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云起》画船听雨眠echo

9、独一无二的花儿

　　她总是害怕。
　　害怕一个人。害怕黑暗。害怕寂寞。
　　这样私密的情感不能向任何人倾诉。因此一直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她的心永远停留在失去双亲的灰暗童年。像被不断修剪的树枝，不能长大。
　　在遇到他以后，她常常想像家的模样。
　　有时候，她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爱着他。爱他的什么？他的心从未敞开。展现在她眼前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或许更少。所有的感情都晦涩难懂。总是笼着浓浓的雾，若有若无。
　　只有心灵的悸动真实存在。
　　少年白晰的略嫌病态的皮肤。干净的短发。注视时微蹙的眉尖。沉默的嘴唇。像一本模糊的抽象画册，只在快速翻动时出现生动鲜活的痕迹。
　　她爱的真的是他吗？还是臆想中美丽的爱情？她爱的也许只是那样美丽的青葱岁月，他不过刚好存在，所以被爱。
　　俊秀的少年，是一张无瑕的图片。她的初恋，如此静默，如此纯洁。可以爱很久，可以没有任何结果。
　　她吸了一口可乐。
　　今天是她的休息日。填得满满的时间突然多出来，让她无所适从。
　　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逛了很久。直到脚踝酸麻，才在快餐店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点了一份套餐，无意识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空气里满是灰尘。北方气候干燥，起风的日子，她的脸总是被沙子磨得生疼。
　　邻座是一对小情侣。紧紧相偎在一起，甜蜜地互相喂食。年轻女孩粉色的脸庞像盛开的桃花，眼睛晶亮如星辰，浑身上下散发着被爱的光泽。
　　她转开头。
　　这样简单的幸福，从未曾拥有。
　　孩提时代，在父亲怀中撒娇的记忆早已模糊，那些遥远的幸福如同童话里被废弃的城堡，爬满野生的藤蔓，找不到入口，亦没有出路。
　　一生中惟一的一次爱恋，曾以为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花朵。其实不过像路边的野草，在露天下自由自在的生长，没有香气，没有颜色。可以随时开始，随时结束。
　　就像幼时读过的《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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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子非常难过。他的那朵花儿告诉他，说自己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一朵。现在小王子在这一个花园里就看见五千朵之多，她们都长得一模一样。
　　“我本来还以为自己非常富有，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花儿呢。其实只不过是朵普通的玫瑰花。一朵普通的玫瑰花……我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王子……”
　　……
　　那个春日的下午，在开满槐花的树下。
　　沉默寡言的少年替她擦干脸上的泪渍。
　　“……不要哭了……来，我给你讲故事。……”
　　“要好听的故事……”她吸了吸鼻子，圆圆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嗯，讲好听的……来，坐到这儿来……”他翻开书，“给你讲小王子的故事吧……”
　　“里面有公主吗？我要听公主的故事。”
　　“就听小王子好吗？下次给你讲公主的……”
　　“嗯。”她凑过去，好奇地看着那个戴着小王冠的男孩，“他就是小王子吗？”
　　“嗯。很可爱吧……我开始讲啰……在一个遥远的星球上，住着一个小王子……他拥有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一朵花儿，这是一朵很骄傲，很有个性的花儿……”
　　“……有一天，他离开了他的那朵花儿……”
　　“他为什么要离开花儿呢？”她支着下巴问，“他明明就很喜欢她呀，花儿也流泪了呢……”
　　“因为他以为花儿不喜欢他呀……”
　　“就算花儿不喜欢他，可是他喜欢花儿就应该和她在一起呀，万一有野兽来吃掉了花儿怎么办？谁会来保护他的花呀？”
　　“嗯……”他被难住了，“嗯，花儿有四根刺啊，那可是非常厉害的武器……”
　　“哦……”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小王子非常想念他的花儿……后来，他碰到一只狐狸……‘过来和我玩吧。’小王子请求道，‘我很不快活。’……”
　　“……‘我不能和你玩，’狐狸说，‘我还没有被驯养呢。’……”
　　“‘驯养’是什么意思？小王子问。”
　　“……这是一件好事，可惜已经被忘记得差不多了。意思就是‘建立感情联系’……对我来说，你就是一个小男孩，跟其他的小男孩没有什么不同。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只是一只狐狸，跟其他的狐狸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俩就彼此需要了。对我来说，你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对你来说我也一样……”
　　“……‘我想，我有点儿明白了。’小王子回答说，‘有一朵花儿……我想她已经把我驯养了’……”
　　“小王子和狐狸驯养了以后就是朋友了对吗？”她抬头问。
　　那时阳光正透过密密的枝叶照在他们身上，五月的风吹过田野带来泥土的芬芳。
　　“是啊，他们是朋友。”他回答。
　　她皱眉想了想：“那我们也是朋友吗？”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嗯，我们也是朋友。”
　　“可是你没有驯养我，”她苦恼地说：“那我对你来说就不是独一无二的……”
　　“唔……”
　　“我们也来驯养吧，”她抓住他的手：“你快往下讲，小王子是怎么驯养狐狸的？”
　　“呃……我看看啊……”
　　他们的驯养仪式选在每个星期天下午。
　　她总是在修女们午睡后偷偷溜出来。
　　因为他在槐树下等她。
　　两个月后她搬入顾家大宅和他一起生活。
　　孤儿院的日子终于结束。
　　从此，他们是彼此独一无二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