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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   (三)

      青斑快不行了。

      鲛人匍匐在脏水之中,苍白着脸颊,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披在身后,神情痛苦而憔悴。

      “我恐怕再也无法唱歌……”他沙哑着嗓子握紧红袖的手,眼睛里含着泪光,“对不起,我恐怕没有办法,再和你一同坐在礁石上唱歌了……红袖。”听他这么说,红袖伏在他身上,伴随着鲛人的痛哭出声,一颗颗血色的珍珠从女子的眼角坠落。

      当一个鲛人无法唱歌,那么生命也就快枯萎了。

      佑淼狠狠吸了一下鼻子,转过头可眼角还是发红得厉害。

      士兵打开囚车的时候,铁锁发出了毫无温度的声音,而他们几乎毫不容情地拖着青斑和红袖往外走去。佑淼浓着嗓音,试图唤醒他们人性之中的悲悯:“拜托,他们的嗓子快坏掉了,真的不能再唱歌了!求求你们,别再强迫他们唱歌了!他们会死的!”

      然而,摩根将军凶神恶煞地挥开了佑淼的手,恶狠狠地对佑淼说道:“奴隶是没有任何权利说不的!今晚我们公主大婚,如果你们不能让在场的宾客让塔基王爵大人满意,我就会把你们卖到军营里当最下贱的军妓!”

      那一刻,他的面容扭曲得像是一只会吃人的魔鬼。

      佑淼握紧了手,死死地盯着他,眼睛在深蓝与墨色之间不停地变换着。

      最后,少女愤怒地下着诅咒,说道:“你一定会遭到深重的惩罚,连天神也不会饶恕你!”

      那个摩根恼羞成怒地一抬手,重重地对着佑淼的脸,只听啪地一声——

      红袖挡在佑淼面前,长发掩住半红的面容,她缓缓抬起血红的眼睛,瞪着那个摩根:“你可以折磨我们,但是如果你敢动她,我们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波斯这个地方是深信鬼神的,那个摩根就是再怎么生气,也不敢再对佑淼动手。因为怕鲛人死去后化作厉鬼,缠上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色厉内荏地瞪了她们一眼,那个男人便拿着鞭子,悻悻地转身离开。

      佑淼抱住红袖,颤抖着指尖摸着女子红肿的脸颊、干裂的嘴唇,而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红袖,你是不是很疼?”

      见那些士兵都在忙着驱赶其他奴隶,红袖摸着佑淼的长发,深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佑淼浓黑之中带着蓝的双眼,低声说道:“……不要哭,不要让沙漠里的人,发现你的身份。”

      她一把抱住佑淼,贴着佑淼的耳朵说道,“不必再顾着我和青斑,公主,你要回大海去,那里才是我们的故乡。”

      佑淼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明白。”

      可是,她没有办法回到故乡。

      因为,那片深蓝早已遗弃了那个微不足道的公主。

      (四)

      “白马银枪的少年,少年路过我的身旁。我因你离开故乡,故乡已迷失在远方。”

      “沙色骆驼在寻找,寻找被遗弃的姑娘。古老的长诗吟唱,吟唱这片金色天堂。”

      ……

      伴着鲛人的歌声,佑淼一身金色舞衣旋转在奢华大殿之上,身后曳地头纱随着少女的旋转在空中起起伏伏地飘荡。仿佛一朵花的绽放。

      然而一曲尚未终了,青斑便俯身倒在地上呕出了一口鲜血,他不住地抽搐着,脖子胸膛上的青筋一寸寸地绽开,如同青紫色的蟒。

      歌声戛然而止,而整座殿堂之上都是哗然的愤怒声。

      佑淼顾不上其他,飞奔至青斑身旁。红袖已经流不出珍珠,只剩下血色的眼泪,她颤抖着嘴唇,双手抚着青斑的脸颊:“青斑,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青斑微微睁开眼,他张了张嘴巴,可是喉咙渗着鲜血,他再也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然而执着的眼神里仍旧透露出微渺的曦光。

      红袖崩溃地伏在他身上,泪痕斑驳:“我知道……回去,我们会回深海去的!等我们回到了大海,我们又可以一起在礁石上唱歌给飞鸟游鱼听了。”

      那一刻,佑淼咬着牙别过脸,眼眶红得厉害。

      然而,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上位者并没有任何的同情心。

      塔基王爵,整个波斯真正权倾朝野的国舅大人——那个俊美却也冰冷的男人,带着没有任何感情的语气说道:“把那两个鲛人拖下去,公主出嫁的日子,不要扫兴。”

      而拖下去的结局是什么,谁都知道。

      可青斑与红袖毫不在意,他们依靠在一起,仿佛生死已经于他们不再重要。

      甚至,死亡只是一道路途,能够让他们的灵魂回到大海的故乡。

      有人抢在佑淼前面说道:

      “等一等!”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却见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波斯未来的储君,漠少君。

      佑淼气息一滞,只听漠少君剑眉微皱,语气带着愠怒:“舅舅,今日是四妹大婚的日子,滥杀无辜、屠戮生灵,这样做恐怕不太好吧。”

      塔基王爵拢着袖子,眼观鼻鼻观心地说道:“殿下,是那两个鲛人奴隶扫了兴。”

      新娘打扮的少女打破了沉默,隔着冰凉的珠帘,她静静出声问道:“哥哥求情,是因为同情两个鲛人吗?”

