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不悔》续杯咖啡

1、全

　　今天跟包子跑出去玩，结果回来碰到冰山脸，我毫不犹豫的把包子出卖后，跑到孟姐这里来避难，孟姐还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我来就扔下一摊子生意，去休息，奈何我有求于人，不敢造次，只能被她压迫做免费苦力。

　　“小可，你来这有二十载了吧？”孟姐水样的眸子半敛，躺在后面的贵妃椅上，不经意问道。

　　“恩，还有一个月另十二天就整二十年了。”我从总是满着的汤锅里舀出味道香浓的烫，递给眼前的人，回答的时候，我在汤锅里看见我带笑的嘴角。

　　“可曾悔过？”孟姐好像已经入睡，问句里已经带了浓厚的鼻音。

　　眼前的喝汤的“人”一脸惊讶的看着我荡开怀了的笑脸，愣愣的喝了一整碗的汤。许久，我看着他来路的方向，笑意更盛，仿佛自语仿佛回答。

　　“终不悔！”

　　我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想着我该以怎样的方法结束生命。可现在的我，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等着谁来，把我从这废铁一样的车里拉出去。

　　“那条路上你得等等我。”只记得睡前我是这样告诉你。

　　总感觉有丝光亮微微刺痛我的眼睛，可梦里的我们那么快乐，叫我舍不得睁开眼。有人不住的拉扯我的手臂，我知道怀里抱的是你，所以不能放开。
　　舍不得睁开眼醒来，不理那讨厌的声音和力气，努力的回到梦中。

　　“喂，喂，你放开啊。真是，现在灵异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这鬼差也越来越不好当了。”

　　冰冷有些刺耳的声音，好像就响在耳边，是谁？

　　“醒了就睁开眼。”又一个声音响起，与前一个相同的冰冷，却低沉好听，除了你我还没听过谁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背完了没？背完了就听我说。”“洛神”出声打断我的喃喃自语。我看着他，有些不解，而旁边青面獠牙还缠着锁链的“人”还在继续的扯我的胳膊。

　　“你等等。”“洛神”又冲他说。

　　“我们是鬼差。”他淡淡说道，我轻轻点头，这样的情形，想也知道是什么，虽然我一直是无神论的坚持者，可不代表我是唯心主义，既然已经见到，就没必要矫情。

　　“他死了。”这句话叫我有些讶异，我还以为通常这种情况下，他会说‘你死了。’可此时，我宁愿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他’。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向我怀里紧拥着的身躯，能清楚的感觉到已经冰冷。可我却不愿伸手去探探他的鼻息，这样我甚至可以告诉自己，他还活着，只是冷了，抱抱就暖了。

　　“大人，时间到了。你看……”‘洛神’身后的鬼差已经不耐，原地团团转了起来，可‘洛神’不动，我也不松手，他还是没有办法。

　　我终于感觉不对，抬头看洛神完美的脸。“为什么看不见他？”这话出口，我便后悔，这样说，已经是承认怀里的他已经成鬼。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瞬间崩塌。

　　“原来你知道。”

　　我紧抿着唇，不再开口，为自己的愚蠢可悲。竟然蠢的连骗自己都做不到。难怪他总说我笨，总是不放心我。

　　“你拘着他的魂，所以拉不出来，也就看不见。至于你，你生于阴年阴月阴时阴刻，命属地府，命薄时自可以看见鬼。”

　　种种思绪瞬间晃过脑海，抓住一个，瞬间回问：“他可不可以不死。”

　　明眸中瞬间光彩闪过，低头抬头间，答案已出：“我既然来了，就是有余地。”

　　“嘿，在想什么？”包子的脸在我面前瞬间放大，我惊得向后倒退数步。

　　“喂，人吓人吓死人好不好。”

　　此话已出我就知道自己又犯了低级错误，果然，包子已经爆笑出声。

　　“笨蛋小可，你在这呆了多少年了？还人啊人的，死不死的。早就死透了你。”

　　我没奈何，只能转移话题。在这方面我总是不能熟悉。

　　“你怎么又出来了？冰山脸呢？被你收服了？”果然此话一出，成功叫他的笑脸僵硬。

　　“怎么可能！”我看着瞬间跨下去的笑脸不忍。“他又去出差了。”一张俊脸已经皱成名副其实的包子，我走进伸手，刚想轻拥安慰，他已经抬头笑了出来。
　　“嘿嘿，不说他，你看我偷出什么了。” 我恨，果然没心没肺的家伙不值得同情。

　　可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我又瞬间觉得他可爱无比。他得意的在我眼前晃，我的整个人已经有些颤抖。
　　我自然认得，他手里拿的是乾坤镜。可窥天地人三届的乾坤镜。
　　乾坤镜本来就是包子的，可包子不争气，整个府里，都是冰山脸说了算，冰山脸不许包子和我胡闹，更不许包子随便给我看乾坤镜。入府二十年，算上这次，我也只见过三回乾坤镜。

　　“入我府中，服役百年。他便活。”‘洛神’不咸不淡的声音，在我耳中犹如天籁。我想都没想的答应。‘洛神’想想。又开口：“不问问别的？”

　　我愣仲，别的？还有什么别的？他活着就好。我点头。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刚入府，他就把我带到乾坤镜前，对我说：“这里，可以看到他现在的情形。”

