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断章》元令

20、桃花劫

　　许青芒，一个生活在小城市里的道姑。名字听起来有点锐气和情味儿，但其实人冷冷清清的，像杯白开水，干涩涩的、没有多余的味道，不冷不热。
　　春分过去了，白日也渐渐拉长。冬日的寒风还留下了一点凉凉的小尾巴藏匿在隐秘的巷口处，偶尔烦扰经过的路人。臂弯处的挎包提得太久，许青芒任由包包的带子滑落到手掌心上，一把握住。她一手拿包一手插兜，一双杏眼似乎在走神，径直走过了往常的路口。
　　街道两旁的路灯还没有开，但这一处天地却忽然暗下来了。许青芒插在外套兜里的那只手抽了出来，轻轻地扯起一点有些许滑落的口罩，这时四周的天似乎闪烁了一点光亮，就像是太阳突然被人用手遮挡了一下。然而方才还走在路上的人已经看不到了。
　　城市的繁华区也有垃圾场，一条霓虹灯晃眼的商业尽头错落着酒吧、歌舞厅、网咖……鱼龙混杂，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的好去处。这里的天下雨了，只有绵绵细雨，听不见一点雷电声鸣。许青芒蒙着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也皱了皱眉头，弥漫在空气里的烟酒气味委实熏人。
　　撑着一把普通的黑伞走在黑夜里，这里的路霓光四彩，却看不见一点光，看不清半点前路。那些游荡在酒吧门口的男人嘴里不干不净，目光也猥琐不忌地投向这个在黑夜里打着黑伞的年轻女人。
　　许青芒没有留意四周的目光，眼睛已经盯住一处，目的明确地往前走去。路边一个等着拉客的摩的司机，看了看许青芒一身上班族的打扮，突然出声叫住了她，“小姑娘，里面乱得很，别往前去了。这里可没有警察会过来。”
　　闻声停下脚步，许青芒回过头认真地看了眼对方，然后道了声谢，“谢谢您提醒，我过去找个人，一会就走。”
　　许青芒这般认真地道谢，让那中年男子有些局促，但听到她说要进去找人，目光里又流露出几分同情。他没有再多管闲事，有些讪讪地开车离开了。
　　空中落下的雨似乎有些温凉，四周的空气也少了一些寒冷，许青芒察觉到了气温的微妙变化，收起了脸上的温和，快步向前走去。
　　坑洼的泥石路面上，微小的流水裹挟扫不尽的沙子一直流，流到一个坑里，再滚入下一个坑。终于许青芒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黑色的、黏腻的、令人窒息的不明物体，像雾气漂浮在一个人的四周，几乎完全包裹住人；又如凝胶一般的模样吸附在那副躯体之上。名为“色欲”的桃花之气完完全全成了毒瘴，侵蚀着对方的□□。
　　许青芒看清楚了雾体的大小形状，手上的包和伞在一瞬间落下，不知从何处变出了刀和鞘，不等那个人回头她便一把长剑将对方穿心，不见丝血滴落。
　　银白的剑身轻轻颤动，被穿刺的男人似乎跟着颤抖了起来，惊诧地低头看向瞬间从心口钻出的剑刃，一阵剧痛后他失力地松开了刚刚举起的小刀，踉跄着向后摔去。意识迷糊间他看见了一个戴着口罩的人，手里正收起一把黑色的长剑。
　　短短几秒的时间，许青芒收剑的功夫也腾不出手来搀扶对方，只好抱歉地看着对方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她也看到了那人身前的地方。
　　倒下了三个壮汉，全是一身酒气，身上还有外露的伤痕，以及藏在衣裤里的不明注射器。
　　还有一把掉落在地的水果刀。

　　色与欲，是和桃花截然相反的运势。它们容易产生恶念与恶欲，凡被沾染缠上的人都会被糟蹋，不论是□□还是心灵。桃花是自己招来的，而“色和欲”的恶念是源自于他人的心里。然而当恶念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出现时，日积月累，恶念会有意识一般主动吸附别人的恶念，紧紧缠绕住那副躯体，然后完全掌控，成为恶欲之主。
　　许青芒也曾见过那些几近被恶念吞噬的人，苦海无涯，回头无路。下场都不好，即使除去了成人型的恶欲，被恶念寄生过的人都难以再恢复正常生活。最后更多的是成了“海王”。嗯，各种意义上的、名副其实的——海王。
　　但这个人，很干净。
　　用桃木剑消除掉他缠附在身上的色欲、恶念后，他的身型一下子清晰了，这说明即使被恶欲缠身，他本人也没有被影响，心生恶念；也没有杀戮气，很奇怪。也许是一个自控力、自制力极强的人吧，许青芒猜测。
　　不过，现在要怎么办呢？
　　看着倒在地上的四个人，许青芒有些头疼。一般被除尽邪祟后，心脏是需要静养的。毕竟被捅了嘛。
　　但现在，人怎么会晕了呢？她明明有很好地把握力道的！

