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见面之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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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易没有搭理他，半拽半抱着裴羽枢走进殿内，将颜子疏甩在身后。
殿内的房间一个套着一个，层层叠叠，让人辨不清方位。每个房间门口都还垂着帷幔，将房内遮挡的严严实实，更加模糊了辨识度。
不时有身着玄色服饰人掀开帷幔进出，裴羽枢好奇的望向帷幕内，却见那些帷幕后只有黑洞洞的一片，什么也看不真切，一座座房间好似要将人吞噬在内，他生怕在这气氛略显诡异的地方迷路，便紧跟在林易身旁寸步不敢离开。
“刚才那个孩子……”即便是心中有了猜测，裴羽枢还是想确定一下，免得自己想多或者……想少，林易对那孩子的态度太过于亲昵，让他略微有些不适。
“裴子桓他们的养子。”林易在这千篇一律的地方行动自如，若是此刻细看他，便能发现他正在紧盯着手中的星罗社稷盘，罗盘的指针不停地变化着。
“养子……？颜子疏还有这兴致？”裴羽枢想到颜子疏的脾气，在心中默默为那孩子祈祷了好一会儿。
“裴子桓想养，他自然顺着。”
一个身着玄衣的百印谷弟子路过，并且向林易行了个礼，林易停下了言语，微微颔首回礼后继续道:“那孩子很乖巧，也很聪明，很讨人喜欢。”
“讨人喜欢？看出来了。”裴羽枢语气怪异道，“林叔叔，人家想你啦。”
“……”林易无言以对，“他还是个孩子。”
“我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有喜欢你啊。”裴羽枢理直气壮。
“……”林易单手扶额，“陆羽没有你想的那么……早熟。”他忍不住为陆羽开解道。
“啧啧啧，胳膊肘冲外。”裴羽枢啧了几声揶揄着林易，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疑惑道:“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很喜欢他？”
颜子疏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小孩，同时他也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往日裴羽枢经常打趣，称他将凤凰活生生活成了公鸡，简直是一毛不拔的典范。但见他对陆羽的态度简直算得上“柔和”，陆羽身上那套行头价格也不菲，裴羽枢不禁有些生疑，究竟是多么招人喜欢的小孩才能让颜子疏改变这么多——就连他兄长恐怕都做不到这些。
“嗯？”林易回想了一下，道:“目前为止，是这样的。”
“嗯……”裴羽枢歪了下头，“颜子疏喜欢他可能是因为兄长，你本就喜欢小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但姬左颐也喜欢他，就有点奇怪，从没有人表现出一点点对他的负面情绪吗？”
经裴羽枢这么一提，林易也感觉有些不对劲，道:“没有，陆羽的风评一直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他顿了顿，有些不确定的补充道:“据说陆羽是一个药灵和仙修的私生子，药灵在诞下他后，便将他弃于荒野，若不是裴子桓恰巧路过，恐怕……”
“这样，那怪不得。”裴羽枢了然，药灵是丹药经千百年修炼而成的精，药性本温良，在聚集了日月精华后，灵气则更加醇厚。因此修仙者对药灵都会自带有一种亲昵之感，陆羽身为药灵的后代，拥有这种体质自然不需多疑。
但他还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何在别人眼中如此讨喜的陆羽，到自己这里，竟丝毫提不起自己的兴趣？
裴羽枢没有告诉林易这些，因为他隐约有了些想法，那就是药灵虽然会让修仙者感到安逸，但对魔修来说，药灵与普通妖族无异。
如此便说明，他返魂后，在不知不觉中，魔修脉已经压过了灵脉。
林易察觉到裴羽枢的沉默，问道:“怎么了？”
裴羽枢拽住他，两人停在不知尽头的昏暗走廊中央，他认真的看向林易:“方才你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我何时说过虚话。”林易道。
“我知道了。”裴羽枢轻轻一笑，伸出左手小拇指，“拉钩。”
林易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用同样的姿势勾住裴羽枢的小拇指，一只荧白色灵蝶从二人手指交合处生出，将四周照亮。灵蝶煽动轻盈的翅膀，点点亮色粉末在空中如水流般缓缓落下，它绕着裴羽枢飞了一圈，然后飞入林易体内。
四周再次恢复昏暗，林易下意识松开手，摸了摸自己正在发热颈侧。
“这是？”林易这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灵术。
“魔修的一个小秘密。”裴羽枢故意卖关子道。
林易知道裴羽枢不会害自己，便没有过多在意，只是脖颈处不时传来的灼烧感让他有些不适，就像……
裴羽枢握住林易的手，小声道:“都过去了。”
裴子桓的房间在殿内最深处，裴羽枢站在帷幔前，心跳突然如战前乐鼓般激烈，他犹犹豫豫的看着眼前帷幔，提议道:“不如我们找别人吧。”
