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侣他脑子有病》姜茹

14、祭空

　　丹白术被声音引着一路走到了禁地，那里有一个直上直下的地洞。洞口很深，一眼望不到头，里面黑沉沉的，伴随着冷风呼啸，就像是一个噬人猛兽，张大了巨口。

　　丹白术被法术控制着，并不会感到害怕。走到洞口边上时，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立刻就跳了下去。

　　这一下可把苍溟吓得够呛。

　　这个地方，他先前来过，地洞，他也下去过。那里面的石壁上刻满了灭罪真言，愿力之强大，一旦踏足其中，便会禁锢所有灵力。没有灵力的修士，只是身体强度优于凡人。可这底下很深，若非大乘期修士，谁也不敢说落入其中而不死。

　　丹白术只有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她若下去，怕是粉身碎骨都是轻的。

　　一刻也不敢耽搁，苍溟拾了巨石便往下跳。借着巨石的重量，他总算赶在落地前一瞬接住了丹白术。抱着她，就地一滚，虽卸去了不少冲力，可两人的力道加在一起，饶是苍溟修为高深，喉间也涌上了一阵腥甜。

　　“我怎么……？”被巨大的力道一冲，丹白术也慢慢清醒过来。只是她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有人吗？这是什么地方？”丹白术并不怕黑，可这里不仅仅是黑，还有一阵接着一阵永无止境的梵唱。

　　那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悲悯声，不断劝说她以死赎罪。

　　它说：你杀人了，也有人因你而死，你还想成为丹毒师，还想报仇。你会杀死更多的人，你的双手会沾满鲜血，你永远得不到救赎，你会成一个罪无可恕的人。你错了，你不能这样，我能救你，只要你放下屠刀，放弃报仇……

　　放下屠刀，放弃报仇，她就能得到救赎吗？

　　丹白术有一瞬间的恍惚，可随即又清醒了过来。她不能死，她要报仇，她心中有执念。可越想着报仇，佛经就逼得越紧。

　　一遍又一遍地念，一遍又一遍地劝说她。在这无边无际地黑暗里，她看不到一点希望。

　　丹白术简直要疯了，克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别念了！别念了！我不会放弃的！绝对不会！”

　　一边叫，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爬。

　　在无尽的黑暗里，她急切而剧烈地喘息着，想要驱散这股压迫。只是，不管她走多远，也不管走去哪里，周围始终是这梵音，永无止境。

　　“这到底是哪儿，有没有人……”

　　是人就会累，不论多强，总有倒下的一刻。

　　不知走了多久以后，丹白术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便要倒下。可就在她软倒的一瞬，空中似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丹白术看不见，听不见，也没有感觉，可偏偏她就是知道，那是苍溟。

　　他来了，苍溟来了。

　　想到这里，丹白术瞬间就安定了下来，放心地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昏了多久，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恢复了正常——能看见，能听见，也有感觉，虽然灵气运转还有障碍，可比起之前却好了太多。

　　“苍溟，你来了。”

　　丹白术试着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被抱得更紧。周围还是很黑，只能勉强看到苍溟仰起的脸和他身后石壁上被凿断的经文：“苍溟，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都在。”

　　听到这句话，丹白术突然觉得这辈子大概就是他了，虽然他狠戾，脑子也有问题，可他却是唯一一个肯给出陪伴的男人。在感情上，丹白术想要的真的不多，她不要轰轰烈烈，不要山无棱，天地合，她想要的，只是在回头的时候，有人在她身后。

　　而这个人，就是苍溟。不管何时，他始终都在。

　　“苍溟，刚刚我很怕。”

　　“我知道，我也很怕。”

　　“那既然这样，你就不要离开我了，我们互相陪着，想来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没什么可怕。”

　　虽然苍溟很满意现在结果，但他和丹白术怕的，还真不是一个东西。

　　苍溟怕的，是丹白术的迷失，在灭罪真言中迷失，那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灭罪真言是佛家最高深的咒术之一，直接作用于灵魂，激起修士的罪恶感。在灭罪真言中，一旦被激起罪恶感，选择放下屠刀，那便是真真正正的超脱，直接被送去极乐，连残魂都不复存在。这种咒术，是出于善，可最后的结果，却过分恶了。

　　佛家讲求普度众生，杀人是为下策。是以灭罪真言虽威力强大，可若非穷凶极恶之徒，是决计请不动它的。

　　在这个山洞里，刻了九万九千条灭罪真言。

　　以丹白术的实力，是绝对扛不住的。

　　先前看见她迷失，苍溟整颗心都揪了起来，那种将要失去的痛苦，让他连呼吸都已不能。那是第一次，他有这样的感觉，不是很明白，只知道在那一瞬间，他的心似乎空了一块。并不是很疼，只是感觉，他此生再也看不到光亮。

