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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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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的天,在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大雨之后,即使是轻风微拂,却也带了寒冷的味道。卜走出朝阳殿的墨香,拔开被风吹在脸上的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昨日,宫灏答应让她将莫然的骨灰暂奉在檀香寺,今日,墨香便起了个大早,天仍旧是灰蒙蒙的,雨沥沥的下着,不似早些时候狂躁,却也令人生恼。细雨、微风交织着拍打在脸上,使得这个炎热的七月突然变得凉爽。
墨香在马车中坐定,随着吉祥的一声“起”,脚下的车轮滚动起来,发出“咯呀,咯呀”的声音。
驾车的马夫是阿星,宫灏为了保护墨香的安全,特意将他从天牢中释放出来。早上当阿星来朝阳殿叫她的时候,墨香还有些不相信,直到触到他温热的手,怔怔的看了他许久,才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实。
坐入车中,拉下车门前的帘子时,多看一眼他的背影,宫灏终究还是善良的,没有为难你。
掀开车帘,看向窗外,这令人恼的细雨如丝线一般,笼罩了整个郯皇城。早些时候,曾经听宫灏说很多地方遭了灾,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唉”幽幽的叹着,想当初,父亲就是去渠城赈灾,才遭人暗算,如今,只剩我一个孤女,孤苦无依,任人宰割。
紧了紧怀中的瓷瓶,泪一不小心又翻了出来,爹,你为何抛下女儿一人?孤单的面对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几只小鸟在空中飞过,望着那远去的鸟儿,墨香的心一阵阵发紧,若能像你们那样,该有多好!
自由!我要的自由在哪里?望着长空,心中浮起一层淡淡的光,能拥有自由吗?昨日,宫灏的话语又浮现在耳畔,“你若敢私自逃走,朝阳宫内所有的人都得死,当然,也包括天灏和初映妍!”话音犹在,渴望的自由,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吗?
有闪亮的晶体在她脸颊划落,宝蓝色的外裙变得愈发的蓝。
“小姐,您怎么又哭了?”吉祥忙掏了帕子来拭她的泪,“好端端的,怎么又伤感了?”
拂了她的手,自己举起袖子拭了眼泪,“没什么,只是风吹了眼睛。”转脸看向外面。
郯皇城在这场大雨的洗礼下,变得愈发的新了,却也搅得街市上卖不了东西,街上的摊贩个个收着摊子,准备朝家赶去。
有不少人朝车子方向看来,带着疑惑的眼光,如此豪华的马车,是哪家达官贵人所有?在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还能坐着这么好的马车四处闲逛,难道真是有富贵命吗?
“莫小姐,到了,请下车。”阿星停下马车,冲着车内说道。
牵了罗裙,由吉祥搀着下了车。
檀香寺的门前,聚集了许多和尚,皇家专用的御道上,铺着一张崭新的大红色地毯,四周围了不少人,大都是看热闹的。
一见下车的墨香,响起一片赞叹声。
“娘,她好美,是不是仙女啊?”
“傻孩子,仙女也不如她漂亮呢,将来,娘给你娶一个比她更漂亮的姑娘做老婆,好不好?”
“好!”孩童稚嫩的声音,引得一片哄笑。
一智大师立在其中,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双手合拾,“阿弥陀佛,能得皇后娘娘亲自前来,檀香寺何等荣耀!”
墨香浅浅一笑,“一智大师过谦了。”
踏上皇家专用的红地毯,一智大师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娘娘先请。”
墨香稍稍一弯身子,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墨香不过一介女流,焉何能走在大师前面?还是大师先请。”
一智大师微微一笑,起脚踏上红毯,“娘娘,老衲这檀香寺,也曾见过无数女香客,无论是才华、相貌、气质,抑或是谈吐,无人能及娘娘,蔽寺能得娘娘大驾,实乃荣幸之至!”
脸稍稍有些红,“大师如此赞叹,墨香实在当不起。”心中却是无限感慨,上次见一智大师的时候,天灏在侧,而今,一智大师已经叫我娘娘了,不是天灏的娘娘,而是宫灏的娘娘!
几多酸楚,几多苦涩,夹着几分怨,几分愁,几分恨,交织在一起,令她带着微笑的脸变得僵硬。
寒喧着进了檀香寺的内堂,由于接到了宫灏的命令,檀香寺闭门半日,只接待墨香一行人,原本香火旺盛的檀香寺,堂中竟无半分闲杂人等。
墨香将莫然的骨灰放在后堂的骨灰奉台上,素手慵整,退后几步,俯首跪地,三叩首。
又退三步,再三叩首。
再退三步,又三叩首。
吉祥扶着她起来,远远望一眼父亲的牌位,爹,你安息吧!女儿会听你的话,好好的活着!
吉祥看着她悲切的双眼,怕她受不住打击,急忙拉了她出来,至一旁的厢房中,靠着小八仙桌边坐下。
有僧人过来沏茶,偷偷的瞟一眼墨香,红着脸离去。
一智大师淡淡一笑,“娘娘曾经来过蔽寺吧。”试图掩盖小沙弥的羞涩。
“是的,三个月前,墨香过,有幸与大师曾有一面之缘。”墨香抿了一口茶,平淡的回答着。丝毫未在意小沙弥的不敬。
“当初老衲未曾识得娘娘身份,实是有眼无珠,还请娘娘见谅。”说着,单掌放在胸前,甚是恭谦。
墨香连忙还礼,“大师言重了,墨香何德何能?怎敢让大师如此自贬?”
