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如梦 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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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差点再次昏死过去。
房里十分的昏暗，窗外翠竹的疏影斑斑驳驳映了进来，绕着一圈金边散着淡淡的微光。
该是到了日暮时分。
手边趴着一个人，跪坐在地上，头就抵在手边的床沿上。
那人像是睡着了，一动也不动。
少年想说话，可张了张嘴，却觉得口干舌燥，嗓子眼里钻心的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少年又想推一推身旁的人，将他摇醒，好问一问自己是谁，这会儿究竟在哪。
可当他试着抬手时，却发现自己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的钳着，叫他动弹不得。
钳着他的那东西不像是铁链子，却是一样的冰凉。肤表相接之处，寒意刺骨，可肌理至深，那人的力气却叫他觉得暖暖的，像是有灵力不断自此直输而上。那股灵力源源不断，虽然微弱却十分稳定，一直被输送到头部，与他脑袋里的疼痛抗衡角逐。
他脖颈发力，微微撑起来，费力地低下头向自己手边看去。
趴在床边的那个人头向下埋着，瞧不见面容，一只手搭在床边，死死地握住少年的手腕子--正是灵力输上来的地方。那人力道之大，将少年的手腕攥得乌青一块，红紫一块，甚是悚人。只是此刻少年浑身像是起火了一般疼，相比之下，手腕处的捏攥竟察觉不出了。
少年抬起另一只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
那人没动。
少年不依不饶，又轻轻拍了拍。
依旧没动静。
少年急了，一巴掌抡了上去。
他此刻脑袋放空，只想着快叫那人起来，只想着将一切的一切问问清楚，只想着，地上该有多凉啊。
那人好像很累很累，睡得极沉，没一点儿反应。
回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是睡了很久很久。看起来，那人该是在床边，也就这么等了很久很久。
可纵是少年挤破了脑袋，也回想不起自己是谁，这是在哪里，还有，身边这人究竟是谁。
或者说，还有谁会这么守着自己。
少年想问问他，你既是在此等我醒来的，如今我醒了，怎么你还睡着？
少年想问问他，你既是睡着，怎么还发得出这么大力抓着我，叫人抽不出手？
少年的视线在屋里肆意游走，却正瞧见那人头上的发冠有些歪了，该是自己方才一发力给拍歪的。少年不晓得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模样，想来比起那人乱糟糟的发冠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不晓得身旁的人是谁，却隐隐约约觉着十分的熟悉，只知那人从来都是应方方正正，齐齐整整，从来都应是衣冠楚楚，一丝不苟。可当少年欲进一步细细回想的时候，关于那人的记忆，却像是脑海深处的一丝掠影，远远瞧着，如烟似雾，走进一碰，便消散了。
那人的发冠，不该是歪的。
少年鬼使神差一般，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替他扶一扶歪了的发冠，想要将一旁的碎发帮他捋一捋，甚至想将他绾上去的青丝放下来，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亲自给他束上去…
“哐！”
谁知刚一碰到那发冠，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了。
堂门大敞，屋外的夕阳便趁机尽数溜了进来，飘向了小窗，洒满了绣床，散落了一地余晖，轻轻柔柔地附在那人如墨似水的头发上，又顺势滑向那人握着自己的手，温柔得叫人移不开眼。
门口站着一个人，背后是如血的晚霞，赤淡朱浓，美不胜收。
少年还想多看一眼。他还没看够那极致晚景，还没赏够那醉人烟霞，还没问清楚现状，还没认出门口的人，还没将拍歪了的发冠整好…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尚没去做，就觉得又要从中抽离了一般，浑身胀疼，刺痛难耐。
屋里灵光一闪，金波一震，动动荡荡，一股一股地冲击着少年的头部，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点点膨胀，急欲脱离□□，寻一处平旷之地尽情爆裂。
少年有些撑不住，他此刻只想从这里逃出去，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不会头疼的地方去…
意识渐渐淡没，恍惚中，他好像看见门口那人急急冲了进来，好像感觉到那人用力地摇晃着床边的人，又好像感觉到手腕处的温暖一点点消散，最后，他听到一个人说:
