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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八十五回 七情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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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折子被吹灭的刹那,十三郎醍醐灌顶一般,忽然明白了这些雕塑古怪在哪里。
十八种死法,分站六个方位,每组三对,每对大多是一个杀人的鬼差、一个被杀的死者,只有四个单独死去的是例外。
这四种死法分别是吊死、淹死、烧死和自戕而死。
并且,其余的雕塑方位摆放都是朝向中心,所有雕塑呈合围之势,众心拱月一样面向正中。
而这四个死人,却不偏不倚八目相对,都看向一个方向——正是十三郎和钟明镜所站的位置。
就好像其余雕塑都在各司其职,只有他们四个像是好奇似的,将那张狰狞扭曲的脸朝着他们转过来,用空洞的眼睛无神地瞪着他们。
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从心底冒出来,然而只是刹那间的功夫,还不等他感到恐惧,十三郎便听到一阵机铦转动的熟悉声音,尚来不及推开钟明镜,就听得“吱呀”一声,脚下顿时一空!
若是换了平时,无论是他还是钟明镜都不会将这小小翻板放在眼里。
然而眼下是何等情况?钟明镜刚从高处摔了一回,大伤小伤一身都是。十三郎几乎想也不想就反身将钟明镜抱在怀里,拧身转向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然而预想中的刀山钉板都不曾见,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十三郎便抱着钟明镜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地上居然还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像是防着他们摔伤似的。
“喀拉”一声,翻板在十三郎爬起来之前迅速合上、严丝合缝,然而周围却并未陷入黑暗,反而被昏黄的烛光圈出一片光亮之地。
这间石室,居然还点着几盏琉璃灯。
但十三郎根本无暇顾及周遭的情况,他用手臂虚虚圈着钟明镜,双眼急切地上下扫视着他,连声问:“你怎样?哪里疼?”
从方才落地那一刹,钟明镜便弓起了身子,片刻功夫脸上已经全是冷汗,显然疼得不轻。
虽然十三郎垫在了钟明镜身下,然而落地时的颠簸到底还是动到了伤处。
“没事,”钟明镜很久才能开口,声音沙哑低沉,“你呢?”
十三郎仍不放心,皱着眉小心翼翼扶着钟明镜让他坐起来,心不在焉地答道:“我没事。”
他说着终于抬起眼扫了这里一眼,然后猛地怔住。
青铜男人便坐在不远处一张宽大的梨花木扶手椅上,托腮看着他们。除了地上铺着的柔软的毛毯,墙上挂着的琉璃灯,这里还有一张檀香木雕花大床,一扇精致的屏风,以及各式各样精致的小玩意。
这哪里像是悬崖上山洞里的密室?简直像是富贵人家的卧房。
钟明镜只感到十三郎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咬紧牙关忍着疼转头去看,正对上青铜男人带着几分笑意的双眼,不由一愣。
“好久不见,”青铜男人悠悠开口道,“两位可以起来说话了。”
木然半晌,十三郎拉着钟明镜起身,他冷冷看着对面安逸闲适的男人,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男人慢吞吞地问道,“你难道还不清楚?”
其实十三郎早有怀疑,无论是苏靖飞的出现,还是他们在胡不归遇到的一切,都让十三郎不得不深思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巧合。
而如今眼前的一切刚好能够回答,这世上从没有这样过分的巧合。
引君入瓮,这个男人不动声色将自己当做棋子,招数实在漂亮。
“其实你应当感谢我,”男人仍旧慢条斯理,他靠在椅子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说道,“起码你们能够在这里歇上一歇,养精蓄锐。你们另外两个小伙伴,可就没有这种好运气了。”
十三郎冷笑起来:“那真是多谢您没让我们直接从万丈悬崖上摔个粉身碎骨,只是摔了个半死。”
“你不用心疼他,”男人换了一只手托腮,隐在面具后的脸上不知是何种表情,但他的声音仍旧平静,“男人如何能在意这些小伤小痛?”
十三郎顿时怒极反笑道:“小伤小痛?我把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扔下来试试,看你可还会这么云淡风轻!”
钟明镜不由得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十三弟,莫说了。”
青铜男人笑着摆了摆手道:“十三,你已长大了,不要和我撒娇耍小孩子脾气。”
十三郎身子一僵。
“我早就告诉过你,苏靖飞一定会对你的身份起疑。”男人从面具下露出的嘴微微抿起,笑意仿佛没有丝毫温度,“他追查鬼火令这么多年,好容易碰到一个可疑的石家人,如何会轻易放手?”
