别的人,他也会这样做。
待到苏靖飞仰头已经能够看到那方石台的时候,已不知过去多久。
他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用力已从酸痛变得麻木,手指被锋利的石子划了无数的口子,不过早已感不到疼痛了。
白玉堂在他背后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但苏靖飞知道他没有,这个年轻人很早便体力不支了,但到现在还有力气抱着自己,没有撒手。
“白兄弟。”苏靖飞叫了一声。
白玉堂果然应了声,低声问道:“大人,何事?”
“一会儿挨近那个石台子时,把呼吸屏住。”苏靖飞嘱咐道,“虽然不知有没有用处,但聊胜于无吧。”
白玉堂鼻息沉沉,忽然低声问道:“你来胡不归,是为了百鬼墓吗?”
苏靖飞动作停顿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似不经意:“百鬼墓?”
白玉堂却像是有些后悔一时冲动透露了这些,喃喃道:“没什么,只是个传说罢了。”
苏靖飞眨眼间心下已闪过无数念头,他听着白玉堂不甚平稳的呼吸与心跳,故作淡然道:“本官来此是为公务,没听过什么百鬼墓。”
“嗯。”白玉堂应了一声,虽然已累得说不出话,心中却离奇地希望这一刻再长些。
他知道这样的念头不该有,多少年,他早该忘了七情六欲是何滋味了。
再合一会儿眼,白玉堂便压下了那个可笑的念头。他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不叫自己睡过去,要时刻保持清醒。
然而忽地,有人把手伸进了他的衣襟里,白玉堂猛地睁眼,就看到那张多少年在噩梦里都挥之不去的脸,带着下流的笑意看着自己。
“小白,”那人凑过来,白玉堂可以感到他口中喷出的热气中带着的恶臭,“听话,师父给你买糖吃。”
白玉堂浑身都颤抖起来,但他不敢反抗。这个人曾经眼都不眨一下,便打断了大师兄的左腿,让他一辈子都唱不了戏。
这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白玉堂知道自己若是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反抗。
这是最可怕的梦魇,足以让他恐惧得浑身都动弹不得,然而许是怕到极致,白玉堂忽然便想起来:我不是已杀了他吗?
下一个念头闯入心头:剪刀呢?
一抬眼,剪刀就在床头,身上那个男人正用那双湿漉漉、滚烫滚烫的手在自己身上摸索,恶心得让他想吐。
白玉堂好像听到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白玉堂浑身都在颤抖,他的瞳孔不正常地放大了,紧接着,他猛地抽出苏靖飞腰畔挂着的刀,狠狠一刀劈了下去!
睁开眼,白玉堂看到的是仿佛还在打转的石顶。他的头疼得快要裂开,耳畔嗡嗡作响,脖子稍稍一动弹便剧痛无比。
“醒了?”苏靖飞的声音冷得掉渣,就在近旁响起。
白玉堂偏头,就看到苏靖飞正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我……”他轻轻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模样。
苏靖飞打断他,哼笑着问道:“怎么,脖子疼还是头疼?”
“你……”白玉堂瞪起眼睛,一边扫视自己躺着的地方,一边回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苏靖飞冷笑着为他答疑解惑:“你脖子疼那是我打的,知道为什么打你吗?因为我不打你就让你一刀砍死了。”他摆摆手示意白玉堂不要打岔,“不过这算不得什么,你头疼那是一头撞到了石壁上,知道你是怎么撞上去的吗?”
白玉堂哑口无言,看着苏靖飞等他的下文。
苏靖飞看着白玉堂,却忽然住了口,片刻后又笑了起来:“算了,还能活着就是福大命大,早知道那见鬼的花有问题,我心里有准备。”
“抱歉,”白玉堂沉默许久,还是开口道,“拖累你了。”
苏靖飞笑了笑,没什么温度,到底还是心里有火。
他那把刀早在治住白玉堂的时候就掉下悬崖了,眼下算是手无寸铁。两个人后路已断,现在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而他们目下身处的这个山洞就在石台后,他当时拖着白玉堂一路进来,看到了地上凌乱的扔着一件白衣。
显然,钟明镜和十三郎也活着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