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celiacici

14、寂静林的蛇柏

　　入眼是一片五彩斑斓的森林，好些个植物都叫不出名字，朵朵仰着头看，自己都没有跟前的一株植物的一半高。这里闷热得很，像是热带雨林，仔细一看才发现，各种没见过的奇形怪状的动物们都隐藏在各个角落，只是他们的长相都有些奇怪，身上无一不生着叶子、根系或花朵。阳光从密密麻麻的树叶间落下来，点缀成随风而动的光斑，微笑着眨眼。可奇怪的是，这样一幅和谐的画面，几乎没有声音，连树叶的沙沙声都没有，寂静得好似声音旋钮被关掉了一般。
　　朵朵刚朝前迈一步，被她脚尖触到叶子的一颗含羞草便刺溜一下缩到地底下不见了踪影，下一秒一只背上长满了叶子的毛毛虫地从同一个地方钻出来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爬走了。朵朵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继续拨开那些巨大的斑斓的叶子往前走，她发现她的推测没有错，这里的动物都在尽可能地不发出任何声音，连喝水都是小口小口的，生怕惊动什么。
　　他们在怕什么？
　　正纳闷着，走得满头大汗的朵朵一抬头，忽然就看到了一棵熟悉的大树，它的叶子像柏树，初长的是嫩黄的，越是生得久越接近火红色，那鲜艳的一簇簇随风摇曳着，像一望无际的珊瑚海。与之前所见的唯一不同是，那些“珊瑚”之间，点缀着纯白的巴掌大的花朵。那娇嫩的花瓣还带着露珠，沐浴在阳光下，像是被一圈光晕包裹着，分外夺目。
　　那不正是鸾鸟长老和火凤一族胸前别的那种白花吗？原来它盛开时那么耀眼！
　　忽然，一朵白花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下一瞬，脚下一阵晃动，朵朵下意识地抱住神树的树干，往远处一看，不禁愣住了。这绝对是好莱坞大片才能看到的场景——地动山摇间天边竟凭空出现一个沙黄色的庞然大物，卷起连片的乌云将阳光全都遮蔽了，飞沙走石间，所过之处无一幸免地都被他连根拔起卷入风暴内。它凭借势不可挡的力量肆意破坏，转眼间已到了跟前。
　　朵朵紧紧抱着神树的树干，可她的身子都被这飓风掀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头发散开来拍打在脸上，简直狼狈不堪，可眯缝着眼的她却看到一幅令她震惊的奇观。
　　整个雨林竟在“四散而逃”！
　　有的植物变成虫子钻入地下，有的变成蜥蜴藏到洞中，有的变成蛙类跳入河里，有的变成飞鸟逃到半空。总之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瞬间便只剩下了神树和朵朵还在原地。神树不是不想逃，而是因为他是这方圆百里最巨大的植物，他将庞大的根系变作蛇头的样子拖巨大的树干往下钻，可还不等他半个身子藏到地下就被那龙卷风粗暴地连根拔起。
　　抱着树干的朵朵也也被这巨大的吸力吸得松开了手，随着黄沙、断枝和散落的白花飞速旋转着，只感觉头晕目眩，四肢都要散架了。
　　这次也太身临其境了简直是VR体验啊！朵朵暗暗吐槽着勉强睁开眼，就对上一双旋转着的巨大的眼，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一声高昂的长啸。一团火忽然冲破了漫天黄沙的包围出现在他们跟前。那飓风竟是怕火的，“扭着腰”闪躲了一下，随着接二连三的火球飞来，那飓风左躲右闪的措手不及，竟是干脆往地下一钻了，土遁了。这可苦了本来还被卷在里头的朵朵，因为失去了离心力，瞬间就和神树一同跌落下来，幸而神树落地之前化为了巨蛇的形态，用尾巴拍打着地面缓冲了一下，这才没受伤。
　　朵朵拽着蛇背上来不及收回的枝桠，勉强稳住了身形，抬头一看，只见拨云见日后，刚才那放出火球的赤红身影已缓缓落在了他们跟前。