　　宁知走在路上，察觉到了很多路人的目光，但和以前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在那一晚之后，他第二天醒过来是在警局里，不知道多少次从那里出来，里面的人都让他感到恶心，可这一次警察没有再问一些可笑的问题，也没有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也许是换了一个警察？但是……明明他一直以来都没遇到过好事，那晚的人究竟是谁？
　　坏人？还是好人？
　　是想杀他，还是救了他？
　　宁知下意识地捂住心口，不明白地思索着。
　　即使戴着口罩，宁知一双桃花眼，略显绯红的眼角，不用粉饰的睫毛自成眼线，没有修剪过得柳眉微微蹙起，过长的刘海也遮挡不住他俊美的眉眼，还有那张被纯洁的口罩遮盖住的引人遐想的脸。车上不少女中学生明里暗里地打量着他，还有一些晨起的老太太也明目张胆地夸起这帅小伙儿，想要和他唠唠。
　　八卦、好奇、紧张、羞涩……以及，无视！？
　　宁知对他人目光和视线的敏锐，强烈又敏感，让自己也难以忍受，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不用出门，永远待在一间小房子里，不用看到任何一个人。这样他就不会困扰和难受，也不会受伤。
　　但现在，宁知第一次为自己敏锐的感知而激动，他看到了——那个人！那个给他一剑却没有留下任何伤口的人，就在这里。
　　拥挤的早班车站满了人，但宁知颀长的身材在中巴车上一览无余，他目光扫过后车厢的两排座位，可是都是闭眼休息的上班族，他们都没有抬头看过来。宁知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了，难道方才的目光是自己的错觉？
　　宁知细细打量，可只有一个女生的身形看起来比较相似，其他人并没有给他一点熟悉感。可这个女生也不像……
　　就在宁知自我怀疑的时候，对方睁开了眼，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宁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战栗了一下，他看见对方即将要下车了不顾与他人接触的厌恶，立刻挤开一直堵在身前的女学生追上前去。
　　“请等一下！”
　　急切的呼喊在身后响起，许青芒并没有在意，她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方才在车上不小心睡过了站，现在慢跑过去不知道，能不能赶在老板上班前到公司？
　　低头注意手机的她没有看到脚下的台阶，被绊了个踉跄，手上的手机直接飞了出去，幸好被路人接住了。
　　“谢谢哈！”许青芒有些尴尬，更庆幸手机的幸存。抬头一看，是车上看了一眼的小哥哥，背影好看，正面更好看。许青芒更加真挚地道了声谢谢，想要拿回手机赶时间上班。
　　在拿手机的时候许青芒无意碰到了对方的手——她一下子认出来这是被她捅过的人，就是不知道是……
　　手机没拿动。
　　对方没松手。

　　有的人倒了一辈子霉也没走过运，有的人天生丽质却蜚语缠身，世界上就是有说不出的命数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许青芒兢兢业业地降妖除魔也勘不破其中的玄机，所以当被救人又一次向她寻求答案时她也爱莫能助。
　　人生七罪：喜怒哀惧爱恶欲。斩尽杀绝是不可能做到的，起码许青芒觉得自己不行。
　　宁知，他还在上学，很年轻。青春洋溢的年纪，但即使消除了过往背负的欲罪，未来也仍可能会被缠上。这种情况很少见，许青芒也头疼了。
　　中午艳阳高照，难得的好太阳。许青芒趁着午休时间约了宁知在市中心的商业街见面。
　　“你好，我叫许青芒，上午给过你名片了。”随便在路口找了一家茶室进去坐下，许青芒就主动开口，简单的说明了那晚的情况以及对方身上的特殊情况。
　　宁知坐下后也难掩肢体的细微拘谨，他不喜欢和异性这样单独相处，即使是在开放式的茶座里谈话。但他抬头就注意到了对方公事公办的态度，以及有点赶时间的模样，语速略快。
　　“我用的是法术道，那剑不伤身体，就是被……消除了状态后会有些虚弱，你自己买点红枣、猪血补补，三五天就能好。你这种情况、总的来说，特别漂亮的人容易被嫉妒，嫉妒的人多了就会有小人作祟，然后周围的人容易对你产生一些极端负面的情绪。一般的就是会有正常的负面人际关系，严重的就会出现一种情况，叫做美丽就是罪孽。通俗点就是，原本的桃花运变成桃花债，加上厄运之后就会形成一股难以消除的邪恶的气息，就是无中生有的恶欲。能明白吗？”
　　许青芒停顿了一下，看了宁知一眼，对方垂眉思索，没有什么反应。她接着解释，“但这个恶欲跟颜值有关，就算是长残了，那也不会影响自己的倒霉运气。基本上是见一个就遇一个人渣，这种情况吧，普通的转运、转风水是很难改变的。因为当初的外力因素，别人嫉妒的情绪已经变成了容貌本身所吸引到的厄运和恶念，就是说人已经被坏桃花给缠上了。躲是躲不掉的。但这种情况是很少见，就像你这样的。
　　所以会有一些道上的人，专门收拾这个东西，那种坏桃花的气运在专业的人眼里是实体的、可见的，一般用道具可以杀死的。我算是专门干这个的吧。就像是老鼠偷油，路上总会留点味道一样。我们是可以寻到一些踪迹的，但是远了就查不到了。我前段时间去你学校刚好注意到了一点痕迹，花了点时间查到你身上，所以……那晚就是那个情况。”
　　“谢谢您救了我。”宁知听完了，抬起头淡淡地笑着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