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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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比起现在被扔到裴府里无所事事混吃混喝的包拯，裴东来最近是可以用“忙到脚不沾地”来形容。他负责的广州案告破，扫尾工作不少；这边官盐走私涉案人员甚广，薛勇又好似怕他闲不住似的，转手便将官盐走私案的工作也扔给了他。裴东来埋头苦干了好些日子以后，终于在一次抽空喝水时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薛勇的围魏救赵之计——他先前问薛勇要裴府灭门案的卷宗，引得将案子紧攥在手中的大理寺正卿刻意为之。裴东来大怒之下，便将所有卷宗及差事扔给了张训。
接到差事的张训自是愁云惨淡，裴东来倒是闲了下来。他一闲，就有人在旁边提醒他，那位半夜被请去他家的作客的客人如何了？裴东来被同僚一提点这时方想起家里还扔有一个黑大包等着他回去盘查其来历。省悟了的裴东来气得一巴掌拍在檀木桌上，白脸沉得山雨欲来，眼神跟刀子割肉似的在那同僚身上来回了两圈，连着说了三个“好”字：这薛勇安排的可真是一环扣一环，完全不给他半点可乘之机！
——而这时，距离包拯搬到裴府已经过了五天时间。
裴东来从大理寺回到裴府已傍晚时份。此时天色灰沉，北风吹得如刀割面。他决定今天晚上审出包拯的来历，不论包拯愿不愿意讲出来。他可不信这个会胆小晕倒的书生撑得过他十八般武艺和几番刑求。
凭心而论，对于包拯，裴东来不是没有兴趣。他幼时被父母抛弃，后遇裴公然收为养子。裴公然在世时待他尤如己出，他也无甚兴趣去寻他亲生父母，本以为这些过去便是过去了，却冷不丁眼前便出现了个跟他一模一样的男子。即使裴东来再怨气生身父母的薄恩寡情弃自己于不顾，也不由对包拯产生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只是恨这个包拯来得太不是时候！
裴东来进了院子，随手扯了一个仆役问：“那个包拯在哪？”
裴府里的仆役早知裴东来脾性，但被他凶神恶煞寒冰似的一瞪，多少还是有点胆寒：“管家有说带包公子去了书房。”
裴东来听了个头儿便扔下这个仆役疾步走向书房，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过身，满脸阴沉之色：“你们居然让他进我书房？”
那个倒霉的仆役打了个颤，语气中不乏委屈：“他，他说他是客，管家看他跟老爷你长得像……”言下之意自然以为包拯跟裴东来是兄弟，虽然裴东来嘱咐过不许闲杂人等进书房，但却没有说过他的亲人不许进去。
裴东来狠狠一挑眉扔了句“回头再收拾你们！”，身影已急急向书房射去。
裴东来绕过几个曲廊，便到了他的书房。这个书房曾是他以前的卧室，后来改置成了书房。他的一些幼年的物什也没有搬出来，尽数放在那里。这些都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裴东来从大理寺里誊写回来的裴府一案的卷宗。
书房里已点了烛，一个半身的人影从纸窗上印出来。静静的，一动不动。
裴东来抿紧了唇，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自己幼时因厌学而被养父斥责在外罚跪的过往——他也是这般从外面看着这映出来的影子的。
他定了定心神，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了进去，书案上那支蜡烛危危的几欲熄灭。自己从大理寺誊写回来的卷宗从桌子上放到地板上，被风一吹，猎猎作响。
“关门！”带着丝恼怒的斥责突然响起，裴东来担心卷宗，下意识的就遵从那声吩咐掩了门扉。
门一关他便回头，却看到包拯盘膝在那一堆卷宗中间，黎黑的脸上一脉肃穆，手中拿着一卷，目光投在不知名的远方，连头也没有回过来，更别说看他一眼。
裴东来微微一愣。他知道有的人全神贯注思考的时候，就会是这种心无旁骛的样子。他看着包拯那仿佛只余了一付躯壳，灵魂早已不知飞跃至何处的模样，有些迷惑——他在想什么？他的过去？未来？还是通过这些宗卷，看到了自己养父一家被杀的那一刻？
他放轻了脚步，好像一只在雪地里捕猎的银狼，慢慢靠过去。他穿过那些铺陈一地的卷宗，它虽然看起来摆放零乱，但是他读过这些卷宗不下十次，一眼便看出这些卷宗是分了类别搁放。他心中一动，再看面前这跟自己长得一样的青年，突然有点失神。
他也许能找到新的线索。这个念头隐隐约约的，好像是个春藤，破了土，发了芽，慢慢的开始爬上墙。
裴东来闭了闭眼，将这念头挥到一边。他抬手按向包拯肩头，那个正在沉思的人却翻手“啪”的一声拍在他手背上，动作快得好像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
“别吵！”包拯喝道，带得不得不遵从的威慑，但人却依然看着卷宗，满脸深思，仿佛刚才只是本能驱使而已。
裴东来错愕的抚摸自己热辣辣的右手，怒极反笑。他也不再想包拯是否能破得了案子，手臂一探，拎了包拯衣襟转身掷出。包拯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很快就扶着疼处发出了几声破碎的呻吟。
