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软不行》长骨朵

1、第 1 章

　　零四年的小雪刚过，陆深铭只穿了件衬衣坐在车里，依然感到非常燥热。他老爸陆采雄在副驾驶里喋喋不休地交代他这个、警告他那个。
　　“爸，你能少说两句吗？我真的耳朵都被你念聋了。”被训的陆深铭一直没开腔，他那开车的二姐先忍不住了。

　　“你给我闭嘴！你还好意思说！”陆采雄立马调转矛头对准陆二姐，怒道，“我还不能管他了？难道我给他换个地方，就是为了让他再去打架的吗？”
　　二姐深吸一口气，把车往边上一停，不甘示弱地反驳道：“都说多少遍了，爸，上次的事和小六儿没关系！是我叫人去打的人！是我的错！”
　　陆采雄怒极，“你找的人你还有理了，你还光荣了？要我给你颁奖，给你发奖金吗？啊？他今天打人，明天杀人怎么办？你去替他偿命？”
　　“我偿命就我偿命！”陆二姐脸红脖子粗地怼她爹。

　　前座两人都是暴脾气，说上两句，眼看都要炸了，后座轻飘飘的传来一声，“行了，别吵了，你们安静点儿让我眯会儿。”燃火的炮仗猝不及防被泼了水，争吵声戛然而止。
　　“还去不去学校？”陆深铭问他那忽然安静下来、情绪还没有调转过来的二姐道。

　　车子在怪异的沉默中重新启动了，陆深铭抱着胸，闭上了眼睛。
　　陆采雄回头看着他假寐的小儿子，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把话全憋了回去。

　　陆深铭微微抬起眼皮，扫了眼他父亲和二姐的后脑勺，开了车窗，呼啦啦的凉风往车里灌，烦躁的感觉并没有随着他爸爸的叨叨声消失。

　　陆采雄讲的他前段时间打架斗殴的事，说陆深铭有错，他确实有点错；他二姐说他冤，他还真有一点冤。

　　大约三个月前，陆深铭刚到纵市一中上高中，半夜跑到校门口的小摊子边吃夜宵，遇上了一群人在打群架。小贩摊子跑了，陆深铭端着一次性饭盒，站在一边飞快地扒饭，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饿得快，那感觉就像是肚子里长了八个胃，每一个胃都把手伸到了喉咙口来抢食，实在是没空去理那些你喊我杀的人。
　　可拳脚无眼，陆深铭躲了几次，手里的饭盒还是被人掀了，他也没多生气，毕竟饭还没有撒出来，他蹲下去捡起饭盒还能继续吃。某个不长眼的人估计是动刀动红眼了，举着刀朝他捅去，陆深铭往后一躲，一次性饭盒被劈了，炒饭撒了他一□□，吃不了了。陆深铭怒了，他劈手夺过人手中的长刀，往地上一扔，赤手空拳的，把几十个干群架的人全给打趴下了。

　　当时，陆深铭进高中还没满两星期就全校出了名，那两派搞群架的校内校外的人都有，虎视眈眈地盯着陆深铭，又没人敢轻易上去弄他。
　　没出什么实际上的大事，虽然发生在校门口，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太想管。事至此，过不了多久就能不了了之了，可不凑巧，陆深铭自己受了点儿小伤，不严重，都是皮外伤，但陆深铭的二姐看到了，那就不行了。

　　陆二姐原名叫陆终妹，陆深铭出生后，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陆二姐。陆二姐十几岁就跟着她爸跑工地、拉生意、搞应酬，后来一边做事一边带弟弟，什么事儿没见过，唯独见不得她弟弟受半点委屈——无论她弟弟是对是错。一听说她弟弟和几十个人打架，她当时就受不了了，带了人，找到那些干群架的人又把人收拾了一顿，事情后面闹得挺大，虽然没人死、没人残也没人留下后遗症，他二姐还是去局子里蹲了好几天。

　　陆深铭被退学了，陆老爸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陆家五个闺女，这唯一的儿子一生下，大家子人召开家庭会议，简单粗暴的决定陆深铭的家庭地位——家中凡事以他为中心，除了只比老六大两岁的老五，其他所有家庭成员从里到外全是无原则地围着老六转。他们一家人对陆深铭太溺爱了，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的。
　　“幡然醒悟”过来的陆老爸于是把陆深铭关进了自家的小黑屋，勒令他面壁思过、痛改前非。

　　陆深铭拒绝认错写检讨，就这么被他亲爹关了足有两个半月之久。最后，陆爸爸实在顶不住家里压力太大，陆深铭这边不上学也不行，又把他放了出来，搞到西二中去读书。

　　西二中是他们省会城市比较好的高中，陆深铭他们家纵市在省会城市东边，开车过来得三四个小时。
　　西二中所在的地理位置有点儿偏，那一带都在开发或待开发，路不好走，小车七拐八拐的总算到了校门口。

　　这天正是周末下午，学校没什么人，陆深铭隔老远就看到了校门口站着个俊俏的少年——白羽，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哥们。
　　陆深铭下了车，朝他一抬手。
　　白羽咧嘴一笑，立马小跑了过来，搂着他的肩膀打了声招呼。陆深铭心情莫名舒畅了些，这才注意到白羽身后还跟着个小个子男生，这男孩有点儿黑，又黑又瘦又小又土，像个小初中生。
　　陆深铭刚入高中那会儿就快一米七五了，这小男生估计比他矮了十公分不止，他能俯看他头顶上两小小的发旋。
　　陆深铭看了眼白羽，白羽朝他眨了眨眼睛，给他们介绍说：这个是他们班班长，也是全校第一，叫展旋。
　　“你好！我是白羽的好朋友，展旋。”展旋极其庄严地朝他伸出手，整得跟什么乡巴佬扮演国际总统开见面会似的。
　　陆深铭瞥了一眼他的手，没嫌他土鳖还爱装，抬手和他握了一下，心里啧了一声：这手还真是细，又细又软又小，像小女生。