“我方才在堂上察觉屋里灵异有变，你没事吧？！”
“我没事…”
“你怎么…傻…为什么…输自己…灵…”
两人声音是一般的低沉英朗，十分的好听，且叫人心安。
少年还想再多听一会，可听着听着，便听不到了。只觉得自己像是游离在空中，四周一片漆黑。
迷迷糊糊中，自己好像又睡着了，只是这一次，该是要睡很久很久了，因为他知道，还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等着自己。
“他没事，太好了。”
周围忽然一片明朗，阳光一束束射下来，被青草上的露珠尽数反射成五彩的光发散出去，直刺入少年的眼睛。少年将眼眯了眯，不晓得为何这里的草竟长得这么高，耸了耸鼻子，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便飘飘忽忽被挹进了心里。
少年一个没忍住，凑上去咬了一口。那草瞧着青翠欲滴，嚼着油油嫩嫩，一口下去鲜美多汁，当是绝味。砸吧砸吧嘴，舔了舔唇，正想着再吃上一口，却觉着像是被人拽住脖颈一把提了起来，又顺势被抱进了怀里。
那双手很凉，但胸膛很暖。凉凉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从后颈到索脊，轻轻的抚摸着。少年跟着他，在怀里，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哆嗦。
少年有好几次想避开那双冰凉的手，却发觉被人抱在怀里，离了地好几尺高，避也没处去，只能就这么默默受着。
那人的抚摸极轻极轻，冰凉的触感里满是温柔。顺了一顺，少年觉着好像也不若先前那么难受了，懒懒的眯起眼，原先高高翘着的一双耳朵此刻也耷拉了下来，长长的拖在后面，覆在那双冰凉的手上。
这人可真可怜，该是身子骨不大好，手这么凉，正好，替他暖暖。少年心道。
那个人愣了愣，手停下不动了。
“诶呦，段兄，可找着你了，你怎么躲到这儿来了？”
声音清亮，正是风发意气，年少时分。
“呦？段兄你怎么养起兔子了？看来…这不苟言笑的广元君，也是个可爱的人嘛~快拿来叫我抱抱！”
少年在那人怀里扭了扭，有些累，眼皮子耷拉到了一半，半睁半闭，一副装死模样。
不想，又被人倏地用两只手提了起来。
那双手很烫很烫，只是正好掐着少年的腰，隔得人生疼，两条腿也只能悬在空中晃荡没个着落，叫人十分的不舒服。少年有点怀念那个凉凉的，却很舒服的怀抱了，只想滚回原先温暖的胸膛，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少年一直被人举过头顶，被那人在阳光下瞧了瞧，又放得低了些，一张脸凑了上来。
剑眉凌厉，眼角上扬，额心还点了一抹朱砂。
“诶？段兄，你这兔子…怎么是个黑眼的？莫不是成精了？！”
那双剑眉微微蹙起来，两片花瓣似的嘴唇朝上撅了撅，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尚带些少年稚气，十分的可爱。
方才手很凉的那位，听了那人说兔子成精的一番胡话，竟像是有些怒了，一把将少年从那人手里抓了回去，抄在怀里，转了身就要走。
“诶诶诶？段兄你走什么啊？诶诶诶！你快回来啊，我又说什么惹你生气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我以后再不乱说话了行不行？”
凉手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抱着少年走得飞快。少年原以为会被颠的将方才吃的草全部吐出来，谁知那人纵是一路疾走，也走得稳稳当当，如游云端。
剑眉的声音还在后面远远地传过来，“段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诶呀你走慢些，我可是好不容易逮着你的，你就发发善心，等等我罢！”
“段兄~段兄？段兄你要走我也拦不住你啊，你把兔子给我留下也行，我还没玩够呢！喂！段兄你听见没有？段兄你倒是回句话呀！”
段兄来段兄去，段兄长段兄短。吵吵嚷嚷嚎叫，一路没个消停。
凉手走得急，剑眉追得紧，少年却得了空。
少年努力将头向上仰了仰，才逆着光看清了那人的侧脸。
柳眉夹雪，桃眼凝波。一双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想来此刻该是有些不痛快，却双目平视，行止方正，叫旁人看不出什么情绪。要说表情，也只有淡淡的一点嗔怒从微蹙的云眉间不经意地逸了出来。
逆着光，少年看清了那人英朗的轮廓，挺秀的鼻梁，细长的眼睫和清亮的双眼，还有一笔眉宇间的神采飞扬。
少年看了不知多久，只想要把他这一刻的容貌和风华都记住，永永远远刻在心里，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
这人可真好看。
少年心想:
就这样抱着我，
像这样永远抱下去，
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如梦 其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