　　我压抑着颤抖和雀跃，看着乾坤镜中渐渐清晰的面容，他瘦了，那以后，虽然人已经没事，可身体上的伤，还是让他吃了不少苦。渐渐的好了起来，他身边，开始出现一个陌生的女子，他们谈笑间竟是我没见过的熟捻和亲切。我带着淡淡的苦涩，看着他们越发亲密，而他的伤也渐渐好起来。

　　“你既然来了，那个世界便没有你。他自然不知道谁为了他来了这，更不记得曾经有个你。”‘洛神’的声音悦耳却冰冷，敲击在我心中，却渐渐发烫。转眼间画面已经过去。他问：“后悔了么？”

　　回头看他，我竟然笑了出来。定定的告诉他：“我，终不悔。”

　　我和包子还在拉扯的时候，孟姐已经走过来，轻点我俩额头，嫣然笑起。“你们啊。”瞬间犹如百花争艳，竟让这阴暗的地方变得明亮晃眼。

　　我和包子顿时忘记了周遭一切，口水流的老长，包子更是一把扔过镜子，直接去拉孟姐，央求孟姐再笑一下。孟姐却又恢复了惯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给又来到店里的过路客人盛汤。

　　我恍惚想起，曾经包子跟我说过，孟姐在奈何桥畔给过往的鬼魂送了几千年的烫，后来她一闭眼就看到冤屈的眼神，看到无奈的眸子，听到悲戚的哭声，听到哀哀的求恳。她开始怪自己逼着相知相许的有情人下辈子各分东西，逼着身负血债的人无法清洗，逼着没尽忠孝的孩子重生后仍未尽孝，逼着恶人从恶后仍不思悔改。
　　孟姐觉得，如若这般痛苦，还不如自己也饮下那忘情的烫，即使她知道她喝了汤会变得痴痴呆呆。
　　从此后，孟姐好像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也不再知道任何事情。她只是每日里在奈何桥畔煲汤，休息时凝目望着桥下的流水。阴差悄悄议论孟姐是不是真喝了自己的煲的汤，怎么好像不是痴呆的样子呢？是与不是，谁又知道，谁又分的清。

　　而我只是记得，那日我来，桥边倚着栏杆，一位美妇似笑非笑对我说：“我这汤，恐怕你喝了也是白喝，不若就这样算了吧。”

　　眼前，包子一口口的喝着孟姐给他舀的汤，一声声央求孟姐，孟姐无奈，只叹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个阎罗王的样子。”

　　我不再看他们，只顾看着手里的乾坤镜，不知道他如今是何模样了。

　　上一次看乾坤镜，还是十年前。那时，我已经和府中上下皆熟，当然，关系最好的自是包子。我俩性格相投，喜好相投，没事的时候跟着他上天入地的胡闹，看着冰山脸的脸更冰。哦，冰山脸就是带我来的‘洛神’。他说他叫崔珏。司职地府四判官。

　　那天趁冰山脸不在，包子带我溜进冰山脸的卧房。翻找着各种各样新奇的宝贝。我虽然对冰山脸心存畏惧，可有包子在，这么许多年我已经知道包子是冰山脸的死穴，只要跟他有关，冰山脸一律自动转变为都是包子的错。

　　嘿嘿这不失为我成天跟着包子混的一个理由。包子还在翻动的时候，我已经看见了桌子上的乾坤镜，就再也挪不动了脚步。渐渐的，乾坤镜中浮现我想，他的脸，慢慢清晰。

　　他变了，成熟了稳重了。不再是一身的阳光气息，相反的成了稳重威严的而立男人。画面上突然多了一个孩子，十来岁的年纪，轻轻的被他抱起，他的脸上荡出幸福的笑。

　　我也笑，包子过来手指划过我的脸颊，然后伸入口中去添，扭曲了一张好看的脸，半晌说：“咸的。”

　　我默然，继续笑。包子抱紧我说：“小可，别笑了。”

　　一挥手乾坤镜中已经映出了包子难得严肃的脸。

　　那天，从冰山脸的房间出来，包子陪着我在桥边坐了一天，看着过往的人读着各种各样的故事，包子淡淡开口：“小可，你后悔了么？”

　　我靠着包子仿佛已经入睡，呓语般的喃喃：“此生终不悔。”

　　手还有一丝颤抖，镜面却已经淡淡浮出人影，我呆住。镜中的人，竟是二十年前的模样，长眸立眉，咧开的嘴装着满满的笑。
　　他简单的在一块大石上席地而坐，旁边是我曾经走过的桥，桥后面的路上还有来人行色匆匆。身后是美轮美奂的河，旁边有几个很眼熟的面孔站在台子上，皆是笑的一脸灿烂。就连冰山脸都好像浮现了一丝丝的笑意。

　　这些我都认得，也都熟悉，他坐的石头，叫三生石，记载着人的前世今生；他旁边的桥叫奈何桥；桥后面的路是黄泉路；那条美轮美奂的河叫忘川。

　　我转过身，看着那对着我笑的人，恍惚间回到了多年前，我们初次相遇，你笑的一脸灿烂。

　　然后，你说：“小可，你真笨。真以为我不记得你了呀。”

　　你又说：“小可，语梦是尹佐的老婆哦，孩子叫我干爸爸。”

　　你接着说：“小可，我不辜负你一片心思好好活了二十年，可够了？”

　　你最后说：“小可，我来跟你讨我这二十载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