      漠少君看向佑淼,朝面容苍白的少女轻轻眨了眨眼睛,带着安慰的笑意:“如果我说,是因为我喜欢那个跳舞的姑娘呢?”

      佑淼撇过脸,眉间微微蹙着。

      闻言,四公主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难得哥哥有什么喜欢的,听说两只鲛人和舞姬都是楼国进献来的战俘奴隶,既然是奴隶,那不如舅舅就割爱一次,把那三个人都交给哥哥处置如何?”说着,少女偏过头带着些许天真,可是天真背后又带着宫廷斗争下的早熟。

      塔基王爵手支着额头,他微微转着手里的就被,冷漠地说道:“既然是公主开口,那微臣这个做舅舅的自然遂了公主和殿下的意思。”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只不过那两个鲛人打搅了众人的兴致,罪该处死。”

      那一刻,佑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塔基王爵,只觉得在他俊美阴桀的皮囊之下,藏着一个肮脏腐烂到让人恶心的黑色灵魂。

      人心到底有多罪恶,连悲悯众生的天神都无法宽恕。

      天神将干旱降临这片土地作为惩处,然而他们身处熔浆炼狱,却怡然自得并且变本加厉!

      就在士兵想要去拖青斑的时候,红袖轻盈飘渺的歌声响起,那是鲛人留在这片沙漠最后的绝望至极的歌声,却也带着对深海与自由的向往眷恋。

      她的歌声告诉佑淼,她要带着青斑回到她们的故乡,更是对佑淼的告别与祝福。

      鲛人生活在深海之中,当离开了深海的鲛人无法再回去的时候,他们就会燃烧自己的生命唱出最后的歌谣,那么死后灵魂就会回到遥远的故乡。

      “戈壁上长着荆棘,荆棘胜过刀尖锋芒。谁点燃人心业火,业火让蜃楼也消亡。”

      “大漠沙丘有星月,星月照亮路途方向。我曾向天神祈愿,祈愿再见金色天堂。”

      整座辉煌的殿堂,伴着世上最动听的歌唱,人们只见到一身金纱衣裙的舞姬身段柔软却也带着坚韧的力量,她闭着眼睛随节奏快速地旋转着,宛如盛开在大漠深处的依米花,而她的发辫旋转出来的弧度,带着令人痴迷的弧度,甚至是令人痴狂!

      红袖的歌声越来越小,带着强自压抑的痛苦。

      而佑淼在旋转中闭着眼睛,因为害怕当她一睁眼,便有眼泪滑落眼眶。

      少女听见了大火熊熊燃烧的声音,还有那些人的惊咤声,红袖一曲歌声还没有唱完,可她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佑淼想开口帮她,但她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此时,巴特琴透彻的琴音响起来,正是红袖所唱的曲调。

      在天旋地转中,佑淼看见本来高坐在殿堂之上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

      白袍金发的少年不拘一格地坐在台阶之上,手握着巴特琴,而他碧蓝色的眼睛望着佑淼,带着悲悯与温柔。当众人把目光放在了小王子的身上,只听他低沉又朗润的歌声,伴随着鲛人的燃烧,像虔诚的祷祝,又像深情的低吟浅唱:

      “白马银枪的少年,少年路过我的身旁。我因你离开故乡,故乡已迷失在远方。”

      “沙色骆驼在寻找,寻找被遗弃的姑娘。古老的长诗吟唱,吟唱这片金色天堂。”

      一曲终了,两只鲛人也已经化作了尘埃,灵魂随着歌声会抵达深海的故乡。

      佑淼匍匐在冰凉的地上,波西米亚大裙摆旋转着铺在地上,少女朝坐在台阶之上的少年微微低头,表达着她虔诚的谢意。伴随着少女低头的动作,两颗金色珍珠滚落在裙摆之上,骨碌碌地溜到了台阶之下,少年的鞋尖前。

      塔基王爵站起身来,脸色阴沉地指着佑淼:

      “来人,把这个妖女给本王抓起来,处以枭首之刑!”

      漠少君不动声色地俯身捡起地上的两颗金色珍珠,小王子难得沉了脸色看着上前的两个士兵,不怒而威:“她是本王的人,本王倒是想看看你们谁敢动她。”

      漠少君很少以身份压人,可谁也不敢忘记他的身份——这个沙漠之上最强盛国家未来的君王。少年话音落,佑淼便感觉到扭着自己手臂的士兵手劲一松,但又不敢彻底放开少女,只好犹豫地看向塔基王爵。

      白袍金发的少年转过身,长身玉立,目光定定地看向高高在上的权臣,手缓缓放在了腰间的波西米亚弯刀之上。

      塔基王爵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视,仿佛对于初生牛犊的嘲笑,他转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淡淡说道:“就算是再美,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俘虏来的奴隶,殿下恐怕有些小题大做了。等到日后殿下成为波斯的君王,想要什么样的美人,还不是全凭殿下的心思。”

      波斯的君王?