裴东来身影微晃，跃到包拯对前，蹲下身，许许道：“你凭什么叫我别吵？”
摔得七荤八素全身无一不疼的包拯这才从案件里面回过神来。他有点心虚的看着裴东来嚅了嚅嘴唇，正欲想个说辞，眼前却是银光一闪，一柄寒气森森的薄刃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刀刃冰凉，轻触到颈部温暖的肌肤，毛骨悚然的感受让包拯不由全身一颤。
“你最好想好你想说的和应该说的再开口，否则我便割了你的喉咙也只是动一动手腕的事。”裴东来眯了眼睛冷冰冰的说。
包拯本想说的话被脖子上的刀口一逼又吞了回去。裴东来身上有着他多年来面对恶徒所凝练出来的尤如实质的杀气，令包拯全身生起了层密密的鸡皮疙瘩，小声辩解道：“……我只是看看，看……一下……对，就是看一下。我莫名其妙到了府上，你也不见人，不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
裴东来抽动了一下嘴角——敢情他是怪自己把他扔在府中忘了个干净，自己没事做闲得慌了。他想起薛勇说起包拯协助他们找到官盐走私一案的名册，心底微动，冷道：
“薛大人说你帮大理寺找到了那本涉案人员的名册，你是怎么找到的？”
包拯一愣，这其中缘由他跟薛勇说得一清二楚，他估摸裴东来早已听过，只是不知他又问这事到底是何意。但现在刀在颈边贴肉靠肤，由不得他不说。他不得不又将当时情况老实的重复给裴东来说了一遍。
翠阁里的玉茹跟官盐走私案子里的杨良相好。那日在楼道上念那句“西子湖畔映芙面，湿裳清泉隐玉兔”的便是杨良。当时薛勇已着手查案，杨良身边早有人盯梢，他假做跟玉茹翻脸，却是以字谜告诉她名册所在，好叫她毁了那本名册。哪知薛勇对破案这事虽粗豪不着细处，但在看人识人上却是眼光毒辣。当时就拿了杨良和玉茹，玉茹见那杨良被拿，在阁内跃窗而出坠湖死了。薛勇为了查出名册要叫人封了翠阁。包拯见那妈妈脸色雪白，为报她收容之恩，便找到了薛勇。薛勇当时便信了他叫他查案——现在一想，看来是占了跟裴东来长相一样的便宜。包拯在玉茹房中找出那句艳词，破了字谜是个“镜花水月”。
“你便将镜花水月这四字分开来。玉茹房中正好镜子对着窗口花枝，那女人屋外阁栏装饰便是那木雕水月，你翻出窗外在那里敲敲打打，找找活动的夹板翻开了就看到用油布包好的名册拿了出来。”
包拯叹息了一声：“当时她准备拿名册的时候，若不是我正好也打开了窗，她兴许早就取了出来。”
“也不尽然。她一介女流之辈，怕是出窗外找名册时听到杨良被拿，又听到衙役们上楼，为了守口如瓶这才跳湖死了。”
包拯抿了抿唇，没有反驳。
“不过你倒是反应快。”裴东来突然说，他望着包拯的深黑色眼睛里有些包拯读不明白东西一闪而过。
包拯怔忡间，突然听到耳畔有个声音低低的问他：“公孙策和展昭是谁？”
“他们是我朋友。”包拯下意识的回答，话才出口就悔青了肝肠。再偷眼看到裴东来那张冷笑的白颜，全身就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结结巴巴的反问：“你，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个？！”
“你晕过去的时候，一直在念这两个名字。”裴东来说。那日包拯被他吓得晕死过去，时间不长，但却絮絮的念着这两名字，显然这两人对包拯来说十分要紧。他眼神在包拯身上转了两个来回，垂下眼睑道：“你从这些卷宗里面看出了些什么？”
包拯以后他会追问自己来历，不想他却绕回去问了他看卷宗的事，瞠目结舌的看他，裴东来皱起眉：“快说！”
包拯斜眼瞟瞟裴东来还横在他脖子上的刀咳嗽了一声。裴东来抽起唇角一笑：“你倒是会见机。”包拯不谙武技，一个书生的花拳绣腿还放不进他裴东来的眼里，他反手收刀回鞘，席地在包拯对面坐了。
去了心头大患，包拯彻底松了口气，这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汗湿重衣。他打了个寒噤道：“资料太少。检尸记录虽然齐足，但是如果能去现场看看最好。不过都过了这么久了，很多痕迹可能都没了，不过……”
“你想看现场？”裴东来突然打断道。
包拯望着他慎重的点点头。此时天已尽黑，书房中只有危危烛火，裴东来眼珠漆黑，须白面皮俱白，又喜着黑衣，怎么看都跟夜里游魂似的让人不寒而悚。包拯此时却觉得此人近了看去，全身再不是鬼魅那种虚无飘渺凄厉凛冽，而是那种无时不刻都存在着的，不可忽视不可小觑的活生生的存在着的气息。
“不用出去。”裴东来在黑暗中的目光犹如火炭，嗓子却沙哑的带着哀色。
“不看的话……”包拯突然想起他姓裴，噤了声儿。
裴东来闭了闭眼。也许是心境的原因，包拯此时又感觉这鲜活青年那张白颜上，充满着凄厉的妖气。就好像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却突然沾染了妖魔鬼魅的颜色。
他突然觉得心酸，又全身发冷，全身难受的好像要落下泪来。
“这里就是现场。”裴东来凝视他说：“这里就是裴家二十八口人的死地。”
[TBC]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