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仙人

79、--- 七十四 ---

　　安西影走近外婆身边坐下，不发一言地保持着沉默。如果穿上一件和服，她更像是从江户时代走出的传统仕女——文静而优雅。

　　“你不打算和我说什么吗，影？”安西素的右手覆在安西影交叠的双手上，一股暖意慢慢传达开来。
　　“我能有什么想说的？不是您刚才说要和我谈谈过去的事情吗？”安西影双眉微挑，口气活像叛逆离家又被逮到的小孩，她低头望着安西素保养得当的双手——外婆已经七十岁了，我七十岁时又会是怎样呢？我能等到七十岁吗？她没由来地想着，眼神有些涣散。
　　“你当然有想说的，而且是你活了这二十多年来每时每刻都想要控诉的。怎么，现在我让你说，你倒是不敢了？”安西素的口气带着不屑与呵斥，岁月赋予的智慧在她的眼底沉淀，不怒自威。她感到安西影的手明显地一抖就想要抽回，立刻紧紧攥住，不让她挣脱，“安西影，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安西影似乎是被这个问题激怒了，她猛地抬起头，眼中似乎燃起了愤怒的火苗，那一刻的暴戾令安西素都有些心惊。安西影怒极反笑：“我什么时候长大？那么你们什么时候才会放过我？你们谁像我是被叫着‘孽种’长大的啊？要不是我把那个死老太婆摁进水里，他们还不是继续用看杂种的眼光看我？外婆，我这就是长大啊，否则早死在安西家了！你知道我生Sunshine的时候看见什么吗？我看见爸妈了，他们冲我笑，然后就走了！自认为有了所谓的爱情就什么都不怕，生我到这世上受罪，他们殉情了一了百了，有考虑过我怎么活吗？呵，在安西那样的家族里，不说您心里也清楚，他们就是一对自私鬼，连您——他们的老母亲都不顾及了，光想着自己，是，他们的确也给我留下了一些不算糟糕的回忆，但是这些回忆比起他们给我的打击伤害根本就不值一提！我遇到了龙马，迷惘过也挣扎过，最后我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去试试看新的生活，但是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Sunshine出生之前，我甚至无数次想过要杀死她您知道吗？我害怕因为我她会有问题，所以整天担惊受怕，让她姓安西去受那些苦，我宁可她是个野孩子……”

　　安西影不间断地控诉着，她的眼神愤怒，浑身都在颤抖，淋漓尽致地表达着她的恨意。安西素死死握住她的手，眼底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她沉默着，直到安西影慢慢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的安西影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她感到无力、感到恐慌，同时也感到了一丝说不出的轻松。她感到自己的脸上冰凉一片，伸手去摸，她发现自己哭了。

　　“……影。”安西素重新握住安西影的手，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怀里，沙哑着开口，“身为他们的母亲，我感到很抱歉。但是你有想过吗，你的降生早已是事实了，所以你必须去面对那些问题。时光是不会倒转的，也正因为他们生下了你，你才能拥有自己的生活，你看，你遇到了越前君，有了Sunshine，据我所知你还有一帮不错的朋友，难道这些都无法令你感到好受一些吗？安西家的古老注定了她的不凡，无论安西做了什么，她养育了你，给你最好的生活，而且，你面对家族的那些问题，也足够优秀不是吗？他们的确是自私的父母，但是他们爱你，这是血缘的羁绊，斩不断的，知道吗？”
　　安西影趴在安西素的胸口抽泣着，她感觉有同样冰凉的液体滴到了发顶。就在两个月前的黄昏，越前龙马也曾这样抱着她留下了眼泪。此刻，她竟然在安西素身上感受到了与那时一样的心疼与温暖。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安静地依偎着，悄悄享受着这份迟来的亲情。
　　“相比起来，你更喜欢母亲对吗？我看见过，年幼的你看着穿和服的母亲的眼神，没有恨，只有迷恋。诺在怀上你的时候，明知道风险很大，却还是咬牙把你生下来了，我劝过她，她说那样对你不公平。那时，你的父亲安西谨必须出面处理家族的生意，也要摆平对你的出生含有微词的亲戚，他们真的很累，但我没有帮过他们，他们不是孩子，必须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
　　安西素轻轻拍着安西影的背，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温柔、慈爱。
　　“……您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个不正常的孩子，那样的话，您会拿我怎么办？”安西影闷闷地问。
　　“没有如果。就算你真的有问题，也终归是我的孙女。”安西素的声音很轻，仿佛来自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