　　咦？这不是丹皇吗？
　　不，不对！这只凤鸟虽然外形和丹皇极其相似，但他扇形的冠羽红得更为耀眼，两根特长的羽毛像绶带一样披在背上，而且他的翎羽火红中还夹杂着一抹熠熠生辉的银，金色的瞳孔仿佛融着星辰，令人挪不开视线。
　　“没事吧？”那只凤鸟抬起头来看着怔愣的神树。
　　此时已化为巨大的乌蛇的神树，昂起三角头颅吐着信子道：“没事，谢谢。但你看来不像这里的原住民，为什么要冒险救我？”
　　那凤鸟幻化成青年模样，双翼收在背后，火红的长发披散在身上，两鬓各编成一绺小辫。
　　他清澈而耀眼的金瞳随着他的微笑而簪星曳月：“我叫丹言，因为忽然出现的空间裂缝吞噬了我们赖以生存的一切，所以我们不得不四处寻找栖身之处，无意间我闯入了这里，看这里住民既是动物又是植物，正觉着新鲜，就见你遇袭。说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清楚。”乌蛇摇了摇头，“原本我们蛇柏一族是这里最长寿的物种，我们生活在永夜河的下方，守护着这片林子，可忽然有一天这飓风凭空出现，只要有一点声音就会把他引来，这里就成了寂静林。他尤其针对我们一族，如今也只剩下了我一个，但它还步步紧逼，我在花期里所以特别虚弱，幸好有你相救。”
　　“我也是举手之劳。”丹皇似乎不习惯别人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蛇柏忧心忡忡地看了眼那飓风钻入地下时留下的一个黑漆漆的洞穴和满地零落的白花：“他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要不了多久又会卷土重来。我在这里恐怕是无法再生存下去的，不如我和你一起走？”
　　丹言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蛇柏会这么提议，但他似乎很为这个主意而高兴：“好！那就一起走，我也好多个伴！”
　　商量妥当，蛇柏便缩小成了一条手臂粗的小蛇，让恢复成凤鸟形态的丹皇，叼着它往天上飞去。
　　永夜河生在任何光源都照不到的半空中，它的的确确是流动着的，只是在里头涌动的不是水，而是星辰。大大小小忽明忽暗的星辰，仿若流光溢彩的钻石，它们或浮或沉，随波逐流。没人知道永夜河来自哪里，又是如何形成的。只知道河里的每一个漩涡都通往一个异世。
　　“先去你故乡看看吧！也许你的同族已经有消息了？”蛇柏提议道。
　　丹言觉得蛇柏说得有道理，便衔着他顺着其中一个漩涡穿了过去。
　　那是个满是红沙的世界，寒风冰冷刺骨。
　　“如你所见，我们有两轮太阳，两个季节，春天万物生长，冬天万物休眠，每千年，两轮太阳同时出现在至高点时季节便交替一次。这里本来满是植被和沃土，红沙只占据三十分之的部分。可是有一天，天边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丹皇指向红沙和天空交接的地平线处，那里裂开的一道黑洞洞的缝隙，像是蛰伏的巨蟒，“它将这里的一切都吸走了，没有了植被，土地也开始沙化，没过多久，就都变成了红沙。”
　　“这缝隙通向哪儿？”蛇柏昂起三角形的头颅远远望着那不祥的一抹黑色。
　　“人间。”丹言忧心忡忡道，“这缝隙在不断缩小，我们做决定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可我并不想放弃这里，这是我们世世代代栖息的地方。”
　　永夜河并不流到这里，他们要决定留在这里，在缝隙消失以后很可能就再没机会离开了。
　　正说着，便看到几只凤鸟从那缝隙里钻进来，一见到丹言都围了上来。
　　“陛下！””、“陛下！您回来了！”
　　蛇柏一愣，全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易近人的青年，竟会是凤鸟一族的首领。
　　“怎样？有没有好消息？”丹言并未注意到蛇柏的目光。
