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醒归一》远无期

59、第五九章：鲜衣怒马

　　前段日子为际古桦打造的轮车，此时用在了凤天启身上，凤天启坐在轮车之上，还有力气开玩笑，“想不到这轮车还能再用上，真是难得啊。”
　　但是这种难得又是谁希望有的呢？
　　勤王府的马车从王府中行驶出来了，车中躺着凤天启，他根本无力坐起来，而凤非昔与际古桦则坐在两旁，凤天启似乎有些累，在马车上昏昏欲睡。
　　马车走出了王城，此时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可见的鸟语花香，天气十分晴朗，虽然还有些寒冷，但是更多的是春天的湿润和希望。
　　一出到郊外，凤天启似乎就有所察觉，自然而然的从睡梦中苏醒，他想要起来，凤非昔连忙扶着他，他靠在凤非昔怀中，从窗帘看出外面，然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陛下你看，王城之外，多漂亮。”
　　凤非昔随着他的目光看了出去，官道两边开始有了野草，似乎是嗅到了春意，于是从泥土之中钻了出来，肆意的生长着，偶尔有着蝴蝶飞过，带起一道彩色。
　　“嗯，很漂亮。”凤非昔此话不知真假。
　　“陛下你说，王城之外，别的城池该是什么模样呢？”凤天启突然问道。
　　凤非昔突然很是难过，凤天启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避暑山庄，但是避暑山庄其实离王城不远，故而他终生竟然都没去过别的城池，看一看这朱雀的风情，这明明都是生他养他的土地。
　　凤天启让车夫停在了官道一边，然后就要下马车，际古桦与车夫一起把轮车搬下来，然后凤非昔便把凤天启抱了下来。
　　凤非昔推着凤天启，而际古桦走在一旁，车夫留在原地守着马车。
　　“姐，我想去河边。”
　　官道一旁不远处便是一条清澈的河流，河流有些湍急，冲刷着石头，发出“哗哗”的声音，时不时有鱼儿跳出河面，带起一串水花。
　　凤非昔便把凤天启推向河边，然后沿着河边慢慢走动着。
　　凤天启心情似乎很是愉悦，神色少见的舒坦温和，他看着河流，然后笑道：“姐，桦儿，你们觉得这漂亮吗？”
　　如此常见的场景，漂亮吗？
　　“漂亮。”两人异口同声的道。
　　当然漂亮了，因为凤天启即将再也看不见了，怎么不漂亮？
　　“我也觉得很漂亮，我一直都觉得很漂亮，盘古开天辟地之时，一定花费了很多心血，因为每一处都是如此漂亮，水流、石头、野草，都是如此的漂亮，让人心生向往而不舍。”
　　凤天启的声音有一些亢奋，只是这一丝亢奋却让际古桦更加的难过。
　　“我看了二十几年，还是没有看够，城中的青砖墙琉璃瓦，城外的绿水和青山，一切我都还没看够，大概是因为我只能看二十几年，所以才会格外的喜欢吧，你们说呢？”
　　凤非昔红着眼睛说不出话来，还是际古桦勉强忍住了哭意，道：“我也还没看够，这辈子都不会看够。”
　　“是啊，该是一辈子都看不够的，只是我这辈子实在是太短暂了。”凤天启语气之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失落。
　　他如何能够不失落？这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只是他一直都知道他只能拥有二十几年，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还是有些难过。
　　“你们以后，把我的那份一起看了好吗？”凤天启突然抬起头来，眼睛明亮的看着两人，他的脸瘦得已经完全凹进去了，但是唯有那双眼睛还明亮着，像夜空中的星星那般熠熠生辉。
　　“好。”凤非昔勉强点了点头。
　　凤天启于是便笑了，他留恋的再看了河流一眼，然后看向前方，前方是河流的上流，和官道一样是一个拐弯，然后就看不到了。
　　“河流的源头，会在哪里呢？是在某一座山的山脚之下吗？还是暗流汇聚而成？据说登山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姐，你登过到最高的山顶之上吗？”
　　凤非昔答不出来，她自然登过，但是凤天启没有，他的身体并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就在此时，官道上突然传出男女肆意愉悦的笑声。
　　“驾！”
　　“好妹妹，你若是追得上我，我的那把武器就给你了。”骑着马走在前方的是一名穿着锦衣的男子，他策马奔腾之时还不忘回头。
