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似狂澜 （原在彼岸）》多云

3、第三章

　　第二天我醒来时皓真已经离去。客房的被褥非常整洁，好像从没人睡用过。我沐浴，更衣，用了很清爽的一只香水。那天是我去看维亚的日子，我不能令自己有一丝一毫疲倦，沮丧的味道。尽管，我每次去都累得要命，迈不开步子！我下楼时，司机已经在等我，去看维亚，每次都是司机接送，我自己没法开车，手抖，心也抖，怎么开车，不要命了吗？！

　　自从父母双双坠机身亡，我就和维亚相依为命，后来又有了程承。我们三人一直过得很好。父母不在了，但祖父和外祖家的至亲加起来倒有五六位少将，中将，更别提那些在中央，省市担任要职的门生故旧。谁都愿意向孤儿们伸出援手。所以，维亚在上大学时就已经开了公司，赚进了第一桶金。她永远意气风发，勇往直前。只有在程承面前才会偶尔流露小女儿神态。我打架的本事都是她教的，我至今都记得她乱发冲天地把大院里欺负我的男孩们打得落荒而逃的情景。维亚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可她终于还是食言了。就象后来我对皓真食言了一样。

　　在维亚病床边我一坐就是大半天，也不怎么说话，开始那几年我还努力和她说话，告诉她公司的情况，程承的情况，还有我的情况。关于程承，我说的都是谎话，那次车祸，程承当场就死了，可我怎么也不能告诉维亚，如果维亚知道程承已经不在人世了，她一定不会再多活一天。那我怎么办？！当我谎话连篇地对着一无所知的维亚倾诉时，我在心里疯狂地问着自己，怎么办？我可怎么办呀？！维亚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也不知听没听到我的心声。关于我自己那部分，多数也是编的，我这十年来就没做什么能令维亚骄傲的事情，家业是越做越大了，可要是换了维亚和程承，他们一定比我成功。我不过是替姐姐守着家当罢了。这样，如果她在下一秒醒来，我就可以拍拍屁股从公司走人，卸下这副担子。国家地理杂志上列明的那五十处盛景我还一处都没去观赏。我不知道在有生之年还有没有这种机会！维亚躺了快十年，我也荒唐了十年，可做了再多的荒唐事，姐姐也不可能象小时候那样跑来教训我，拧我耳朵，打我屁股！我下意识是想做尽坏事将她气醒吧。

　　又嘱咐了看护几句我走出病房，才坐了半天就累得挪不动步子。经过值班医生办公室时我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皓真！他还穿着昨夜的黑衣黑裤，颌下有淡淡的阴影，他正低着头不知和医生交涉什么事情。我站在门外看着他，觉得连他的浓密乌发都显出悲伤。旁边的看护轻声叹了口气，
　　“那孩子也怪可怜的。他妈妈拖了五年了，昨天去世的，熬不住了。”

　　“什么？！”我听见自己惊恐的声音。

　　“啊！没什么。”看护可能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立刻噤声。

　　昨天发生的事吗！怪不得！

　　我随便找张能望见出口的长椅坐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我就是累得走不动了。同样的病况！我在这家医院出出入入这些年却从没碰见过他，现在，我们终于相遇了，却是在如此悲哀的时分！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皓真走了出来，还像宿醉未醒似的有些摇晃。我跟着他，看着他呆呆地站在路边，路上车流湍急，浩荡不休。

　　我招招手，司机乖巧地将车开过来停在路边。皓真这时也看见了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知道，这时，无论何事也不能令他更惊讶了。

　　我们坐在车上，维持静默！我是不知该怎样安慰他。他呢，他一定把我当成有钱多金的臭流氓，整天没事尾随美貌少年，所以，更是无话可说！我让司机送我们回那个公寓。我将他安置在客房的床上，他很乖，象玩偶。可我却丢了玩心。

　　“我姐姐维亚，和你妈妈一样，也住那家医院，快十年了。有时候，我真想她！”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和他说起维亚。他躺在床上，没动，可眼里却慢慢溢出大滴大滴的泪珠。我忽然觉得松了口气。公司里除了几个高层没人知道维亚的事情，我从没和任何人谈起过她，亲戚们都知道忌讳，全和我装聋作哑，我也就跟着装聋作哑，顺了他们的意。维亚，我相依为命的小姐姐，我勇敢坚强的小姐姐，我怎么也无法告诉别人她象颗植物般在床上躺了快十年了！可我今天却对皓真说了。我们甚至都算不上熟人。这个男孩总有什么地方特别动人！纤瘦的身躯里却别具打动人心的力量！

