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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14 出乎意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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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筝再回舞府,就没有上次那般轻松了。舞家老爷的寿宴请来宾朋无数,这次只有她和舞家二少爷舞麟独处。她也是左等右等不见有别的客人赴宴,又见舞麟遮遮掩掩的模样才明白过来——什么为母亲祝寿,他分明是找借口见见她罢了。
她心中气恼二哥这般拿伯母的生辰来耍诡计,又隐隐约约有些担忧,生怕这个好色的二哥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勉强奏了一曲,云筝便起身告辞。
跟舞家大少爷一样肥胖的舞麟不满地嚷嚷起来:“云筝姑娘,我花了银子请你来,你就想这么回去?”
“银子我自会退还给你。”云筝忍下心头怒气,冷冷说道,“既然舞二少爷请云筝来不是为令堂祝寿,那么云筝也不想多呆。”
再被自己的二哥色迷迷地看下去,她都忍不住想扯下面纱,索性摊开了身份,好好训斥他这个不孝子。
舞麟自然不愿轻易放她走,又是赔笑脸又是命人送上饭菜,说是难得一见,一定要喝几杯才行。
想看她的真面目,这种手段未免太好笑了。云筝冷笑不语,看着他忙了半天,才懒洋洋地开了口:“舞二少爷,不必大费周章了。云筝既然是卖艺的青楼女子,那么美食佳酿都不会沾客人半点儿的。”
“你,你简直是不识抬举!”舞麟觉得被耍了一通,恼得一张肉鼓鼓的脸都涨红了。
伺候在门口的小丫鬟吓了一跳,往房里瞟了两眼,似乎在替云筝担忧。云筝察觉到小丫鬟的目光,也明白她的意思——都说舞家的二少爷好色成性,拐骗良家女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落入他的手中,下场可想而知。
云筝也不觉得害怕,倒是越来越厌烦。这一家人,自从轩儿病亡,她便觉得再无任何亲情。尤其是回到京城之后,听得舞家斑斑劣迹,更是不想再与他们有所牵扯。
想了想,云筝看向舞麟,冷声说道:“舞二少爷这么抬举云筝,云筝也就不再推辞了。一杯酒而已,有何不可?”
说罢径自走到桌旁,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才对嘛。”舞麟一面得意地笑,一面紧紧盯着云筝的脸。
那神情,分明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的模样。
云筝将杯子递到唇边,双目望着舞麟,流露出了嘲弄的笑意。她用另一只手将面纱掀开一角,以袖遮面,优雅地饮下美酒,便放下了面纱。
她的面容,舞麟自然看不到,也因此脸色难堪了起来。
“酒已经喝过了,云筝就此告别。至于银子……”她冷笑一声,“舞二少爷只管去跟南宫云枫要。云筝身为醉生楼的人,钱财之类不能做主。”
说着转身出了门,留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舞麟。
跟南宫云枫要回他的银子,只怕下辈子也要不回来!
出门之际,云筝才注意到伺候在门外的小丫鬟很面生,以为是她离家之后舞府新招来的,就没有多想,只是心头闪过一丝疑问——那个小丫鬟,看着她出门的时候一脸惊恐,难道她有哪里不对劲吗?
也许是看她敢捉弄舞家的二少爷,有点儿惊讶吧。
云筝不理会身后的舞麟的怒骂,径自穿过走廊,过了池沼假山,往前院大门口。这一路上有不少丫鬟小厮都是她在舞家的时候所认识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可避免地令她想起了三年前的许多事,心情也就越发地沉重了。
经过三叔所住的院落时,云筝停下脚步,在紧锁着的木门前站了好大会儿。她的脑海里浮现的,是轩儿那孩子独坐在台阶上等待父亲回家的情形。七八岁的小孩儿,望眼欲穿,只为从父亲那里得几句关怀的话……
“傻孩子……”云筝苦笑,轻轻摇头,“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薄情。你的父亲他在乎过谁呢?他生来就自私!”
夜已深,凉风从附近的池沼上吹过来,一身薄衫薄裙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打算继续前行。
身后却传来了两个小丫鬟叽叽咕咕的声音:“这处小院都荒了,还留着做什么?老爷不打算拆了它重建?”
“重建有什么用?到底还是死了人的宅子……也真是奇怪,才几年的功夫,这院子里的夫人病死了,儿子病死了,去年连三老爷都喝醉跌进水池,刚捞上来送回房就死了……”
云筝猛地回过头,声音颤抖得厉害。她看着那两个走近的丫鬟,连声追问:“你们说谁死了?三老爷?哪个三老爷?”
两个丫鬟吓了一跳,认出她是二少爷请来的名妓,就小声说道:“就是舞将军啊……”“少爷他们的三叔,大老爷的三弟。”
云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三叔死了?这……怎么会这样!
她还恨三叔当年太过无情,谁知他竟然已经死了!
