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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9 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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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姑姑,你真的喜欢上官二少吗?”
太子殿下问这话时,长公主李沐青正在琉璃宫的院中站着,仰脸去看墙角的那株红梅。一夜冬雪,寒梅绽放,暗香浮动,惹人闲愁。
她在想,两年前自长安城郊的一户人家墙头外瞧见了这株梅花树,爱得要死,非让司马云隼给她弄进皇宫来。那户人家的主子是个梅痴,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出来的,也不知呆木头司马云隼用了什么法子……
“皇姑姑!”
太子殿下抗议,横眉怒目又有些无奈。
她醒过神来,咯咯笑着想糊弄过去:“乖侄儿,有什么要跟你姑姑我说吗?”
“有!”太子殿下凶巴巴地回答,“你今天已经是第二十二次发呆了!还有!你……你笑得太恶心了!”
长公主不满地回瞪过去,凤目中却无半点儿怒意:“臭小子,你想挨揍吗?”说罢,提起裙摆踩着一院子的积雪走向那株梅花树。
天空中还有片片的雪花飘落,红蕊之间堆积了点点雪白,煞是好看。
长公主来到树下,望着耀眼夺目的红红白白,不由得心中得意——眼下已是二月初,最后一场雪,竟然开了这么一树红梅,也算是奇景一道了,若叫那些爱梅如痴的人知晓,怕是想尽了办法也要瞧一瞧的。
手一伸,就掰着一枝梅花,咔嚓给折断了。将那支梅花拿到鼻下来嗅,果然暗香扑鼻。
她笑得咯咯响,那厢气得太子殿下跳脚,连声骂她“暴殄天物”“大煞风景”。
“你吵死了!”长公主将梅花丢过去,砸到了太子殿下的脑袋,不客气地骂道,“一大早来我这里,就是骂我还有找我骂你吗?”
哼了一声,太子殿下拂去满身落雪,将挂在臂弯间的锦袍抖开,走到长公主身边给她披上了:“我是来看你是不是活得好好的。”
“嗤!”长公主极没教养地笑出声,裹紧了锦袍,却立在树下,只是仰脸呆呆地望着阴沉的天空。
这几日,她太安静了些。不出皇宫,甚至不出琉璃宫,而且昨日都不曾走出内室半步。宫女们悄悄禀报了皇后,道是长公主半夜沉睡之时呜呜咽咽地哭,让人听了好不揪心。皇后叹气担忧,也苦于无法解开她的心结,便派人去叫来了太子殿下,让他陪长公主玩耍。
太子殿下费尽口舌,长公主还是不愿意跟他离开皇宫到外面去玩,那神情,倒像是打算痛改前非,不到出嫁绝不离开闺房半步一般。
出嫁……
想到陛下方才颁布的圣旨,太子殿下不由得头痛。
父皇也真是的,都没跟皇姑姑说好,就决定了她的终身大事。皇姑姑这边倒好说,可万一那个上官不愿意……哎!到时候,只怕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皇姑姑,你……愿不愿意嫁给上官?”
“哪个上官?”
“……别装不懂好不好?”
“嘻嘻,我跟你说笑嘛!愿意,怎么不愿意?只要你不吃醋,上官我就收下了,到时候你别再跟我抢就行。”
太子殿下怒,剑眉高高扬起:“皇姑姑你别污蔑我,我可是一心一意的人,这一生啊,我只喜欢罗将军的女儿一个,别的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不会放眼里的!”
“哟,想不到慕天你竟然如此痴情。哎呀,真可惜,人家罗小姐好像看不上你……”长公主恶劣地笑着,还故意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可怜巴巴的侄儿,让他又气又羞。
跺了跺脚,让冻麻了的脚掌好受一些,太子又抖去衣摆衣袖上的落雪,顺手将长公主扯住,一并退到了檐廊下,用眼神示意守在门口的宫女太监送上暖炉热茶。
一面听着长公主嘀嘀咕咕的抗议,一面伺候她舒服了,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皇姑姑,其实我这次来,是要……”
“皇嫂派你做说客,是不是?”手心里捧着小巧精致的铜炉,长公主倚着门框站定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殿下,问道。
太子殿下默认了,见她没有太大的反应,便顺着说下去:“明日晚上父皇要借着给母后祝寿的机会,叫上官过来。”
“叫他过来做什么?”长公主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咬着略显苍白的下唇。过了半晌嗤笑一声,轻声说道:“只怕他是要逃的。”
那个上官云翰,每每遇上不愿意做的事儿,就会一逃了之。三年前他离家的缘由至今无人知晓,前不久他又上演了一出离家记——那时她不过是开玩笑说要让皇兄赐婚,他听了怪叫一声,说了句“奉陪不起”,就真的躲了开去,若不是独孤云雀和七皇嫂莫名离家,只怕他还不敢回来。
断情山庄的人哪,一个个都迷上了离家出走么?上官离家过,司马出走过,耶律云燚一离开就是一两年,赫连云香动不动就失踪,眼下连独孤云雀都不见了,还拐走了她的七皇嫂……
太子殿下离开时,非常郑重地跟她说道:“皇姑姑你放心,就算派出京城十万守卫,我也会把他抓回来给你一个交代的!”
