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倾城》星深

2、第二回

　　睁开眼，是陌生的床顶，这才确定昨夜并非梦境。
　　掀开薄衾，就赤着足踏在地上。清晨的料峭让她清醒了不少，不知不觉又忆起昨夜的男子。
　　他究竟是谁？
　　“怎么，在想我吗？”凉薄的浅笑，男子推门进来。依旧一袭白衣，灵簪挽发，身上带着淡淡药香。
　　紫须正自出神，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忙缩回榻上。定了定神，冷言道：“擅闯女儿家闺房，这便是阁下的家教？”
　　男子自顾自在桌边坐下，笑着摇摇头：“那倒是在下疏忽了。不过没想到，公主殿下小小年纪，竟这么害羞。”
　　“这是礼数！”紫须怒道，但随即深吸口气，冷静道，“你另有图谋，我已然了解，既然我们是各有所求，我也不在乎。只是既要合作，我必须看到你的诚意。你对我的处境很清楚，我却对你一无所知。我明你暗，这样的格局我很不舒服。”
　　男子无谓地耸耸肩：“你想知道我更多，可那对你没什么用，因为我和你聂国并无关联。”
　　“那你，是和梁国还是萧氏有仇？”
　　男子的神色略冷了些：“好奇会让你的处境很危险。以后不要多问，时候到了，也许我会考虑告诉你。”
　　紫须扁了扁嘴，“那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谋城。”
　　“谋臣？”紫须轻笑，“你是哪一国的谋臣？”
　　“我不屑为人臣子，只为自己谋取城池。”他起身离去，只有淡淡药香，在屋中留恋片刻，最终，随风散去。
　　紫须感到那话语中莫名的怨恨，心中更疑，但却也隐隐觉得，此人可以依赖。
　　过了片刻，几名青裙侍女奉了衣裳等进来，为首那个声音泠泠道：“公子说姑娘已经起了，让我们为姑娘更衣洗漱。待用过早膳，再领姑娘去见我们家公子。”
　　紫须默默应了，只觉此处侍女与她所熟悉的大不相同，有些冷冰冰，却又神采飞扬的样子，有种不卑不亢的味道。
　　接过衣裳，翻看了两眼，都是素衣白裳，不自禁道：“料子倒是好的，只是颜色太素净了些。我喜欢金色和蓝色，记着了？”
　　那侍女淡淡应道：“因习俗，丧期宜着素衫，百日方可易服。虽说现下百日早过，但姑娘先前身不由己，未能为父母尽孝。现下有了机会，原当补上。”
　　聂紫须心一紧，咬了咬下唇，过了片刻才闷闷道：“有劳你家公子费心了。”
　　换了衣衫，一名侍女走到屋角，掀开一面厚厚的锦帘，现出一面大大的衣镜：“姑娘来看看吧。”
　　这衣镜是西域式样，繁文重饰，鎏金流彩。镜面平滑光亮，比寻常铜镜清透。
　　“那家伙倒也真奢侈。”暗自嘟哝一声，聂紫须走到镜前，望着镜中人影，不由一怔。
　　她年幼时格外瘦小，着浅色衣衫显得过分单薄。而今年纪稍长，有了几分曲致，一袭白衣轻盈淡雅，倒是异常打眼。
　　“姑娘若是好了，便随我们去用早膳吧。”
　　几个侍女引着紫须出去。昨夜天黑，心中又紧张，不曾细看。现下打量一番，园子虽是清雅，但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均是官家格致，处处显着尊贵之气。
　　“敢问姐姐，”她尽量客气些，“你家公子尊姓？是哪里人士？听口音，几位都是梁国人吧。”
　　为首那个侍女瞥了她一眼，竟勾了勾嘴角：“若是公子不曾告诉姑娘，便是姑娘不必知晓，又何必多问。”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公子是晋国人士。”
　　这侍婢倒很古怪，不肯透露什么，却偏要强调是晋国人，莫非这公子与梁国国主有什么过节，不愿为他子民？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被引到一座飞檐小亭。亭临水上，此时正值初春，水面浮萍点点，新莲片片，虽不是盛夏清荷映日，但也风光怡人。那亭子四周都垂着薄如蝉翼的鹅黄轻纱，随风撩动，别有情致。