二人相视一笑,屋中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许多。
“莫相一生清廉,毕生为我楚沂国忙碌,又屡建奇功,只可惜,韶华已逝,蔽寺能安放莫丞相的骨灰,实是三生有幸。”一智大师皱着眉头,恭谨的说着。
放下手中的茶盏,墨香淡淡一笑,“我父亲能得大师这样的评价,他应该含笑九泉了。”
“娘娘,老衲见你眉头深锁,似藏着许多哀愁,这愁如此让娘娘伤神么?还请娘娘莫要太过为难自己就好。”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墨香。
有道是红颜多薄命!看这位美人的相貌,只怕亦是会应了这句话!
一智大师果然是世外高人,一语道破我心中之事,莫要太过为难自己,你要我如何不为难?宫灏的爱,太过沉重,我不敢接受,而天灏的爱,又太过轻薄,没有份量的爱,我墨香不愿要!
“大师。”朱唇轻启,“若要你接受不喜欢的东西,你可会还像现在这般洒脱?”
“哈哈……”一智大师突然仰天大笑,“凡事皆因人的心而起,喜欢或不喜欢,都是由心而生,当你放下执着之心,公平的看待任何人或物的时候,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放下执着之心!是在说我太过执着于天灏了吗?还是太过执着于骏敏?“如何才能放下执着之心?还请大师赐教。”纠结着的心,突然变得平静,一智大师的话,犹如三月的春风般,抚过她那颗躁动的心。
一智大师起身,走到窗前,指着伸到窗边的一片银杏叶道:“娘娘,请看,这片叶子漂亮吗?”
轻轻起身,蓝衣飘飘,至一智大师身边,迎着屋外的风,看一眼那叶子,“墨香不明白大师的实禅机,单就这树来说,这片叶子很漂亮啊。”
“娘娘再看,这片叶子如何?”一智大师旋即指了另一片叶子。
“也漂亮。”
“敢问娘娘,两片叶子相较,哪片更甚?”
“这……”墨香眉头微蹙,竟不知如何做答。
“呵呵,还是让老衲来说与娘娘听吧。”一智大师轻笑一声,细细道来:“两片叶子其实是一样的,第一片叶子先入了娘娘的眼,娘娘便很快的说了漂亮。这第二片叶子,娘娘虽然说了漂亮,但老衲听出了娘娘话中之话,加了一个也字,其实,也就是说,在娘娘心里,第一片叶子要稍稍漂亮一些,是吗?”
“大师果然智者。”墨香暗暗赞叹。
“娘娘,其实,人又何偿不是如此?被第一片叶子遮住了眼睛,而看不到另一片叶子的美!”
“被第一片叶子遮住了眼睛,而看不到另一片叶子的美。”墨香喃喃的念着。天灏便是那第一片叶子么?宫灏便是那第二片叶子!被天灏的光芒遮掩了双眼,而忽略了宫灏的美?
“谢大师指点。”委下身躯,朝一智大师盈盈一拜。
“娘娘不必客气,这半日时间以至,娘娘该起驾回宫了。”
“阿弥陀佛,恕老衲不远送,娘娘请。”僧装飘飘,业已离去。
身为你的父亲,二十年没尽过父亲的责任,希望这次能尽一次父亲的责任,为你敲开另一扇幸福之门!
“吉祥,回宫!”乌黑的眸子闪动着晶莹的光芒,起身朝马车而去。
吉祥忙撑开伞跟在她身后。
阿星看着踏出檀香寺大门的墨香,她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整个人忽然间变得轻灵起来。再不是以前那个郁郁寡欢的墨香,也许,以后,她会变得开朗起来。
阿星轻笑着,吹起口哨,去拉一旁的马车。
看热闹的群众忽然变得闹哄哄,人群忽东忽西,皆围着墨香指指点点,不不时的家人大喊:“大家快看啊,这个女人,就是引得当今君上篡位的那个女人!”
“啊?就是她吗?这样的女人,只知迷惑君王,再漂亮也罢!”
“还不止这些呢,听说,骏敏先王和天灏君上,都曾经爱过她,立她为妃呢!”
“真不要脸,侍候父子两代,这不是乱份吗?”
“这女人真不要脸,拿石头丢她!”
墨香明亮的眼睛,忽然变得黯淡,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墨香,这就是你所得到的吗?
有重物砸在腮边,火辣辣的疼,耳朵也生出呜呜的声音,听不见外界的喧闹。
又一声重物砸来,黏乎乎的粘在脸上,顺着脖子滑到背上。
一件件重物接踵而至,不停的拍打在墨香身上,宝蓝色的外裙已看不清颜色,只有那无尽的谩骂声,回荡在耳边,锥心的疼。
“天!”墨香仰天长叫,这一切不是我的错,为何要我承担?为何要这样对我?老天,你太不公平?又有谁知道?在这场战争中,我失去了什么,亲人,爱人,就连自由,我全部没有了,只剩下这具躯壳,行尸走肉而!
你们为什么不能客观的看待问题?为什么要把亡国的恨加注到我身上?
我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墨香,把手给我!”
出现幻觉了吗?不然怎么会听到他的声音?不是说好不陪我来的吗?
“墨香,把手给我!”
是他!是他!伸出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碰到他手的那一刻,紧紧的偎了上去。
如同溺水的人,紧紧抓着救命稻草!
“宫灏,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墨香,是寡人不好,让你受委曲了,寡人这就带你走。”将她紧紧的拉在怀中,墨香,以后,我再不离你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