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装癖》巫芸

2、02

　　之后，宓晓虞就没再在商场里遇到那个人。她一再回想，却无法将那个人跟记忆里任何一个人对上号，也问过沈佳安，但沈佳安并没有看过对方的正脸，因此也无法给她提供任何帮助。
　　“安啦！说不定你根本就不认识她。”见宓晓虞还在纠结，沈佳安出言安慰说，“毕竟对方是个大美人的话，怎么都会有一点印象吧？如果完全想不起来，八成是你以前压根就没见过。”
　　宓晓虞依旧皱着眉头：“可我总觉得是见过的……”

　　沈佳安眼珠子一转，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捏着嗓子装模作样地说：“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然后又换个音调：“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学的正是《红楼梦》里宝黛初见的片段。
　　宓晓虞顿时笑出声来：“真是……你够了啊！”
　　沈佳安调笑说：“我怎了？分明是你不够意思啊！见到美女，就把我这个旧友抛到脑后，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这是要相思成疾了？”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错了！”宓晓虞连忙告罪，末了也笑着说：“美女再美在我心里也比不上你呀！咱们俩十多年的感情，岂是说抛到脑后就抛到脑后的？再说以你的重量，我就是想抛也抛不动啊！”说完就被沈佳安追得满商场乱跑，等两人嬉闹够了，再气喘吁吁地站一块儿商量，找了家店吃晚餐。

　　一天的假期很快就过完了，吃完晚餐两人各自回家，看书、做题、听一套英语听力，第二天一早又要在闹钟声中早早起床，背着书包去学校继续高强度的学习。

　　学校老师的改卷速度总是出奇的快，返校的第三天，一模的成绩就出来了。沈佳安的成绩依旧稳定在年级前二十以内，是第十七名，而宓晓虞也有不小的进步，终于挤进了年级前一百的红榜，恰好卡在倒数第二个位置。
　　按照惯例，红黑榜都被粘贴在楼梯口正对的宣传栏上，红榜是分文理排的年级总分前一百，黑榜则是黑马榜，上面会分别列出文理科进步名次最多的五十人。

　　红黑榜刚贴出来的时候，楼梯口那里总是会挤不少学生，沈佳安拉着宓晓虞好不容易挤进去，先把文科红榜前二十扫一遍，又去看理科的，果然见孟陶的名字被列在榜首，总分比第二名高出近二十分。
　　“又是第一名啊……”沈佳安例行感叹，“不愧是男神！”
　　宓晓虞则更关注黑榜。这一次文科黑榜最后一名的上升名次是十九名，只比宓晓虞多两名；黑榜第一叫谢经纶，黑榜上写着他上一次排名是五百六十九，而这一次则排在年级第三十六位。

　　说起来，谢经纶跟她们俩也是同一个初中毕业的，但不同班。那时谢经纶就是学校里有名的才子，进入高中后成绩也一直保持在年级前列，沈佳安还一度将之视为强劲对手。只是从上学期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谢经纶的成绩忽然一落千丈，逃课跑去网吧上网被教导主任逮住不算，据说还和校外那些小混混混在一起，整天打架斗殴，家长不管，年纪组长、班主任和各科任课老师轮流找他谈话也不顶用。

　　本来大家都以为谢经纶的“堕落”已成定局，老师们都叹息说一株好苗子怎么就毁了，没想到这学期开学后，这人又老老实实每天来学校上课，老师说什么终于肯听了，学习态度也端正。沈佳安听说这位他浪子回头，还特意去他们班打听过情况，只听说他上学期是家里出变故，现在换了个监护人，据说已经没事了。

　　宓晓虞并没有跟谢经纶本人接触过，只听沈佳安提过当年和他一起参加夏令营，说对方是个长相斯文脾气温和的男生，人如其名，举止谈吐都很有修养。宓晓虞很难想象，像这样一个人，打起架来或是沉迷进网络会是什么样子。

　　“啊，他终于上来啦！”沈佳安也看到了谢经纶的名字，“上学期居然跌得那么惨，害我差点以为看走眼。”
　　“看走眼？”宓晓虞听了，小声调侃她，“我还以为你是把人家当劲敌，怎么，原来是相中了想跟人家好上？”
　　沈佳安瞪她一眼：“好你个头！我才不喜欢他那种类型，文文弱弱的没有一点男人味。”
　　宓晓虞道：“之前不是还说人家斯文温和带着书生气？”
　　沈佳安大怒：“你再胡说看看？”说着作势要打。
　　宓晓虞忙抱头逃窜，一边笑一边满教学楼乱跑，跑一段还回头看一眼沈佳安的位置。跑到厕所附近，走廊上的人就多起来，她一时没注意，就撞上了其中一个。
　　“啊，对不起对不起。”还没看清人，宓晓虞就慌忙道歉。她的脑袋砸到对方胸口上，感觉自己仿佛撞到了铁板，也痛得很，揉着脑袋抬头一看，就见孟陶冷着脸站在她面前。
　　宓晓虞愣愣地看着孟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了一个念头：好好的怎么就撞上冰山了？

　　宓晓虞其实有点怕孟陶。
　　文理分科前，宓晓虞跟孟陶是同班同学，她是比较活泼的性子，又能吃亏不娇气，跟班上的同学都相处得很好，唯独孟陶是一个例外。在宓晓虞的印象里，孟陶永远是冷着脸的，班上的同学找他说事情，他总是能不吱声就不吱声，能用一个字回答的绝不说两个字，而且那一个字通常是“不”。
　　宓晓虞从小到大也不是没干过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沈佳安也常说她神经迟钝，可面对孟陶，她却怎么也不敢腆着脸贴上去，甚至有时明明是找孟陶有正事，她也要磨蹭着拖到最后、做好各种心理建设才敢开口。
　　宓晓虞跟沈佳安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作为孟陶头号迷妹的沈佳安表示：“这就是所谓的气场啊！不用做什么就能把咱们这样的小菜鸟压得死死的。唉，要不怎么是男神呢？”
　　宓晓虞感到很生气并表示不想跟沈佳安说话。
　　不过令宓晓虞感到十分安慰的是，面对孟陶发怵这种情况并不只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事实上，班上的绝大部分同学都是如此。宓晓虞将它称作“孟陶综合征”。