　　“不是说用早膳，怎么到得此处？赏风景么？”聂紫须环顾一番，虽觉风光不错，但腹中确实有些空空，忍不住问道。
　　“回姑娘，府中人少，主子更只公子一人。公子独自用膳，不爱在膳厅，就选在这水上小亭。水上风大，便在这亭中挂上纱帘，既挡了风，又不遮了风景。公子吩咐，姑娘想必也喜爱亭上用膳。若是姑娘不愿，请移步往膳厅吧。”
　　“原来如此，这人还挺会享受的。”嘟哝一声，紫须倒也觉得别致有趣，当下提裾移步，坐到亭中，当即有侍婢摆上清淡小粥，四色糕点，八碟时蔬小菜。
　　她在倚香居虽说待遇不错，但毕竟比不得宫里，在这不知何处的庭院中，倒享受得良辰美景玉盘珍馐，一时竟也忘了现状前途，飘飘然起来。
　　“公子。”
　　正享用着，忽听得一干侍女恭敬问候，抬起头来，透过薄薄纱幔，便见那清逸的白色身影施施然走近。
　　先前那为首的侍女迎上前去，关切道：“外边风凉，公子怎的自个儿过来，衣衫也如此单薄，受寒了可怎么是好？”
　　哼，堂堂七尺男儿，还需要这般嘘寒问暖地关照着么？简直比姑娘还不如。嗅他身上倒是常有药香，却不知生的什么病？
　　谋城微一扬手：“无妨。屋里闷得慌，来找我们的小公主说说话。”
　　那侍女点点头，上前拂起纱帘。谋城不客气地在聂紫须对面坐下：“怎样，还吃得惯？”
　　聂紫须拭了拭嘴角，搁下帕子：“菜色是好的，不过似乎不是聂国口味。”
　　“自然。日后要送你去梁国，先习惯习惯那里的风味才好。”
　　听他提起这茬，眼光不自觉又暗了，颇有几分不乐意：“你说，就没有其他的法子，为何非要我委身给那梁国国主。他那么一大把年纪了，他的后宫又是出了名的邪门，我……”
　　“呵，”谋城轻笑一声，“正是因为他一大把年纪，才好控制；也正是因为他后宫诡谲，才有你浑水摸鱼的机会。不然怎样，三国鼎立，你不可能嫁去萧氏，又不愿去梁国，看来，你是心仪晋国国主了，要不要，帮你引见一下？”
　　“讨厌！”被他言语戏弄，聂紫须孩子气地骂了一句，“那晋国国主我又没见过，我怎么会对他有兴趣！你少来揶揄我。我听你的安排便是了。”
　　想了想，又担心起来：“可是，天下都以为聂国覆灭，我也不在人世。若是萧氏知晓我还活着，岂会放过？那梁国国主难道会冒着和萧氏作对的风险接纳我一个无依无靠的亡国公主？”
　　谋城勾起一抹浅笑，伸手勾住她的下颌。紫须本想避开，但还是忍住了，只是不自觉脸红了一下。
　　“这脸蛋儿嘛，倒是不必担心，也没多少人见过你。只是这身份，自然不能说破的，该给你另一个名字才好。”
　　“这个嘛，”聂紫须想了想，“还就叫聂紫儿吧。”
　　谋城忍俊不禁，轻笑出声：“我该说你天真，还是愚钝呢？身在梁宫，必有多方敌人。随便查一查，便知萧国倚香居曾有个聂紫儿。倒时便算身份不破，你以为风尘出身，你还有留在梁宫的机会？”
　　“那……”又扁了扁嘴，“那叫聂凤吧，反正我是聂国锦绣凤羽公主。呀，不好不好，这名字未免太俗气了，我不喜欢。”
　　谋臣好笑地摇了摇头：“算了算了，看你也想不出什么好的。依我看，聂姓就免了，太显眼。既然你是凤羽公主，就取姓为凤，名为……倾城如何？”
　　“凭什么？本公主再怎样也是倾国吧，区区倾城怎够？”
　　“好好好，你要叫倾国就倾国吧，随你。倒时要你倾覆萧梁二国，这名字也不过分。”
　　“等等。”听他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聂紫须又改了主意，“倾城也不错了。你说你名为谋城，我也不好压你一头，我还是叫倾城吧。”其实，她心中所想，他谋一城，她便倾他一城，正是压他一头。
　　谋城岂有不知，只想着她心性稚嫩，让她心里占个便宜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