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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偷袭之九三 ...

  •   呼出的气体刚离开了体内便变做几抹白雾缓慢上飘,林易踩在冰面上,这冰面晶莹剔透,人影清晰的从其中反射而来。冰洞四壁也如同地面一般,照着人影子一层层镶嵌在其中,很是迷幻。
      空旷的冰洞里只有两个人的步伐声,裴昙步履轻盈,每一步都像是掂量好了力道,不轻不重,生怕踩碎了冰面。
      然而这可都是万年寒冰,就连开凿这个洞穴都颇为费力,又怎么会因为他一个人而破碎呢。
      两人唯一的光源只有裴昙手中的烛灯,小小的火苗无风自动,飘摇不定,看似不起眼的它却将冰洞照的及其敞亮,但饶是有灯光,还有人在身边,林易对这种幽闭的地方有这本能的排斥。
      他的呼吸声不禁重了起来。
      “嗯?快到了,就在前面。”裴昙只以为林易是不耐道,开口解释道,他的声音很小,像是怕打扰某些东西一样,若不是冰洞空旷带有回声,林易怕是会误了这句话。
      “无妨。”他本就是陪他来这里的,因此无所谓这些。
      “冷吗?”裴昙道。
      “还好。”林易看了眼裴昙,见他穿的比自己都单薄,真不知道为什么能问出这种话。
      不过他看出来,裴昙的心思罕见的没有放在他身上。

      “到了。”
      裴昙停住脚步,将烛灯摆在一旁,恭恭敬敬的撩起衣袍,双膝跪地。
      冰洞的尽头,并排摆放着两个冰棺,冰棺上花纹繁多,极近精致,里面躺着的人显然地位不凡。
      林易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两个棺材,就明了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爹,娘。”裴昙低垂着脑袋,温和道:“兄长最近有事,昙儿便一个人来了……还带了师兄。”
      林易思索片刻,不知自己该不该跪。裴芊芊和裴随意是修仙界长辈,又是大英雄,礼应跪,但除了李万机,林易谁都不愿去跪。
      正在他踌躇之际,裴昙看出了他的犹豫,道:“师兄站着就好。”
      林易了然,但也没就那么傻愣愣站着,而是对着两个冰棺行礼简礼。
      裴昙又对着它们事无巨细的碎碎叨叨半天,一炷香后才站起身,腿麻,他摇摇晃晃的退了几步,本来能站稳,但心念一动,故意一个踉跄,引林易扶住他。
      林易道:“完了?”
      “今天是我爹娘祭日。”裴昙弯下腰捏了捏腿,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又在地上跪了那么久,哪怕是有灵气护体,寒气也有小部分进入体内,他心想下次来扫墓一定不能一直跪着,就算跪也要换着花样跪,只要能活动活动腿——腿麻实在是太难受了,就像是现在,他根本感觉不到下面有东西。
      “节哀。”林易道。
      “……你这样出去会被人打的。”裴昙真诚道,他挽着林易的胳膊,试图找回自己的腿部知觉,在等腿活起来之前,闲道:“师兄的父母什么样的?一直没听你说过。”
      林易想了想,对林夫人的印象好像只剩下了会打人和不讲理,而对林家主的印象更是少的可怜,于是便斟酌了一下,道:“活的。”
      ……
      裴昙面色复杂。
      他知道林易是某个修仙氏家的少爷,但却不知道具体是哪家,普天之下林姓说多不多,但说少,绝对也少不到哪去,专攻修仙的没有十几也有五六,大大小小发展不均,
      小时候他还以为林易是那种挥挥手几百号人唯命是从大家少爷,但等和他成了师兄弟后,才发现这所谓大少爷什么都不会,一点没有大户人家出来的那种学识气势,也就只有在修炼之道上比较在行。
      因此他断定,林易一定是个小家里出来的,所以压根没把他和如今风头正盛的蜀中林氏联想起来。
      这些事林易也不会主动说。
       “活着这个……比较普遍,其他的呢?就比如温柔贤惠?”裴昙友善的提醒道。
      林易的冷漠脸抽了一下,林夫人温柔贤惠?原来这个词是用来贬人的吗?