“哎呀,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对啊,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我……我不要紧。”
云筝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舞家大门。赶马车的小厮却不在,她捂着肚子在舞府门外站了好大会儿,还是不见那小厮出现。倒是出门办事的管家看到她有气无力坐在台阶上,便告诉她那赶车的小厮好像是闹肚子,跑去茅厕了。
“云筝姑娘,你这该不会也吃坏了肚子吧?”管家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你额头都是冷汗。”
云筝咬着牙,几乎说不出话来。太痛了,五脏六腑都像被针扎一样地痛。但是并不像吃坏了肚子,她只觉得全身都变得冰冷,手脚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等不下去了,云筝勉强站起身,对舞府的管家说道:“我记得左拐穿过一条巷子,有家药铺。我想先去大夫那里瞧一瞧,劳烦您给我找几个轿夫,去药铺外等着。”
从腰间的绣囊里掏出几枚碎银,递给管家,云筝便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往那条巷口走去。管家也赶紧回府中,去找少爷们出门时常坐的轿子了。
云筝走得极慢,然而每走一步都像是刀割在脚上,痛得厉害。她咬着牙,好不容易挪到巷口,却发现眼前越来越黑,舞府大门口的红灯笼映照过来的红光也越发黯淡了。
扶着石砌而成的墙,她觉得神智有些恍惚,脑海里有许多片段闪过——二哥那令人生厌的样子,那杯酒,喝下那杯酒之后门口的小丫鬟惊慌的眼神……
难道二哥在酒中下药?!
可,可如果是那种春药,她怎会这般只是痛……
“云筝!”
耳边传来一个男子惊慌的声音,还未等她转过脸,一双有力的手臂就探过来接住了她滑落的身子。头晕目眩之际,隐约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令许多女人嫉妒的美艳的脸……
“南宫云枫?”她小声问道。
“是我。”南宫云枫蹙着眉头,抓过她的手腕去看她的脉息,随后便是一脸凝重,“你中毒了!”
云筝愣了片刻,被这句话惊得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然后便想明白了——那壶酒是伺候在门外的小丫鬟送进去的,当时看到她在,吓得酒壶差点儿给摔了,还被二哥骂了几句……想来酒中已经动了手脚。那小丫鬟分明是想毒死二哥,只是没料到二哥请了她一同饮酒……
又想到二哥曾经强娶一个乡下姑娘为妾,没过多久这姑娘就自缢身亡……那个丫鬟说不定是为她的姐姐或者妹妹报仇……
“你在想什么!给我张嘴!”
南宫云枫几乎是暴喝一声,看她终于从思绪里醒过神,捏着她的下巴便将一颗药丸塞进了她的口中:“吞下去!”
云筝吓了一跳,药丸就这么吞下了肚子,神智又清醒了几分。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坐在地上,南宫云枫半跪在她的身边,而她的半个身子就靠在他的怀里……他,是在担心自己吗?
那双凤目,分明流露着惊慌和不安,一只手还抚上了她的脸颊,将被冷汗浸湿的面纱替她摘下,用干净的衣袖替她擦去了满脸的冷汗。
“冷吗?”他的声音也出乎意料地轻柔。
云筝觉得很冷,但不知该不该点头。这个每每和她作对的家伙,为何用这样的表情看着她?他虽然本性不坏,但是和她也没熟悉到可以不顾礼节的地步啊……云筝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他的臂腕,毕竟那药丸疗效奇快,片刻的工夫疼痛便减轻了不少。
“别动。”凤目中闪过凌厉的光,南宫云枫霸道地轻喝,迅速脱了自己的蓝袍裹在了她身上,还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云筝吓了一跳,瞪着他的双眸,似乎极不情愿:“我……我已经没事了。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来。”
他却没听到似的,抱着她大步往醉生楼的方向而去。
“我要去看大夫!”云筝被他抱着,想挣脱却没有多少力气,只好继续瞪他,“你说我中了毒,我总得找大夫解毒吧?!”
南宫云枫低头看了看她,表情仍是那样严肃:“你就不能乖乖听话?”顿了顿,他抬头看向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我二哥就是神医。等回到醉生楼,我会派人回断情山庄请他过来为你诊治。你方才吃的药丸可以压制毒性,尚有时间等二哥到来。”
云筝不再说话,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打烊,若不是夜空里繁星点点,只怕这条路上伸手不见五指,她一个人纵有武功也不敢独行。而眼下……有他在,即使一路上无人又无光,也没什么好怕的。
空荡荡的街道上回荡着他沉稳的脚步声,和风吹地上的枯叶发出的哗啦啦的声响。
“你哭了?”南宫云枫忽然问道,却没有低头看她的脸。
云筝抬起头,满脸泪痕。她止了眼泪,静静地看着那张比之于以往英俊了几分的面孔。
“我心里难过。”她答了一句,问道,“那你……你怎么会来?该不会是怕我在舞家出什么意外吧?哼……我又不是没武功,难道还打不过我二哥?他敢放肆,我就揍他一顿。反正让他看到我的样子就不会有什么事情。”
南宫云枫的脚步顿住了。他低下头,望着云筝的脸,露出了嘲弄的笑意:“你这不就出了事情?幸亏你中的是毒,不是迷药……武功高有什么用?一点儿防范都没有。早知道会出事,就不让你去了,害得我等了这么久,生怕你出了意外……”
他忽地收回目光,也住了口,迈开步子继续前行。
云筝盯着他的脸,愣了好大会儿。莫名其妙的,眼角又滚落了泪珠。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她哽咽着,轻声说道:“我……我已经不痛了。可是好难过……三叔死了……我今晚才知道三叔也死了……大伯,伯母,大哥还有二哥从来都不喜欢我……南宫云枫,怎么办?我在这世上,好像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风声过耳,将轻轻的叹息也送了过来。
“那就别再理他们……以后,把醉生楼当做你的家吧。”是南宫云枫在说话,可是温柔得就像另一个人。
他,怎么会忽然间变了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