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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14 真相(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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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涌进琉璃宫不久,陛下和皇后便赶到了。守了一院子的侍卫们正要行礼,被陛下不耐烦地挥手制止了,皇后在后面叹了口气,抬头瞥见司马云隼就守在门口,便止住了脚步,并没有跟着陛下进去。
内室里,陛下的怒吼声响起:“混账东西!难道就瞧不出长公主有什么异常吗?!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一个个都……一个个都该死!”
“陛下饶命啊!”“呜呜呜……陛下开恩……”
“都滚开!太医!你们老实说,长公主究竟……她究竟患了何症?难道被妖鬼附身不成?!”
太医们小声地回着话,立在殿门口的司马云隼和皇后都没有听见。
司马云隼被皇后盯着,知道她想问什么,但心中烦乱,便不想主动道出。
皇后却忍不住问了:“司马统领,青儿她……她是不是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宫女前往陛下寝宫传报消息的时候,说是长公主拿了一些可怕的东西往烟妃的寝宫里丢,烟妃被吓得晕倒了,醒来后依旧惊惧不安,再加上疑神疑鬼,已然半疯了。
她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司马云隼不敢肯定。如果她不清楚,为何对这皇宫如往常般熟悉,来去自如,连巡逻的侍卫们都发现不了?更何况,依照烟妃的说法,这恐怕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
但是倘若她是清醒的……那种被他抓到后不知来自何处的惊恐和愤怒,又太不像平日里只会玩乐的她。她虽然举止言谈顽劣不堪,但不会拿着蛇和可怕的布偶娃娃深更半夜去吓唬一个地位不低的妃子。
她看烟妃的眼神,实在太冰冷了。
像是在看一个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的仇人!
司马云隼不语,皇后蹙眉,忍不住又问:“青儿为何会昏倒?”
司马云隼还是不知道。也许,她是太累了……也许,这就是她行为异常的根源。
她肯定生病了,不然,她今夜的举止无法用常理来解释——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次绝对不是长公主的恶作剧。
“臣……不清楚。”惭愧又心痛,他在琉璃宫当值数月,竟完全没有发现她是病了的。
但是想到长公主看着烟妃之时的冷笑,司马云隼便抬头,望着皇后问道,“皇后娘娘,烟妃娘娘和长公主……是否曾有过节?”
他的问话,让皇后大吃一惊,脸色也刷的一下子惨白如雪,低声喃喃道:“莫非当年的事,当年……烟妃也有一份?!天哪!青儿她……还有荭妃……荭妃疯了,难道是青儿……”
皇后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内室,一路喊着陛下陛下。
“皇后娘娘!”宫女们惊慌地喊。
陛下喊了一声皇后,接着便是皇后惊慌的问话:“当年害死先后的,都处死了吗?真的一个都没有遗漏吗?陛下!荭妃和烟妃,还有那个,那个自缢的李妃娘娘……她们,她们……”
蓦然,长公主的尖叫声穿透了黑夜,震得司马云隼心痛不止。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都该死!该死该死——”
宫女们惊慌哭喊,陛下和皇后一声声地喊着长公主的闺名,太医们被陛下斥骂,一个个灰头灰脑地出来,都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这样的病症,哎,实属罕见!”
“可怎么会是失心疯呢……林太医,你说长公主平日里明明白白挺机灵的,怎么可能……”
“我这也是揣测,毕竟没见过……这琉璃宫的宫女太监我都问过了,他们都说长公主……”
那个太医附在了林太医的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司马云隼横剑拦住了他们,把两个老头吓了一跳。
“他们都说长公主怎样?”司马云隼冷声问道。
那太医慌忙答道:“这个……他们都说长公主去年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喜怒无常,一会儿就像变了一个人……所以我猜,长公主的病情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那在陛下面前,你为何不说?!”
“我这不是……没有确定,不敢胡言乱语……”
太医们惶惶离去了,司马云隼更加地心烦意乱,在琉璃宫的院落里一遍遍地来回走着,直到陛下和皇后也回去了,天色渐亮,他还在时不时地往门窗那里看。
一遍遍地问,宫女们都说长公主还在昏睡,没有醒过来,熬的药也灌进去了,但似乎没什么用,长公主做了一宿的噩梦。
天色大亮,太医们又来了一趟,商商量量,最后向陛下称长公主或许是受了什么刺激,落下了心病,陛下沉默许久,让太医们回去了。
稍后七王爷匆匆赶来,太子殿下也到了,陛下才以沉痛的声音告诉他们,昨夜他离开琉璃宫,立即去了烟妃的寝宫,烟妃受了惊吓半疯半傻,被陛下吼了几句后便惊恐地大喊大叫,竟将往日的所作所为透露了。
原来,先皇的宠妃李妃和陛下的宠妃荭妃,还有这个烟妃,当年都是害死长公主和七王爷母妃的凶手。
皇宫里不为人知的秘闻,经一夜的私密谈论之后,司马云隼多少也知道了一些,但他没有想到,那时还不过是个小女孩的长公主,亲眼目睹自己的母妃被人残忍地谋杀。他更没有想到,长公主竟然没有在陛下登基,为她的母妃平反之时告发李妃她们,反而用自己的手段,将李妃折磨得承受不住而自杀,又将荭妃给吓得疯疯傻傻,如今连烟妃也是半个疯子了……
她的心中,有那么多的恨意,才会用那种怨毒的眼神看着烟妃,吓得烟妃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吧?