      “……不太,”林易对上裴昙闪烁着好奇光芒的眸子,终究狠不下心不理他,只好回想起林夫人的种种,又不想让裴昙知道的太清楚,就半编半真道:“娘她是个很强势的人,没有人敢不听她的话,她对自己的孩子很好,在忙也会抽出时间去辅导他们课业。”这“他们”里面当然不包括他。看林鸢珞和林简与他毫无相同点的性格,林易有想法,自己可能是随手捡来当剑使的。
      “听起来是个好母亲。”听起来确实是这样,裴昙感慨道,“我都不记得我娘长什么样了。”
      林易心情复杂的停住脚步,裴昙奇怪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也要停下来,只见林易扶着他转身,作势往回走,裴昙连道:“怎么了?”
      “再去看一眼,记住。”林易耿直道。反正裴芊芊躺在那里,裴昙再去看一眼也没什么。
      “我就夸张一下。”裴昙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奈扶额。
      “这样。”林易这才带着他往出洞方向走。
      裴昙心满意足的任他搀着,其实他的腿早就恢复了,只不过是林易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因此他的臂弯很难得,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
      要不是祭拜一下父母除了腿麻不可能出现其它大伤病,他还想装个能让林易抱他回房的。
      ——就比如因极度想念父母悲痛欲绝筋脉寸断步不能移。
      不过,他好像不像是那种孝顺到可以直接陪葬的人,若是换做裴暮,还有那么点可能性。他对父母的印象本来就不如兄长深,今天来祭拜,一是裴暮的千叮咛万嘱咐,二是闲得无聊,也想让林易换换眼睛。

      林易极其无言的回头看了眼由被搀变成揽着他脖子跟在他背后小鸡学步般的裴昙,十分无奈的问道:“你能好好走路吗。”
      “不能。”裴昙回答的十分流畅。
      “你怎么这么……”林易在脑内搜索一番,却完全找不到该如何形容裴昙,只得作罢。
      “师兄一会儿还要去寒池吗?”
      “嗯。”
      “那我也去。”
      “你去作甚?”寒池与凤凰池的作用大同小异,除魔伏妖,李万机希望它能发挥外部作用去帮助林易。对林易来说,进寒池无异于锻骨,但对像于裴昙这样的普通人,寒池就是个透心凉的一汪泉水,直叫人冷到生无可恋。
       因此,裴昙曾被李万机扔进去过一次,就闹着再也不想接近它方圆十里之内了。
      “去看师兄。”
      裴昙将下巴支在自己胳膊上,脸贴着林易的,喘息间吐露出的气体微微抚在他脸庞,使他一阵心悸。
      推开吧。
      林易心下默默做了决定,正当他准备推开裴昙时,迎面走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不过那身影虽然熟悉,但他还是记不起他叫什么。
      于是他选择装作没看见,与其擦肩而过,避免尴尬场景。
      那人手臂压着佩剑,看似悠哉的在小道另一边缓慢前行,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裴昙就已经松开了林易,改而站在他斜后方一步处,活脱脱像个小跟班。
      两方人迎面相对,擦肩而过,林易也没有在意,只是在又前行了几步后,感觉脖颈出传来森森寒气,紧接着的,就是凛冽的杀意。
      在啸霜宗,同门相残是违背宗训的,裴昙为此吃了不少罚,但如果你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一个人,也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你违背了宗训。
      不过此条只限于自我认知良好以及对自己实力有绝对把握的人。
      此地偏僻荒凉,林易和裴昙刚出来的地方是啸霜宗一处普通弟子的禁区,故平日里这边没有什么人往来,那人出现在此,明显图谋不轨。
      那人在行至林易背后时,猛然拔剑转身,剑法轻灵,身形轻盈,显然在身法方面修为不菲,此招留给对方反应的时间过于短。
      若是换做一般人,恐怕就会因来不及躲闪而中招,但虽然林易尚不及躲避,可他身边还有一人。
      裴昙轻松的用两指捏住他的剑刃,对他报以微微一笑,道了声得罪。
      那人被这句“得罪”惊的愣了一秒,什么情况?这种事用得着抢着显示自己多有礼貌吗?平日里也不见裴昙打架会这么磨叽啊。
      正当他愣神时,形势在电光火石间发生了转变,待他回过神,只觉脖子一凉,就看见自己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林易手里,而他此刻正在他身后,反手握剑,剑刃紧紧伏贴着他的皮肤,只消再微微用力,必能见血。
      再往下,裴昙正手持竹箫,闲闲将萧口抵在他胸前, 那竹箫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甚至还不如年幼弟子的一把小木头剑,但既然裴昙能用他来压制自己,他也不敢轻视那跟竹箫。
      更不提两人突然间释放而出的气场压的他几乎喘不上气,这是一种实力上的压制,让人对其隐晦的嘲讽既切齿拊心又无可奈何。
      那人面目狰狞的一咬牙,眼中冒出阵阵怒火,咬牙切齿道:“好汉饶命!”