　　苍溟抱紧了丹白术，不敢松手。可这到底不是久待之地，更何况，他还有帐要找这里的“主人”算算。

　　被苍溟抱着往里走，没过多久就看到一座冰狱，通体由玄冰结成，内里刻满了灭罪真言。

　　这些真言是指向狱中人的。

　　那是一个非常好看的男人，容貌绝艳，媚骨天成。看到丹白术二人，他轻轻笑了起来，刹那间，似有满屋的曼陀罗盛开，摇曳生姿，让人顷刻间就失了心神。

　　“你来了。”男人一字一顿地慢慢说着，语速很慢，带着一种独特的腔调。

　　丹白术不敢多听，因为他的每一个字都像羽毛，微微拂过心脏，叫人克制不住地心痒痒。

　　“我等了你很久。”半晌不见丹白术说话，男人又道：“我没想要害你，毕竟我是要收你为徒的。我只是没想到，你不过杀了几个蝼蚁般的人，就会有这样强烈的罪恶感。阿术，你不理我，是因为你在生我气吗？”

　　听到他的话，丹白术觉得自己可能是出了问题。不然为什么，她遇到的不是杀人狂，就是自来熟，反正没一个正常人。

　　这个男人也真是的，他们是真的不认识啊，没必要装做很熟的样子。

　　“我说里面的那个，我们真没见过面，你别乱认亲。”感觉被抱着说话有些别扭，丹白术拍了苍溟几下，让他放自己下来。

　　苍溟很不情愿，磨蹭了半晌才慢吞吞地松手。只是，他手是松开了，人却紧贴在丹白术身后，不肯退开半步。

　　这也没事，反正比刚才有气势多了。

　　丹白术站着，里面的人坐着，微敛起下巴，丹白术居高临下地瞪他：“你是不是那个妨碍我炼丹的人？你可知道，你害我浪费了多少药材？”

　　“哦？我竟然妨碍了你，那倒是我错了。”丝毫不在意丹白术的防备，男人笑得愈发温柔起来：“这样吧，我赔你，只是我没有药材，我只有丹毒方。”特意重读了最后三个字，男人突然抬眼看向了丹白术。

　　他的眼睛很长，眼尾微微上挑，看人的时候，里面似有波光流转，媚得不可思议：“说起来，我到现在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祭空，你应该知道的。”

　　听了他的话，丹白术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祭空这个名字，那岂是知道，那应该是个讳莫如深，连提都不能提的名字。

　　作为世间第一个丹毒师，祭空凶名赫赫。他做过最疯狂的事，就是一步杀一人，整整屠了一个城。当然，若单是屠城，根本算不得疯狂。因为屠城这种事情，苍溟在被封印之前也做过，还做过不少。

　　祭空的疯狂，是得名于屠城之后的事情。

　　不知出于何种想法，祭空杀了一城人还不够，在他们死后，还用丹毒控制着尸体，让他们剥了自己的皮贴在城墙上，拆了自己的骨堆在城门口，抽了自己残魂丢入丹炉，生生煅烧了五天五夜。

　　那五天，惨叫声不绝于耳，连天道都为之哀哭。

　　可祭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站在丹炉边，笑得风华绝代。

　　这样人太过可怕，世人自然容不下他，只是没想到，早该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凶物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没死？”自动自觉地接过丹白术的话，祭空展颜一笑：“就那些废物也想杀了我？真是异想天开。”

　　“好了，这些琐事也别说了，你拜师吧。”不等丹白术说话，祭空又道：“你是天生该成为丹毒师的人，别浪费了你的资质。”抬手一压，要让丹白术跪下。却不防苍溟站在她身后，让祭空怎样都动不了手。

　　祭空眯起了眼睛，笑容更灿烂了一些，周身的媚色几乎要化为实质。

　　“你要拦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凭什么拦我。”

　　“那你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说他？”既认定了苍溟是她男人，丹白术就不许任何人说他不好。她就是这么护短，谁有意见都没用，“要拜师的是我，你为何不问问我的意见，你就这么确定我会拜你为师？”

　　“嗯，我确定。”祭空笑了起来，“因为你若不同意，就别想活着出去。”

　　事情谈不拢，丹白术也很不开心，可她又没机会反驳，因为祭空已经动手了。

　　与苍溟的直截了当不同，祭空就是一个笑面虎，你永远都看不到他不笑的时候，可那笑里有多少刀子，怕是连他自己都数不清。

　　丹白术：好害怕，为什么我总招来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