她常常流露出那种茫然无措的眼神,浑身都笼罩着悲伤的气息,也跟她的母妃之死有关吧?
可是都两天两夜了,她都不曾醒来!
即使她醒来,也不知变成什么样子……司马云隼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
当他在傍晚之时枯坐在琉璃宫的院落里,想到断情山庄的接连被窃,想到那次长公主被他误伤,想到长公主睚眦必报的个性,突然间明白了过来——
那个侠盗,分明就是长公主!
除了断情山庄的人,只有她对断情山庄熟悉得甚至胜过琉璃宫。
当断情山庄失窃后她那灿烂的笑容,分明就是得意的笑。
司马云隼颓然地垂着头,握紧了拳头,猛地一拳击打在琉璃宫院中的树干上,震落一身落叶。
“六弟?”男子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很久不曾听到的声音……回过头,司马云隼呆住。
天下闻名的神医,一身如雪的白衣,如沐春风的笑容,眼中含着疑问,却没有那种逼迫的感觉。
上官云翰,他的二哥。
司马云隼心中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接着又塞进去了一团棉絮。
“二哥……”他勉强笑了笑。
上官云翰的身后闪出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是他的三姐独孤云雀。她嬉笑着,道:“听说那个臭丫头病了,刚好老二回家,我就好心带他来给那个臭丫头瞧瞧,顺便跟她吵吵架——这些日子不跟她斗嘴,我口才都不行了呢!”
“长公主……还在昏睡。”司马云隼喃喃道。
独孤云雀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诧异:“怎么,难道是重病?可是……就算她前些日子受了点伤,也不至于……”
“二哥。”司马云隼唤了一声,看着上官云翰,道,“劳烦二哥先去给长公主诊治吧,稍后咱们兄弟再聚一聚。”
大约是被他这番话吓到了,上官云翰和独孤云雀都用怪异的眼神瞅了瞅他,然后一步一回头地进了内室。
司马云隼依旧在门口守着,过了一会儿,独孤云雀从内室出来,到了门口,顺便抓着一个小宫女问话。
“你们主子究竟怎么了?神医都累得满头大汗也不见她醒来!”
“长公主她……太医们都说她这是心病……”
“心病?她这么没心没肺地欺负我们家小六儿,还会有心病?!”
“呃……其实长公主偶尔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与平时判若两人,女婢想大概太医说得没错……”
独孤云雀嘀嘀咕咕地放宫女离开了,转而看向沉默不语的司马云隼,被他严肃的模样弄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便偎依在他身边,自顾自地说话。
“她平时不就疯疯癫癫的嘛,什么时候判若两人了?说起来,好像是有一次,不就被那个飞鸟掉进湖里的声音吓了一跳……难道她是受了惊吓才会变成另一个模样?这个倒是有可能,不就是那个精神分裂嘛……”
“什么精神分裂?”
“哇啊啊,老二你吓死人啦!”
上官云翰皱着眉,还等着她解释。
司马云隼更是紧紧盯着她不放。
独孤云雀呵呵笑了两声,有些不自然,之后脸色慢慢地变了:“该不会……还真的是吧?!”她打了个哆嗦,赶忙解释道:“我听说有些人受了刺激,或者受了惊吓,再或者想得太多,反正就这个意思,然后就会出现双重人格、多重人格……呃,就是一会儿是这个脾性,一会儿是那个脾性,她自己都不清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以后当自己是另外一个人,有另一种身份,做过的事情也会忘记……好像说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当然啦,多半是不好的……”
说着说着她住了口,看着上官云翰脸色变了变,她的神情也紧张起来:“老二,这个臭丫头……不会那么惨吧?”
上官云翰却瞥了紧绷着脸的司马云隼一眼,轻叹一声,道:“很可能就是这样。”
“呀!那治起来可就难了!这里有没有可以吃的那种药,除非解开她的心结,让她不再害怕,还得有一个她信任的人……”
独孤云雀念叨着,拉着兄弟俩进了内室,直奔长公主的床榻。
此时长公主又起了梦魇,口中喊着什么,满脸的痛苦之色。
司马云隼本想伸出手,将她探出来的手握住,上官云翰已经伸手要给她把脉,但是不等上官云翰准备好,长公主已经抓住了他的手指,喃喃几句,猛地张开了眼睛。
“长公主……”
上官云翰大感尴尬,正要收回手,却被她扑过来紧紧抱住了!
“我不怕了!我不生气!我听话……我听话……别丢下我……”总是带着一副坏笑的美艳少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哭得上官云翰浑身僵硬,哭得独孤云雀目瞪口呆,哭得司马云隼心如刀割。
也不知是心酸,还是嫉妒,百般思量,他静默地离去了。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她一直在等,等二哥回来……她叫谁不要丢下她呢?自然是,离家三年不曾回来的二哥,不是他这个日夜陪伴在她身边的侍卫统领。
司马云隼走出殿门口的时候,忽然苦笑了一下——哈哈,真是好笑!听到她说不怕了,不气了,她要听话,有那么一刻他竟然以为她是因为自己那夜的劝慰……
可是,他不曾休息一刻的两天两夜里,她都不曾醒来,偏偏二哥到了,她睁开了眼睛!
李沐青……司马云隼压下心头的痛楚,提着剑离开了琉璃宫。
他太累了,一直陪着她,任她胡闹,守护她,为她担心,他心力憔悴。既然她思念的人已经回来,他还有什么理由认为,她需要他的陪伴呢?
这侍卫,他应下的时候就是不情愿的,如今……不做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