“别人不负责啸霜宗。”林易无情的话语击碎了裴羽枢的小算盘。
每户仙门在此时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事需要绶纹，就像啸霜宗一样，但啸霜宗又和他们略有不同——那就是啸霜宗的人只能由百印谷谷主来进行绶纹，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也没人闲得无聊想要去改变它。
但裴羽枢此刻是真的想做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来改变这个古老的传统。
然而在他和林易你侬我侬的时候，燕且歌就已经一个人过来找了裴子桓，若是他在，恐怕裴羽枢现在也不会这么紧张。
——万一兄长认出了他怎么办？
——万一兄长认不出他怎么办？
裴羽枢陷入纠结中，他不知自己是希望兄长认出他多一点，还是希望兄长认不出他多一点。
“去吧，让裴子桓等太久，颜子疏会生气。”林易拍了拍裴羽枢的肩膀，鼓励道。
裴羽枢这才想起外面还有位爷，然后又想起了那位爷放下的狠话。
活着好累。
裴羽枢欲哭无泪，他突然有点怀念还是魂魄的那段混沌时期。
林易见他太过磨蹭，知道若不帮裴羽枢下个决心，他恐怕会在这里纠结一辈子，便忍不住在他背后推了一把。裴羽枢没有任何防备，一个踉跄跌进了屋内，他想要斥责林易擅做主张，回过头却发现进来时的入口已经消失不见，此刻的他，脚下正踩着整片虚空中唯一的浮台，前后左右，上下皆是茫茫星河。
上一次绶纹的记忆太过遥远，让他一时间摸不准这是怎么一回事。
“来了？”
柔和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温润风雅，其中携带着的浓浓的熟悉感让裴羽枢湿了眼眶。
“别怕，顺着我的声音往前走。”
裴子桓再次说道。
裴羽枢看着空空如也的虚空，没有任何犹豫的向前迈了一步。
在他落脚的瞬间，一个新的浮台凭空出现在他脚下。
裴羽枢暗自舒了口气，他还真怕自己一脚踩空。
他放心下来，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在前面迎接他的是一个……大乌龟壳。
那乌龟有半个空院子大，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它将四肢与脑袋统统缩进了壳里，一条青色的小蛇正蜷缩在龟壳处小憩。当裴羽枢来到它们身边时，小蛇好似嗅到了他的味道，挺起身子，对着他吐了吐信。
——这是一只玄武。
这还是裴羽枢第一次见到玄武。
小蛇吐信像是一个信号，一颗大脑袋随后缓慢从壳中伸了出来，铜铃般的大眼睛就这么停在裴羽枢面前，裴羽枢不知道玄武要干什么，便僵在原地，直到玄武用慢动作眨了眨它的眼睛，然后伸出爪子，像是人一般，抬起来，拍了拍裴羽枢的脑袋。
裴羽枢:……
他知道玄武肯定是将力道放在了最轻，可他的脑袋还是很疼，比脑袋更疼的是提在嗓子眼怦怦乱跳的心脏。
“噗。”裴子桓的声音从玄武的背上传来，“光纪，莫要吓唬小孩子。”
玄武又眨了眨眼睛，将脑袋趴平，示意裴羽枢踩着它的脑袋到他背上去。
“它是世间最后一只玄武。”
裴羽枢爬到玄武背上，只见裴子桓正端坐在中央，双眼前蒙着一条白纱:“为护人间安康，将背壳化作苍穹，将四肢化作天柱，将血脉融于山河，将灵气赋予星辰。”
裴羽枢知道裴子桓说的这段典故，百印谷的谷训便是守护苍生，每任谷主更是传承了玄武的意志，为了天下用尽一切，哪怕是搭上性命都在所不惜。
“兄……淮衍君，你的眼睛？”裴羽枢记得前几天他家兄长还是个健全人啊。
“这个？”裴子桓指了指白纱，道:“绶纹需要让我感受到最本质的东西，而眼会带来太多干扰信息，便先遮了它。”
裴羽枢无语，亏他还担心了好一会儿。他在这个空间内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灵气，这就说明，这个空间中最纯净的东西，只有魂魄。
“你过来。”裴子桓向他挥了挥手，道。
裴羽枢忐忑不安的走到他面前，坐下。
“手给我。”裴子桓柔声道，“别这么紧张，我不吃人。”
裴羽枢哭笑不得的把手伸向裴子桓。
裴子桓握住他的手，轻轻的摩挲着，一股气息顺着他的手逐渐扩散至全身，纯净而又温和，那是裴子桓的魂魄之力。
裴羽枢在最后一刻，用禁术将自己的魂魄特征全部掩去，虽然它有破解的方法，但裴子桓一定不会想到，这个禁术还会被其他人所使用。
等事情都过去了在与兄长相认也不迟，他安慰自己道。
“你的魂魄……”裴子桓先是怔了片刻，然后自嘲道，“都怪你师兄，把我也带魔怔了。”
裴子桓虽然没有发现，但他还是察觉了些端倪。毕竟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裴羽枢的人。
他伸出食指，在空中一笔一笔画着复杂的符文，裴羽枢静静坐在他对面，就直直盯着裴子桓的脸，他现在与兄长的距离，不过一掌罢了。
而这一掌的距离却又仿若天堑般难以逾越。
裴子桓落下最后一笔，符文飘向裴羽枢，没入他的体内，最后在他的脸部浮现，裴羽枢看不见自己现在是如何模样，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淮衍君，我可以抱抱你吗？”裴羽枢低声道。
“嗯？没问题。”裴子桓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爽快的应许下，他甚至还主动向前探身抱了抱裴羽枢，裴羽枢实在没有忍住，泪水夺眶而出。