　　因为一个重要的谈判我还是丢下皓真回到了公司。完事后，我就给医院的王主任打电话向他询问皓真妈妈的事情。那老狐狸开始还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后来听我说他们科室今年出国考察的捐赠经费还躺在我的抽屉里，他就开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原来皓真妈妈的医疗费用都由天启律师事务所支付，可这两年却每况愈下，不光医药费时有拖欠，就连病房都换了好几个，越换条件越差，现在人去了，可住院费还欠着几万，所以丧事也没法办。老狐狸的声音带着惋惜和遗憾，可他们开的是医院不是慈善中心，当然不能为皓真破例。我的手在整个通话过程中都死死地攥着，现在已经是一手心的汗。我听见自己在向王主任保证，保证支付这笔住院费，请他尽快通知皓真办理丧葬事宜。

　　晚上我回到公寓，不出所料，皓真已经离开了。我们总是错过，再相遇！桌上，他留了字条，说：谢谢！谢什么呢？谢谁呢？我不过是肖想他的天生丽质的一个臭流氓！我凭什么承他的谢！屋里忽然变得很热，很闷，天时已近深秋，可我却羞愧得满头大汗。

　　我开着车在街上乱转，忽然在街角的树荫中看见皓真，他和一个年轻女孩在一起，确切的说是他抱着那位少女，我猛地停车，不知怎的，心里象被电流击中，火辣辣的疼！那女孩在他怀抱里停留了很久，他一直轻拍着她的背，然后，他们分开了，我看见皓真在为她拭泪。哼！自己的妈还躺在太平间，他倒有空来哄女孩子。我开着车跟着他们，我一定是疯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他们拉着手走进那家著名的医学院。怪不得王天启那斯对他绝情，敢情他在外面打野食，一个卖身医母的小子竟敢吊医科大的女学生。我一定是疯了，我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话咒骂皓真，好像遭到背叛的不是老王而是我！可见，在月光强盛的晚上不宜外出，我觉得自己正退化为狼人！

　　我等在车里，冷静地燃烧着。看见他走出校门，走过来，我打开车门，冲出去，猛地揪住他，把他丢进车里。

　　夜深了！可那月光，亮晃晃的，无处不在！

　　我抬起手想扇他，胳膊却猛地被他架住，他狠狠地瞪着我。忽然，他俯下头贴近我，我着了魔似的迎上去，当我们终于吻在一起，我听见他叹息般地轻哼着，我心里的火呼地冲上头顶。再也管不了那许多，我的唇舌疯狂地吸允着他，索取着，探索着！我这穿身花丛，片叶不沾身的浪荡子终于也有这一天！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知道他，还有和他的这一吻足以致命！心里怕得要死。可我管不了那些了。我紧紧，紧紧地搂着他，象是要把他摁进我的心里去。那里比较安全，他若住到那里去，从今以后，我们都会踏实平安了！我下死劲地搂着他，直到他因呼吸不畅而开始挣动，我才松了手。

　　“谢谢！”没想到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谢谢！“王主任已经打电话给我了！”

　　我的心忽然沉入冰层！手脚都凉了。刚才那个吻就是为了这个？！我僵硬地把手从他身上拿开。我无话可说。我不是该高兴吗？钱！真是万能！又帮我搞定了一个人！可我要的不是他的感激，我，我还是无话可说，我这么一个除了钱什么也没有的傻boy还能指望皓真给我什么呢？如果，钱，真能将我们拉近，我是应该庆幸的吧。

　　于是，我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谢什么呢？我就等着趁你之危呢。”这样把自己踩到泥地里可能会令皓真好受些。

　　“什么？”他失神地问。

　　“嗯，没什么，别当真啊！”我真是欠抽。我已经不会说人话了！

　　皓真把脸转开，不再看我。我的心揪成一团。我还能怎么样呢？给他钱，他感谢我！说谎话吧，他恨我！我要怎么做，他才能爱我！

　　我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爱，我有多久没想过爱了？自从程承死了，维亚变成植物人，我刚上大学就被甩进商海，我就没再想过爱了。我生存的世界里什么卑鄙，下流，无耻的招数都通行无阻，只除了爱！爱这种感情在我龌龊的世界里简直一无是处，毫无作为！而我做过的那些摆不上桌面的事也使我绝了还能在有生之年得到爱的念头。在商场上我被称为神童，可在感情世界里我却一筹莫展，非常低能！如今，因为一个见了没几面的男孩，我居然又动了爱念，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