长公主忍不住得意地笑,笑得眼角泪花闪烁。
她的家人,都宠着她呢,宠得她都上天入地可以为所欲为了。
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遗憾呢……
上官云翰没给抓过来,他这日的午后便自己送上门了,一进琉璃宫的大门就抱头惨叫不止,好像谁拿着刀子要杀他。素日里温文尔雅一派斯文的上官二少,呼天抢地好不狼狈。
长公主咬着梅花糕,笑意盈盈,倚着门框看他的笑话。
上官云翰扑过来,那模样像是恨不得掐住长公主的脖子让她把吃进肚子里的甜糕全吐出来:“你还笑!你说,你你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今天一大早,圣旨就到了断情山庄,说是要我娶你——李沐青!我什么时候说要娶你啊!!!”
长公主愣了下,放到嘴边的梅花糕顿了顿才入口,她咽了最后一口,才恢复笑容,拍着手道:“我说太子这家伙在我耳边唠唠叨叨好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你早就知道了?”上官云翰只差扑倒在雪地里滚来滚去表示不满了,“那你不阻止陛下?!”
“为什么要阻止?”长公主嘻嘻笑道,“本来就是我去求皇兄,叫他赐婚的啊!”
上官云翰如同被点了穴,呆在原地不动了。
当晚,上官云翰再一次离家出走,不过他留了书信,信中振振有词——三妹和九妹还没有找到,他如何能够放下心来去成亲?他一定要找到两个妹妹,否则绝不回长安!
长公主听到皇后抱怨上官的不懂事不识趣,只是抿嘴一笑,偎在暖榻上看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风流韵事史载。
其实上官并没有走远,他也的确是找人去了。不过他找的不是独孤云雀和欧阳云鸢,而是司马云隼。
诸葛云野自从发觉这个六儿子整日心神不宁,更是跟他言明想离开断情山庄一些时日,去找三姐和九妹,就起了疑心。他知道这个六儿子自幼敏感寡言,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也清楚他近年来留在长公主身边发生了许多事,怕他心情不好,有意暴露真正的身份,惹来是非,便想派人找到他并跟着他,知道他愿意回来。可几个孩子都出了门去寻找两个离家的女儿,身边也就剩下大儿子、小女儿和二儿子。皇甫云汐身子不允许,慕容云昊放下不下妻儿,刚好二儿子有逃家的打算,便顺便给了他这么个任务。
上官自然是要上心的。比起躲避陛下的旨意,他更愿意留心六弟的下落。
没用多久,他便找到了司马云隼。
其实倒也不难——司马云隼正如诸葛云野的猜想,压抑了十几年,再也不愿意隐瞒自己真正的身份,于是便找来了他父亲的不少仇家,一路被追杀,江湖上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那时他正被好几个门派的人围攻,受了点儿轻伤,对方下了重手,又骂得难听,极少动怒的司马云隼也有些发狂,出手毫不留情,于是状况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他已经开始痛恨忍耐。
这么多年来,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郁南靖,他几乎忘了自己的父亲虽然杀了不少人,最后也是给人逼死的。他不想再这么忍气吞声地活下去——如果忍耐是为了给父亲赎罪,那他也该赎够了吧!
他的父亲,不过是手段狠毒了些,可从来都不卑鄙,为何那些门派依然不肯放过自己呢?
他躲避了太久,他都躲到大海上去了,为何仇恨还是没有终止?
他……他想平平静静地活着,不让皇宫里的那个女子听到他的一点儿消息,算是躲着她一辈子,难道上天都不给他一个这样的机会吗?
最后,司马云隼被上官云翰找到。上官云翰面对着十多个大大小小的门派,冷笑着怒斥他们的卑鄙无耻,拿着“父债子偿”这个借口,暗中与断情山庄为敌,为了所谓的名誉,和一些海盗勾结试图吞并海王在海上的势力。
司马云隼震惊于上官云翰所知道的真相,也愧疚于不曾向义父和兄弟姐妹们坦白,在打败了那些个门派之后,跟着上官云翰去了长安城郊的一个小镇,在一家酒馆把酒言欢,各自道出了心中的念想,算是“交换秘密”。
但是他未能说服上官云翰,上官云翰也没能说服他。
司马云隼还是要离开,只答应上官云翰,今年每年中秋,会回到断情山庄和家人团聚。
分别之际,上官云翰道出了陛下的赐婚,司马云隼呆愣许久,最终头也不回,策马离去了。
“真是个傻孩子啊……”上官云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苦笑着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