      “不饶。”裴昙看了眼写粉妆玉砌的山间,除了行道,积雪约莫有半人深度,便柔和道:“这地方也算偏僻,不如把你四肢都削去,再用灵力帮你冻上伤口,尚且保你不死,然后将你种在这雪地之中,只留脑袋能喘口气,看看会不会被人发现。”
      一边说,一边用另一手比出手指在虚空中比划着他四肢连接处,那跟细如葱白的手指此刻就像一把刀刃,在规划着他未来的形象,一下一下,虽然划在空中,却让他四肢一阵发凉。
      那人身体一抖,却想到脖颈间的利刃,赶忙止住了幅度越来越大的动作。
      敢偷袭他师兄,活腻歪了?裴昙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俶尔被冷淡掩盖,他看了眼林易,见他没什么明显情绪,也算是默认随着他瞎胡闹,便继续道:“不如你先自报下姓名师从,让我看看是哪位高人占了什么风水宝地才能教出你这种高徒。”
      “师……师从晓莞道人。”那人咽了口口水,“我叫周蒙。”
      “外门弟子。”林易道。
      “既然是外门的,井水不犯河水,又何必找我们麻烦。”裴昙心里有些小小的惊讶,他原本觉得找他们麻烦的只有师叔那一系,却没想到,竟然连外门弟子都对他们有意见。
      他不得不再次感叹一下李万机人缘之差,而从善如流的忽视了自家师兄性格之不讨喜。
      “你是不是喜欢鸢珞。”林易摸到了些苗头。
      “你,你怎么知道!”周蒙大惊失色。
      “为什么只要关系到鸢珞师姐,师兄就这么聪明。”裴昙随口道。
      “……”林易默然收剑,做了个让他走的手势。
      “我不走。”周蒙一屁股坐在地上,挡住两人的道:“我喜欢鸢珞师姐。”
      “嗯。”
      “我要娶她。”
      “不行。”怎么说鸢珞都是他姐,嫁谁这事儿得过问家中男性的意见,虽说鸢珞日后如何与他无关,但他绝对不允许她嫁给一个如此莽撞之人。
      在他心里,能配上鸢珞的,怎么不也得是大世家的少爷翘楚?再不济,也不会轮到一个没有实力也没有骨气得人。
      他当初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思想,为此还困惑了好久,待后来才知道,这种感觉名为关心与……偏心。
      “我日,你是她什么人,跟她有什么关系?有什么资格管她!”周蒙怒了,“今天我还看见她和你说悄悄话,孤男寡女的独自相处,不知廉耻,鸢珞师姐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你带坏的她,你害不害臊!”
      裴昙捡起剑,将剑随手一抛,剑刃直直插/入他两腿之间,离某地近在咫尺,周蒙再度蔫了,裴昙不耐道:“嘴放干净点。”他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烦躁起来,并隐约期待听见林易说出“没关系”这三个字。
      林易陷入沉思。
      说没关系,是不可能的,他不爱说谎;
      说真话,更不可能,鸢珞能哭死他;
      说同门关系,虽然可行,但不保又有人会在看见他和鸢珞互动后丧失理智。
      他选择沉默。
      他的沉默让裴昙越发不舒服,以他对林易的了解,林易不会说谎,但有些事他会选择不说,万一他真的和鸢珞……
      他感觉方才带林易去见裴芊芊和裴随意的举动有些傻。
      “我给你三秒,离开我的视线。”裴昙冷漠道,“不然就把你切成段,洒在这里。”
      “刚才说的不是削成棍埋在这里吗?”周蒙贫嘴道,他觉得林易不说话,是因为对鸢珞还没有把握,不然肯定会沉不住气的全部都抖落出来,由此看来,他还是有希望的。这么一想,整个人都乐观了起来,连带看裴昙都不怕了,看林易都觉得他可爱了。
      “我说的算还是你说的算?快滚。”
      “啧,刚才还不让我说脏话,我溜了溜了。”周蒙爬起来,一溜烟,跑没影了。
       林易见他没影了,对裴昙道:“下次莫要如此。”
      “怎么?什么如此?”裴昙歪了下脑袋,看着他。
      “威胁。”林易眉头微蹙,“太过阴沉,此等手段今人作呕,上不了台面,更不该由仙修使出。”