      佑淼微微偏头,笑容带着嘲讽,应该是权臣手中的傀儡木偶罢了。

      “虽说波斯现在全仰仗舅舅做主,可哥哥仍然是一国储君。”

      即将出嫁联姻的公主柔柔出声,她的声音清亮却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缓缓送至殿堂每一个角落,“我同其他姐姐身为波斯的公主,享受尊荣亦承担国家责任,那储君既要担负波斯的未来,难不成现在连一个女奴,舅舅不都肯给哥哥吗?”

      懂得宫廷法则的小公主,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

      大殿刹那间安静下去,尴尬与死寂在空气之中流淌,伴着郁金花的香。

      塔基王爵蓦地笑起来,只是目光冷冷似刀:“公主说笑了。”说完,他挥了挥手,那两个士兵才彻底放开了佑淼。

      漠少君松了一口气,他走到佑淼面前朝伏地的少女伸出手,掌心朝上——

      比例完美的掌与骨,掌心之中有很好看的纹路,手指内侧长了一层茧,看得出少年虽养尊处优,可他腰间的弯刀并不只是一个摆设。

      这一幕,像极了很多年前大漠星空之下,阿里木湖水畔的画面。

      佑淼怔怔地看着漠少君,半响,直白地问道:“我该叫你,主人吗?”

      异国的俘虏,卑微的舞姬,身份大概是再没有的卑贱。

      何况,他救过佑淼的命。

      闻言,少年嘴唇轻撇扯开一个笑容:“不需要。”他弯下腰,在众人目光中,不顾尊卑地握住佑淼的手,微微用力便把少女从地上拉了起来。在站起来的一瞬间,他轻搂着少女的腰防止佑淼摔倒,他大概忘记了身为楼国第一舞姬的佑淼平衡力很好。

      佑淼听见众人的纷纷议论,但大多意思都是猜测,波斯未来的储君喜欢上了一个漂亮的俘虏。不乏好事嘴碎者感叹,哦可怜的波斯,将会迎来一个多么昏庸的国王。

      漠少君牵着佑淼的手,一路目不斜视地走上台阶。

      佑淼看着少年平静深邃的侧脸,疑惑道:“他们这样说你,你不生气吗?”

      他微微偏头弯唇一笑,额发翘着,金色抹额在灯火中熠熠生光:“现在我没有心情去生气,因为我不开心。”

      然而,除了少年碧蓝的双眼眼底会有水光在荡漾之外,再也看不出其他愤怒或者悲伤的情绪。他松开佑淼的手,转过身面向众人,神情无懈可击:

      “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你吗?”

      想到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佑淼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白袍金发的王子没有看向身旁忐忑紧张的姑娘,但是佑淼觉得他的余光紧紧锁着佑淼:“因为现在,只有我们是一样的难过。”

      说着,漠少君唇畔的弧度更加深,“但你不能哭泣,而我无权伤心。”

      因为同病相怜、感同身受,所以我选择向你伸出了手。

      说完这句话,少年便带着微笑明朗的面具面朝众人,平静又沉默地听着礼官的祷祝,看着最后一个妹妹从沙漠此端以联姻的名义嫁去沙漠的彼端。

      佑淼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握住漠少君袖子遮掩下用力到发颤的拳头。那拳头先是一紧,随即缓缓一松,感受到他骨节的放松,佑淼刚想收回手,但下一刻漠少君便已经用力地握住了佑淼的手。

      少女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熟悉又陌生的温度,包括少年虎口的弯度,与记忆契合在一起,毫无差错。

      波斯王国中最小的公主出嫁,因为繁冗的礼节,婚车队伍要绕着国境的城门走上整整三天。

      而现在才是第一天,整座宫殿里的人都随着婚嫁的队伍零星离去,就像是一场盛大欢宴后的人走茶凉。

      漠少君终于收回了脸上的笑容,神情悲凉而哀伤。

      “喂,”佑淼扣在他虎口地方的手指微微用力,许下承诺,“我会陪着你的。”

      白袍金发的少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牢牢握着佑淼的手,带着记忆深处的暖。

      半响,少年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过头看着佑淼,笑起来:“喂,我不叫喂。”

      佑淼坦然地哦了一声:“我知道,你叫漠少君。”

      “那你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眨了眨碧蓝的眼睛。

      “佑淼。”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参加同人文比赛,希望喜欢本文的亲可以投上宝贵的一票。
    当然,不投也无所谓,我觉得估计也拿不了奖,哈哈,就是数据难看很丢人,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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