十三郎不着痕迹地看了钟明镜一眼,呼吸有刹那的不畅。
钟明镜却轻轻抓住了十三郎的手,他没有回头,十三郎却立刻明白了钟明镜的意思,心中顿时一暖。
哪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底细,这个人也依旧选择站在自己身边,这样的信任,十三郎从来没有得到过。
“那你敢不敢告诉我,”十三郎片刻后望向青铜男人,一字一句问道,“苏靖飞是怎么找到我的?”
男人哼笑一声,道:“这就要问你自己,究竟露了多少破绽。”
“不见得吧,”十三郎也学着他的模样哼笑了一声,道,“你前脚让我远走高飞,他后脚就在我必经之路上候着我,难道真是巧合?”
男人顿了顿,笑了:“不是巧合,他在路上堵你,死皮赖脸跟你到胡不归,都是我的安排。”
虽然十三郎心中有底,这事八成是男人利用自己,但他还真未曾料到对方居然这样轻易就承认了。
“十三,”男人用手抚了抚衣袖,淡淡道,“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我知道你不会让钟明镜卷到这件事里来,你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撇出去。”
“你知道还这样设计我们?”十三郎想想钟明镜为自己受的伤心里就一阵闷疼,咬牙切齿道,“你好好告诉我,难道我还不能配合你?把我们当猴耍呢?”
青铜男人道:“你知道苏靖飞是什么人吗?”
虽然看不到男人的脸色,但十三郎无端从这一句话中,听出了对方不怎么美妙的心情。
“你以为你那些小伎俩能够骗过苏靖飞?”男人讥笑道,“我千辛万苦引他来此地,决不能有一丝差错。当初你既然答应了供我差池,今日就该有准备被我利用,在这里摆脸色给谁看?”
十三郎不说话了,他心想,这事情他的确不占理。但若是自己一个人,他也不会这样不痛快,甚至都不会多说一句话。
可是想想该死的青铜脸是把他和钟明镜一块耍的,十三郎就一阵恼怒,完全压抑不住。
“十三弟,”钟明镜在一旁听着倒不全是一头雾水,他也看出十三郎和眼前这个人关系匪浅,“你冷静些。”
青铜男人笑了,对十三郎道:“你看,人家都比你明白。”
然而钟明镜抬头就说了一句:“我不明白。”
若是换了平时,他不会这样顶撞一个没什么交情的人,太过失礼。更何况十三郎对这人的态度很微妙,虽然面上无礼,但看得出十三郎敬重这个人。
可钟明镜一贯看不得十三郎受委屈,看这人压得十三郎一句话都说不出,他觉得不痛快。
十三郎忍不住笑起来,看着青铜男人无奈却又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神,他清了清喉咙,道:“那好,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计较了。但你总得解释一下,把我们弄到这里做什么?”
说真的,上一刻还身处十八层地狱似的鬼地方,下一刻就跌进这个温柔富贵乡,十三郎觉得违和。
换句话讲,谁会在一个足以吓死人的石室下面,建这样一个风格气质全然不同的密室?
“我早便说过,是想让你们歇一歇。”青铜男人微微笑道,“前路艰险,我觉得你们可能需要休息。”
十三郎拧起了眉头:“说清楚些,前路怎么艰险了?苏靖飞呢?”他倒是没忘,外面还有两个人不知是死是活呢。
青铜男人微微垂眸,用手指抵住青铜面具,答道:“他们在你们掉下去之后便绕路了,然而悬崖下面漫山遍野都是魔鬼眼,他们迟早得原路返回。”
的确,苏靖飞再想追查他的身份,在看到自己和钟明镜中招掉下去之后也不会轻举妄动,这是一个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人。
但若是退路没了,苏靖飞一定会铤而走险,他有这个胆量。
这一步一步,都在青铜男人的算计之内。
“他们大概还要几个时辰才会上来,你们好好休息。”青铜男人说着站了起来,冲十三郎笑了笑道,“我就不打搅你们二位了,到时候再见。”
十三郎饶是心中没鬼,被男人这么一说也有些心虚,脱口道:“你上哪儿?”
“安排一下,为接下来做些准备。”青铜男人在墙壁上按了几下,便打开一道暗门,离开前还笑道,“好好享受,别枉费了我把这里修成地宫的一片心思。”
十三郎张口结舌,血液哗的一声奔腾起来,完全不受控制了。
钟明镜没听出青铜男人话中有话的恶劣兴致,转头拧眉问十三郎道:“他便是我当年在凤凰客栈见过的那个人,十三弟你认识他?”
难道他们当年在凤凰客栈就已经认识了?可为何要装作不认识的模样呢?
钟明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