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珠》照水红蕖

50、第 50 章

　　长夜漫漫，冷若云在龙飞怀中倦极而眠，忽然被恶梦惊醒，又哭泣起来。哭得筋疲力尽，便再次睡去。就这么睡一阵，哭一阵，眼看着长夜过尽，天色渐渐大亮。又过一阵，地牢守卫把早饭送到，居然颇为丰盛，有鱼有肉，大都是冷若云从前喜欢的菜肴。冷若云虽早已又渴又饿，可眼看着饭菜都冷了，却还是一口也吃不下，怔怔地落泪道：“这不是上路饭又是什么？看来咱们今日有死无生了。”
　　龙飞心中也悲愤难言，正打算劝冷若云多吃些，忽听地牢的大门打开，一条修长人影立在门口，众守卫齐齐躬身施礼。紧接着，那人屏退了所有狱卒，一步步朝地牢深处走过来。冷若云虽然口中说得豪迈，但死到临头，还是不由得心里怦怦乱跳。那人越走越近，冷若云定睛看去，竟吃了一惊，“岳阳？！”
　　岳阳走到牢房门口停住脚步，冷若云忽然怒道：“怎么是你？！赫连楚呢？他竟如此瞧不起我，连见一面都懒得见么？还是因为做贼心虚，不敢来？！”岳阳仍是一言不发，取出钥匙打开牢门，随即背转了身子，挥挥手道：“走吧。”等了片刻不见动静，又道：“外面的守卫已经撤了，只管从花园紫藤架旁边的小门出去，有辆马车等着你们。”说罢竟看也不看牢房中的两个人，径直往外走去。
　　冷若云愣了片刻，突然追出去，大声道：“是赫连楚要放走我们，还是你自己的主意？”岳阳的脚步顿了顿，叹口气道：“你被擒的时候楚兄正好不在盐帮，所以暂时还不知道此事。趁他昨夜受了点伤不能出门，你快逃命去吧。以卵击石的事情，以后不要做了。若有下次，神仙也保不住你。”

　　萧逸君的房中传出袅袅琴音，如水泉流泻，又似黄莺出谷。来往经过的盐帮众人都不由得驻足聆听，有些略通音律的已忍不住交头接耳，不知何人有如此高明的琴艺。
　　一曲终了，阿雪放开琴弦，端起案旁的茶杯抿了抿，这才轻轻舒一口气，眼望庭中似锦的繁花，满面俱是安宁喜乐之色。
　　一旁的阿雨手拿针线，正缝着一双婴儿的小鞋，想来是给阿雪腹中孩子的。只是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个小老虎头绣了拆，拆了绣，却始终不成样子。半晌，终于有些泄气地停住手，抬头瞧见阿雪的神色，不由得轻笑道：“看来这‘幽咽曲’只好改名了。”阿雪回过头来看着她，似是不明所以。阿雨接着笑道：“你这两天满脸的春光明媚，笑得嘴都合不上，琴音哪还有半点幽怨之意？想来从今以后这曲子只好改叫‘凤凰于飞’才最贴切。”
　　阿雪也忍不住一乐，回想几个月前在双珠谷愁云惨雾之时，又焉能料到今日会有这般如意？不由得笑对阿雨道：“你也快点嫁了吧，咱们两家对娃娃亲，岂不正好？”阿雨立刻面红过耳，啐道：“什么时候也变得不正经起来了？看我不打你！”说着已垂下头，脸上神情却十分矛盾，似羞涩，又似忧虑。
　　阿雪见了阿雨的神色，不由得轻叹一声，拉住她的手道：“昨日逸君还对我说，赫连楚一向眼光甚高，从未见他如此挂心一个女子，想来日后定会待你很好的。若论本领心机，比起逸君更是有高无低，也算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男人。况且，这几天我早已看出来了，你对他也并非无意吧？”阿雨闻言不由得笑道：“好个老气横秋的媒婆！自己才出嫁几天，就想学人家保媒拉牵了？”一边说笑着，眼泪却已滚了出来，忽然扑到阿雪怀中，哽咽道：“我……只觉得对不起师兄，也对不起伯母……可是，可是天意弄人……”
　　阿雪轻抚着她的头发，叹口气道：“阿雨，你该为自己打算一下了。师伯从前是如何对咱们的，后来又是如何把你赶下华山的，你都该记得吧？且不说师父和师伯之间那些宿怨往事，只看师伯一向的为人，又怎么可能容得下你这样既无绝世武功，又无根基门第的儿媳妇？我知道你还没忘了祝师兄，可是想必你也清楚，他实在很难违逆师伯的意思。即便有一天你真能嫁到华山，恐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难道你愿意祝师兄因此与父母翻脸么？”阿雨原本还存着万一的指望，也许自己并非苏凝烟的女儿。可听了阿雪这番话，也明白与祝聆涛的未来实在是千难万难，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转眼又过了几日。赫连楚专心打坐调息，并未继续追问冷若云之事。岳阳明知瞒不过，但也乐得不去招惹他，只是埋头忙自己的。
　　天近黄昏，温暖的夕阳把窗棂的影子投了一地。室内一片静谧，只闻轻轻的翻书声。阿雨就着一杯清茶，手捧一本《漱玉词》慢慢读着。对面的矮榻上，赫连楚盘膝闭目端坐，正自运功调息。阿雨看了一会书，又忍不住抬头去看赫连楚，竟怔怔地有些出神。过了良久，忽听赫连楚轻笑道：“姑娘是看书呢，还是看人？”阿雨吓了一跳，随即红了脸，道：“你若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大侠是在运功呢，还是在偷窥别人？”赫连楚仍闭着双眼，只是笑道：“我若要睁大眼睛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身武功也就白练了。”
　　眼看天色向晚，阿雨不愿打扰赫连楚运功，便起身往厨房而去。这世上无脚走千里、传得最快的，便是风言风语。无论传闻是真是假，众厨子还是宁信其有，不免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招呼。阿雨甚是麻利，不多久便整治出两荤两素四个热菜，一大碗火腿鲜笋汤，点心是两小笼三鲜烧卖。捧着小小的蒸笼，阿雨眼前忽然闪现出祝聆涛俊秀的脸，好像正嚼着蛋皮烧卖，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好端端的点心竟然滚落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