　　陆老爸听到展旋是班长，忙过来和他说了些话，他在外人面前不算太话唠，表达完拜托班长协同白羽对他儿子多帮多助的中心思想后，就独自开车去见陆深铭的班主任去了。

　　白羽和展旋在前面领路，四个人在校园里逛了一圈，然后又陪着陆深铭买了日用品，根据陆老爸的强制性要求，陆深铭往后得住校。
　　白羽心情非常好，不停嘴地向陆深铭说这几个月在学校发生的趣事。展旋紧贴着白羽，见缝插针地跟着他的尾音接腔，非常配合的该笑笑，该叫叫，对陆深铭的到来他展现出了一种非同寻常的热情，其程度比作为老朋友的白羽更甚。
　　当展旋又一次跟着白羽说“是啊，是啊，男生宿舍可挤了”时，一路沉默的陆深铭指着他问白羽说：“这你养的鹦鹉？”
　　白羽：“……”
　　展旋：“！？”

　　“你们学校还容许养鹦鹉？”陆二姐注意力不在线，回过神来，插嘴插偏了。
　　“当然不能养啦，二姐。”白羽笑嘻嘻勾搭着展旋的肩，说道，“陆神说展旋长得好看，跟鹦鹉一样的。”
　　展旋抓了抓脑袋，眼神下意识地四处乱飘，目光就是没对上任何人的脸，看模样还有些小害羞的感觉。
　　陆深铭移开了的视线，心中忍不住又啧啧了几声，欠抽的话他没有再说。

　　几个人买完东西，七七八八随便一折腾就过了一下午，陆老爸见完了班主任，赶回来请他几个吃了顿饭，再回宿舍给陆深铭整理东西。

　　晚自习的铃声响到了第二遍，陆二姐帮陆深铭铺好了宿舍的床，分别的时间线终于被拉到了底。
　　陆老爸背着他二姐悄悄塞给陆深铭一张银行卡，张了下嘴，还想嘱咐他两句。陆深铭适时制止了他，“我还是那句话，别人不招惹我，我不会特意去惹事。”
　　陆老爸闭上了嘴，出奇的没有再训回去，咳嗽两声，让他二姐跟他回去，以后少来看陆深铭，最多一学期来两次。
　　他二姐走的时候，握了一下陆深铭的手，也塞给了他一张银行卡，轻声说了句，“别让自己受委屈。”
　　陆深铭顺手将银行卡揣兜里，脸上带着淡淡的讽刺笑容，说：“还不定谁委屈谁呢。”
　　“回去吧，慢点开车。”陆深铭朝他爸和二姐挥了下手。
　　“恩，知道的，你晚上好好休息下。”

　　陆深铭从宿舍楼的窗口看着他们开车走人后，立马把背包一背，要去外面和白羽住，他脑袋有坑才听老头子的挤宿舍。

　　“我那两室一厅，房间都给你空出来了，你看我对你好吧。”白羽笑道。
　　“好，没白疼你。”陆深铭拍了一下白羽的脸颊，不重，但带了响，他两玩惯了的，没觉得这一下有什么，旁边的展旋忽的拉过白羽，对着陆深铭一声惊叫：“你干什么？”
　　两人差点没被他这架势吓一大跳。
　　陆深铭仗着自己手长，一抬手又在白羽脸上来了两下，“抽他耳光啊，你看不出来吗？”

　　“你！”陆深铭那挑衅的表情动作非常到位，展旋脸色变了，竟然还被他噎得吐不出下一个字来。
　　白羽不动声色地拦在展旋面前，对陆深铭笑道：“陆神，你能少嘴欠两句么？明明是爱抚我，你直说，我又不会嫌弃你。”又对展旋说道，“我和你说过的，他就这样，嘴巴有点儿贱，混熟了你会发现他人特别好。”

　　“滚一边和稀泥去。”陆深铭一屁股撞开了白羽，把被子滚成了一团。
　　“哎呀呀，陆小六儿，我是在夸你，你领点儿情，行不？”白羽顺手帮他压了压被子。

　　“白羽，放着我来，我来。”展旋经过短暂的懵逼后，白羽的谈笑风生又让他恢复了当主人的热情，忘了那一丢丢差点爆发出来的不愉快；他自告奋勇，三两下就把陆深铭的东西重新给收拾了，他扛了大部分的东西走在最后面。

　　白羽只拧了一个热水瓶，还是展旋实在拿不下了，被他抢过去的。
　　陆深铭手里也没拿几样东西，回头只能看到自己的铺盖在移动，完全看不到展旋的影子，莫名有种虐待儿童的错觉。他大长腿一迈，伸手去抱被子，说：“给我吧。”
　　“没事，我来。”展旋那张小黑脸从被子露了出来，弯了弯眉眼，对着陆深铭笑了下，笑得整张脸仿佛都亮了。
　　陆深铭一愣。
　　这小矮子笑起来还挺，挺，啧，还挺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