　　几只凤鸟面面相觑，都是一筹莫展：“人间倒是将我们当做百鸟之王供奉，但必须待在帝王之家，替他们报祥瑞。”
　　“那和被圈养的家禽有什么区别？”丹言难得沉下脸道，“去，传我的话，若这三日不回来，也便不用回来了！”
　　那几只凤鸟显然有些为难，其中一只忍不住道：“陛下，恕我直言，这里荒芜一片，已不适合我族生存……”
　　“未必。”许久不发一言的蛇柏忽然昂起头颅，往后一退随后猛地扎入了红沙之中，又分裂成无数条小蛇在红沙里飞速游走，没过多久就已延伸到了那蛰伏的狭长的缝隙处，纷纷钻了出去。与此同时，露在地面的蛇身化为不断膨胀的树干，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你这是……?”丹言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此时那蛇柏的树干已粗壮得好似一堵横在跟前的墙。
　　“我已把根系伸展到了人间，它们会从土壤里吸收养分。”空灵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样既堵掉了缝隙，我又可以成为你们的栖息之所，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报答了。”
　　围着丹言的鸾鸟们刚才便注意到了还是条乌蛇形态的蛇柏，并不知道他究竟什么身份，此时见他如此神通广大，都在震撼之余雀跃起来，围着他飞了好几圈。这样一来！一切难题便都迎刃而解了！如果这巨树能在此长久扎根，他们凤鸟一族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然而丹言却在震撼过后，仰头望着蛇柏道：““不，我不能答应，你既是树也是蛇，让你为了我们牺牲这太残忍了，我救你并不是为了什么报答。”
　　“我知道。”火红的柏树叶随风而动，像是起伏的珊瑚海，“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们蛇柏一族延年益寿的秘诀便是冬眠，我也恰巧需要一个能让我安心冬眠的地方。一千年后，当春天来临，我便会开花结果，等到时候，我的子孙们会替代我留在这里，而我会离开，去过自己的生活。”
　　听蛇柏这么一说，丹言才确信是他深思熟虑所做的选择，在同族们满怀期望的目光注视下，他最终点了点头，飞到树冠上道：“既然如此，我和我族人会永远感念你的恩情。”
　　丹言说着，吐出了一颗火红的灵珠，那灵珠瞬间穿入到蛇柏的树干里，悬在高处放出炙热的光芒。光芒延伸出无数的分支，它们互相缠绕着编织成一股又一股，待光芒褪去后，树冠上已生出了一个巨大的鸟巢，而灵珠也在树干内部化为了一个又一个火盘。
　　“今后，我将与你同在。”丹言俯瞰着这一切，慎重地许诺，转而又丢下王者包袱，笑得抱歉道，“对了，一直忘了问你叫什么？”
　　蛇柏空灵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我只是一棵蛇柏，没有名字。”
　　“那就想一个，等醒来告诉我！”
　　蛇柏微笑起来，没有人问过他的名字，丹言是第一个。丹言看不见他微笑，却能感觉得到一股暖流涌入心田。
　　白花从半空中坠落下来，像是漫天飞雪。
　　“因为那飓风，这次我没能结果，但这些花蕴含着我的灵力，即便我睡去了，也能知道你们是否平安。如果有什么变数，我会立刻醒来。”
　　这是蛇柏最后的话语。
　　自此，他默默守护着鸾鸟一族，亦如他所承诺的那样。那一朵白花是他牵挂的眼，他隐隐知道丹言召回了同族，娶妻生子，随后又涅槃重生。
　　之前，因着长寿，他从没有过什么执念，对一切都淡然处之，可如今，他想守着那人，永生永世。
　　每一朵盛放在寒冬的梦境，都包裹着初见时的笑颜，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