　　现在，毫无疑问，宓晓虞的“孟陶综合征”又犯了。她僵在原地，支支吾吾地向孟陶道歉，希望对方能够男神有神量，放过她这只小虾米：“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冰山男神冷冰冰地开口：“你，跟我来一下。”说完抬脚就往侧楼梯口走。
　　宓晓虞只好两眼发黑地跟上去，感觉人生一片昏暗：天哪男神居然一次性说了六个字一整句话一定已经气！爆！了！而且这打架单挑找茬专用的经典台词究竟是怎么回事？？？

　　“宓小渔你给我站住！”跟在宓晓虞后面的沈佳安追上来，却见宓晓虞耷拉着肩膀跟在男神后面，察觉到事情不对，忙拉过宓晓虞小声问：“这是怎么了？！”
　　宓晓虞懊恼地回答：“我不小心撞到男神了。”
　　“啊？！”沈佳安一惊，“那现在是？”
　　宓晓虞几乎要哭出来：“他、他叫我跟他走一趟……”
　　两个人在后面小声嘀咕，孟陶走在前面目不斜视，似乎是笃定宓晓虞不敢半途跑路。沈佳安看看宓晓虞再看看男神的背影，最后铿锵道：“我陪你去！他、他要是敢打你，我就帮你揍他！”
　　宓晓虞颤着声问：“你打得过他吗？”
　　沈佳安：“……打不过。”

　　因为下面的侧门常年关着，教学楼两侧的楼梯平日里很少有人走，眼见孟陶拐过侧楼梯口的拐角，宓晓虞磨磨蹭蹭不敢往前。沈佳安拉着她问：“不然咱们趁现在快跑吧？回了教室那边，有那么多同学和老师，他肯定不敢对你怎么样。”
　　话刚说完，孟陶又从拐角处折回来，对宓晓虞说：“你一个人过来。”
　　沈佳安还想开口，孟陶又说：“只要你老老实实听话，我保证不打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宓晓虞也不好再让沈佳安陪着，只能哭丧着脸过去，心里念着男神是个文明人君子动手不动口之类的话，给自己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慰。

　　孟陶沿着侧边的楼梯往下走到高一的楼层，今天是周日，高一的学生们并不需要补课，因此相比起楼上，这里的人又更少一些。宓晓虞跟在孟陶后面，见他停了，也跟着停下脚步，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
　　孟陶皱着眉看她：“你站过来点。”
　　宓晓虞只好上前一小步，再次道歉：“对不起，我——”话还没说完，孟陶长腿一迈上前一步，宓晓虞立刻闭嘴下意识要后退，却被孟陶伸手钳住肩膀动弹不得。

　　“今天的事情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孟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热气吹在她耳垂上，烫得很，“只要你老实闭嘴不要把那件事说出去，我就不会去找你麻烦。”
　　宓晓虞缩缩脖子，一脸迷茫：“……哪件事？”她这会儿离孟陶很近，微微偏过头就能看到孟陶脸上细腻白皙的皮肤和皮肤上细小的绒毛，恍惚间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男神的皮肤真好啊……

　　孟陶完全没发现宓晓虞的走神，有些恼羞成怒：“别给我装傻！昨天你在悦荟看到——”话说到一半，见宓晓虞还是那副懵懂的样子，孟陶忽然又想起另一种可能，于是剩下的话就被侥幸心死死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宓晓虞不明所以：“昨天？悦荟？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她说着，又回想起在悦荟看到的那个自己没能认出来的大美女，眼神半虚半实地落在孟陶脸上，忽然福至心灵：“啊！”
　　恰好孟陶也在此刻开口：“没事！”
　　然后两人同时噤声。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沉默。

　　许久之后，宓晓虞平复下内心的震惊与激动，看着脸色极度难看的孟陶，小心翼翼地开口：“对、对不起，我昨天没有认出你，实在抱歉！”她说得很慢，声音很轻，但孟陶的脸色变得更差了。宓晓虞感觉自己的头都快爆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那句话说错惹到了男神，只好抢在孟陶爆发前再度开口：“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我保证！”
　　闻言，孟陶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丁点。
　　宓晓虞再接再厉，真心实意地夸赞：“你昨天真的很好看！我都看呆了，所以才没认出你来。”
　　孟陶黑着脸，看着宓晓虞真挚的双眼，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你可以滚了！”
　　“啊？啊！好！”宓晓虞呆愣片刻，如蒙大赦，慌忙转身往楼上跑。孟陶看着她消失在楼梯间的转角处，忍不住低声咒骂：“神经病！”骂完又想起自己那见不得人的爱好，自嘲地啧了一声，慢慢往楼上走去。

　　直到回到高三年级教室所在的楼层，宓晓虞依然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沈佳安还等楼梯口，见她回来忙上前几步：“小渔！怎么样？他没乱来吧？”
　　宓晓虞回过神：“我没事。”
　　沈佳安拉过她上上下下打量，见她的确没事，松了口气：“那就好。”
　　宓晓虞一笑：“走吧，回教室去，估计快上课了。”
　　二十分钟的大课间本来就不长，经过这么一折腾，已经过去得差不多，两人刚走到红黑榜前，上课铃就响了。沈佳安忙拉着宓晓虞飞跑起来：“快快快！这节是萍姐的课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