“怎么还哭了？”裴子桓有些慌了，手忙脚乱的帮裴羽枢抹着眼泪，莫不是自己心神不定，出了差错？
“太激动了。”
“……什么？”裴子桓动作一停。
“我从小就很崇拜您。”裴羽枢调整过来心态，开始逐渐平静起来，便不打草稿的说起瞎话，“如今能见到您真的很开心。”他不想让兄长太过担心。
“噗，可吓死我了。”裴子桓见他没什么大问题，松了口气，随和道:“以后可以让你师兄带你来百印谷找我，我不是什么摆着架子的大圣人。”
“你就是我心中最大的圣人。”
“这孩子。”裴子桓失笑，“终有一天，你会比我更厉害的。”
“那到时候我来保护你好不好。”裴羽枢认真道。他知道，兄长现在只是把他的这些话当成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但他却会说到做到。
“好啊，不过你得问问景琛君愿不愿意。”裴子桓揉了揉裴羽枢的脑袋，“我的安全方面是由他负责的，我做不了主。”
裴羽枢郁卒，在颜子疏心里，肯定会觉得将哥哥和自己单独放在一起才是最危险的事。
“我有个弟弟，也在啸霜宗修过仙，他刚参加试炼的时候，年龄比你大一点。”裴子桓不知怎的，就突然想和面前这个弟子说说自家宝贝弟弟。
“嗯？魔尊吗？”
“什么魔尊呀，就是个捣蛋鬼。”裴子桓笑容中带着些许宠溺。
“……这也太捣蛋了吧。”裴羽枢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家兄长对自己是不是有些溺爱过头？
“当年我要是能够多关照一下他，估计也不会如此。”言至此，裴子桓的语气中充满自责。
“他不会怪你的。”
“但愿如此，那孩子太过随性，有时候我都琢磨不透他的心思。”裴子桓感慨道，“以后你若是入魔——我是说以后，你们啸霜宗风水不好，这种事应该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一定要相信会有人站在你这边的，千万不要放弃希望，否则会越陷越深。”
“好。”裴羽枢对啸霜宗风水不好这点深信不疑，其实啸霜宗每一届弟子都会有人入魔，但他们都是不足挂齿的小魔修，影响力和裴羽枢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自然无人理会。
“时间差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不然你师兄会担心的。”裴子桓道。
“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您……”裴羽枢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我担心阵法被人改动过。”
“嗯？”裴子桓疑惑道，“怎么会有这种担心？”
“我……”裴羽枢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是池浔告诉他的吧，“就是担心。”
“阵法在半年前就已经开始筹备，虽然占地面积庞大，但从开始画阵到阵成，每片地区都会有防守该地的弟子，而每一波防守的弟子都是百印谷和颜氏的佼佼者，他们的忠诚也毋庸置疑。”裴子桓慢条斯理的鉴定道。
“您最好还是亲自去看一看。”裴羽枢不屈不挠道。
裴子桓看着裴羽枢，笑而不语。
“抱歉。”裴羽枢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门派的小小弟子，能见到裴子桓纯属沾了门派的光，而现在他却对裴子桓提出了这么像是命令般的建议，裴子桓没有将他请出去，已经是很有素养了，“那我先告退了……如果让淮衍君不太愉快，请见谅。”
“路上小心。”裴子桓道:“你说的那些我会考虑，谢谢。”
“嗯。”裴羽枢恋恋不舍的看了裴子桓几眼后，起身告辞。
※
虽然那位弟子对他提出的只是一个略有些想当然的、听起来甚至还有些可笑的念头，但裴子桓却在听不听他的建议这点上开始犹豫了起来。
结界从筹备期间到建成后一直在由自家的弟子保护维持，理应不会出问题才对，可那名弟子话里话外都明确的透露着一个意思——百印谷中，有些人不可信。而检查结界连带着后天的试炼，对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着实有些太过难以扛起。
在选择听信一个外人，还是相信自己的门人之间，裴子桓居然犯了愁。
若换成往日，他肯定会无一丝犹豫的站在自家门人这边，可现在……
裴子桓有陪叶光纪坐了会儿才出来，他一边思考一边往外走，一个没注意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躯体上，那人没有推开他，反倒是怕他磕到，护住了他。
熟悉的味道将裴子桓从沉思中唤出，他抬头看向来人，喜出望外道:“卿？你回来了？”
“不然呢。”颜子疏松开手，皱眉道:“走路就好好走，别乱想。”
“好。”裴子桓应道，“辛苦了。”从这里到颜氏，着实是一段不近的路程，颜子疏能在一天之内往返，可见赶得有多急。
“嗯。”颜子疏丝毫没有掩饰自己为了取药有多累，“你多会儿能让我省点心。”
“让你多操心你才能记住我。”裴子桓牵起颜子疏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第51章 见面之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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