      “师兄认为只是威胁吗?”裴昙将竹箫配回腰间,也不继续对他如此难听的言论发表看法,只是兀自道:“去趟宗务堂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接的任务,再在宗里带下去,还等不到与其他门派弟子相争,我就连剑法都使不出了。”

      宗务堂中有几面墙,墙上挂满了小小的令牌,每个令牌下都压着张纸单,纸单上写着这枚令牌所代表的任务,任务难度分天地玄黄四级,天阶任务一般只由出师后的内门弟子才敢接取,其难度之大,让人瞠目结舌。

      裴昙进了宗务堂,直奔天阶。
      林易随手拽着他领子,让他转了个弯,面向玄阶。
      “那些是给小孩子玩的。”裴昙抱怨道。
      “你及冠了吗。”林易道。
      “没呢,怎么了?”裴昙不知所以。
       “小孩子就要找适合自己的。”
      裴昙嘴角抽了下。
      他师兄平日里不爱说话,但话一多说,就用让人有种想把他嘴缝上的感觉。
      上一个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名叫颜卿。
      “那就地。”裴昙妥协道,“不能再低了。”
      林易默认。
      裴昙一个个翻看牌子,最后在一块上轻轻点了点,叫林易来看,林易走到他身边,取下下面的纸张,读起上面的字来:
      “寻爱女。蜀中林氏。”
      他难道发现了?林易心中一怔。
      “这种任务怎么能到地阶,有钱人家就是好,师兄你看你,同样姓林,差距怎么这么大?你要是失踪,估计也只有我会找你,我也没钱,只能只身一人。”裴昙长叹一声,将林易手里的纸放回原处,“听说林氏的大少爷也不见了,只剩下个小少爷,烂泥扶不上墙。”
      “失踪”的大少爷瞥见门口刚进来的“失踪”的大小姐,两人眼波流动,一言不发。
      鸢珞听说有人因为她找林易麻烦,便打听到他在哪,匆匆赶了过来,没想到一进宗务堂,就听见裴昙的感慨。她立刻上前,将裴昙还未放好的那张纸一把夺下,顺带拿走了令牌,道:“找人这种事我最擅长了。”
      裴昙看着她有些僵硬的笑容,面露迟疑。
      鸢珞悄不作声踩了下林易的脚,示意他为自己说说话,不然这举动太过突然,会有欲罪弥彰的嫌疑,更何况裴昙那么聪明,要是没有林易,他绝对会察觉端倪。
      “嗯,最擅长。”林易只好重复。
      “那祝师姐马到成功。”裴昙看林易帮她说话,更加不想理她,便随她怎样。
      鸢珞知晓林易没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拿着那张令牌又走了,打算把它们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销毁以绝后患,别的地方她管不着,但啸霜宗内,她还是能压一压的。
      “真忙,”裴昙看着鸢珞背影,淡淡的来了一句,也听不出具体情绪,“不愧是宗内第一美人。”
      林易正翻看着令牌,闻言道:“漂亮吗?”
      这话在此时听起来,就像是在炫耀一般,裴昙敷衍道:“漂亮,漂亮死了。”
      林易作了然状,然后继续找任务,其实他不觉得鸢珞有多漂亮,要是说单纯的脸好看,李万机和颜卿那才是真的好看,就连他这么闷的一个人都对这件事明白至极。
      “这个,”裴昙指着墙道,“‘规定时间内寻找云迷羊宝并带回,必有重谢。’师兄知道羊宝是什么吗?”
      “羊的孩子?”林易道。最近怎么全是些找孩子的任务。
      “嗯……你真可爱。”裴昙由衷道,“也算是羊的孩子,还是换一个吧,你随便挑一个。”
      “左二三一。”林易道。
      裴昙走到左面第二排书架第三层,拿出第一个令牌,翻看了下,道:“处理食心魔。”
      “太难,放下。”林易道。
      “比天阶简单多了。”裴昙踌躇满志道。
      “……你随意。”林易不再劝说,心下却打定了主意要跟在裴昙身后。避免他遇到危险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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