　　背后追着的是一个女子，这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在奋力追赶着，“这可是你说的，驾！”
　　“你们等等我们！”女子背后还跟着好几个年轻的男女，正是肆意张扬的年纪，带着他们该有的朝气，令人看着便新生愉悦。
　　他们很快就经过了凤天启等人，朝着官道拐弯的尽头而去，带着一阵笑声。
　　凤天启几乎是痴迷似的看着他们，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他才勉强回过神来，露出了一个洒脱的笑容，“你们看，看他们多美好，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
　　凤非昔和际古桦两人十分难过，早在之前，凤非昔曾经跟际古桦提过这句话，可是当这句话从凤天启口中说出来之时，她们还是觉得难过。
　　鲜衣怒马，看尽长安。
　　“我其实，是真的很想也可以像他们那样啊，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可以肆意的笑，肆意的闹，像一个纨绔子弟一样，或者像是江湖侠客，这是多么的潇洒。”
　　凤天启洒脱的笑容终究没能维持，慢慢的变得苦涩了下来，双手微有颤抖，似乎再也无法再多说一句话来。
　　沉默，唯有沉默。
　　“我得到了许多常人所没有的，也失去了常人所拥有的，大概，这就是代价吧，我也不怨，只是有些可惜，我突然有些后悔，我该肆意一回的，不管不顾，肆意潇洒一回。”
　　就像刚才那些人那般，骑着骏马，与朋友们大声说笑，张扬的从官道上奔腾而过，就算心神失守，然后从马上坠下来也不枉此生。
　　他一生过得极其儒雅斯文，可是这只是他的一部分，他也想张扬，也想像普通人一样，垂柳飞花村路香，酒旗风暖少年狂。
　　可是凤天启都没有，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自己短暂的生命，就是不想自己轻易死去，生命是如此的宝贵，他舍不得一丝的放纵。
　　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留恋，又只能洒脱的去告诉自己，人生自古谁无死，那又何妨呢？
　　是啊，那又何妨呢？
　　但是偶尔还是会难过，比如此时，他难过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做，然后他已经没有时间了，病魔就是如此残忍的剥夺了他最后的生命。
　　“王爷……”际古桦有些不忍。
　　“我没事，只是感慨罢了。”凤天启微微一笑，“我并不是不知足之人，只是偶尔还是会有些难过，无关紧要。”
　　可是这如何能够无关紧要呢？
　　“日后你们替我走遍大江南北，看尽天下好不好？”凤天启又抬头问道。
　　“好。”她们只能点头。
　　凤天启原先的亢奋都慢慢消失了，他感觉到了身心疲惫，只想就此睡过去，他强打着精神，道：“姐，桦儿，你们蹲下来。”
　　两人一左一右的蹲在轮车两侧，看向他。
　　凤天启颤抖着双手，牵起两人的手，然后勉强跌在一起，他看着自己掌心之中，放着她们的手，通过干瘦的手指感受到她们风华正茂的细腻，这两个女子是一样的优秀，一样的风华绝代，于他也是如此的重要，他是真的希望她们能够在一起。
　　天下间的男子，除了逝去的王夫，恐怕再也无人配站在凤非昔身边，唯独他喜欢的女子，他觉得很是适合。
　　看，上天还是眷恋他的，于是派来了际古桦，陪伴自己度过了最后的日子，或者她还能代替自己陪伴在凤非昔身边。
　　凤天启露出满足的笑容，“桦儿，你看，你们是多么相配……”
　　凤非昔没有注意到他说的这句话，她心中的悲凉似乎要溢出来了，际古桦听到了，只是她除了强忍着泪水，还能做什么呢？
　　凤天启紧紧的握住两人的手，颤抖着，微笑着，最后终于没有了一丝力气，双手松开了。
　　就这样切断了与世界最后的联系。
　　凤非昔与际古桦还有些呆愣，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们的手虽然不再被凤天启握住，但是此时也还没分开，就在凤天启面前相叠着，就像承诺着什么一般。
　　凤天启头就此逝去，再也不可能苏醒过来了。
　　看，他安静得就像睡着了。
　　眼泪夺眶而出。
　　还是如此的难以接受啊。
　　“鲜衣怒马，看尽长安，多简单的一个想法，可是这个世界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凤非昔哽咽着说出这句话来，然后就像是魔障了一般，重复说道：“鲜衣怒马，看尽长安。”
　　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