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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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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蛇看得稀奇,道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此物名曰‘天罗精舍’,也是一件隐匿行踪的法宝。”
小蛇笑道:“若我们在这里待个一年半载,那些玄门正派岂不得白白忙活那么久了?”
道士摇头道:“骗得过其他人,骗不过姬风朔。况且此物需要大量法力维持,待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小蛇“哦”了一声,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原想着可以借这法宝过一段悠闲日子,看来是不行了。
苍鹤琴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道:“即便没了它,于我也无大碍。”他语气平淡,仅仅是随口一说。但紫麟知道,凭这道士的本事,刀林剑雨中也能逍遥度日。
他趴在窗前,单手托腮,道:“也是,这东西你拿着也没什么用。”
却听苍鹤琴道:“本就不是为我准备的。”
小蛇一愣,那道士已走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小蛇指尖一痛,便发现一滴血流了下来,正正落在一块玉牌之中。
“这是什么?”
“‘天罗精舍’的钥匙。”道士将玉牌丢到紫麟怀中,又将口诀授给了他,待小蛇熟悉了之后,道:“自己试试。”
紫麟催动口诀,那精舍倏忽间便化作一尺长的小舍。他朝四周望去,两人确然站在之前的山谷中,待他再次催动口诀,那小舍却纹丝不动。
“咦?”紫麟试了又试,“天罗精舍”都没有反应。
苍鹤琴微微摇了摇头,拿过了这宝物,轻轻一抛,一座精舍便又出现在眼前。
“怎么回事?”小蛇奇怪。
道士却一语道破:“你的法力是不是还未恢复?”
小蛇恍然,收回这法宝不需他多少法力,若要使它维持住这般模样,却需要大量的法力,此时他一身法力都未恢复,难怪催动不了这法宝。
那道士二话不说,便拉着他入了精舍。紫麟还未将里边景致看过,正想要好好赏赏,却又被道士拉入房内。
床幔轻垂,道士黑发白衣,骨秀神清,看得小蛇心头发热,忍不住凑上去。
“阿潜……”
阿潜伸手一掏,将满满的一匣丹药递到了小蛇眼皮子底下。
“药服了,去打坐。”
小蛇呆了一呆,看到道士神色,才知他是来真的,顿时想到了先前被迫修炼的难熬日子,断然拒绝:“我不要。”
苍鹤琴却道:“由不得你。”手腕轻轻用力,便将小蛇压坐了下来。
小蛇委屈:“我伤还没好透呢!”
道士果然一顿,手上力气轻了几分。小蛇心中暗喜,眨了眨眼,求道:“缓一缓罢,让我伤好透了再修炼。”
道士的手指轻抬。
小蛇颈边微痒,却是道士的手指蹭过。苍鹤琴望着指尖那抹淡粉的吻痕,哼笑了一声:“我看昨晚便好得差不多了。”
紫麟只要见着道士笑,便知道绝不会有好事,在他手下扭了几下,皆逃脱不得,大叫道:“阿潜,你以前都不逼我的!”
“以前?哪个以前?”道士的笑有些冷,心中只恨未能早早遇到这条蛇,让他平白虚度了这些光阴,如今仍无半分自保能力。
“我若是早知你会被雷劈去半条命,你看我逼不逼你。”年少时总觉得能护他周全,哪怕拼上自己性命。如今才知,舍了这条命,也未必能护他一生周全。
此话一出,手下的身躯一僵,紫麟呆呆地望着道士,万劫雷化阵内的情景一一从眼前闪过,半晌垂着头,从道士手上接过了丹药。
苍鹤琴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暗暗叹气,手指动了动,最终却收了回去,脸上神色淡淡的:“好生修炼罢。”
紫麟服了丹药,便觉得四经八脉暖融融的,连忙盘膝将丹药的效力慢慢消化。道士在一旁为他护法,间或指点他两句。紫麟潜下心来,按照道士的方法,运行着体内的妖元,果不其然,没多久便能感受到枯竭的法力正在缓缓恢复。他原本便是灵蛇,又饮了帝流浆,在修炼一事上得天独厚。只是先前懒散自由惯了,又志不在此,所以修炼了几百年,还是本事平平。如今在道士指点下,潜心修炼,终于窥得了一点修炼之道。
苍鹤琴见他双目微闭,神色沉静,周身光华流转,知他已彻底入了定,默默地在一旁守着他。
这一守,半个月一晃而过。
紫麟将最后一点药力吸收,只觉体内妖元充盈,法力不仅完全回复了,修为也涨了一大截。他睁开眼,便迎上了那道士的目光,眼角一弯,欢喜道:“阿潜!”
那道士仍守在他左近,伸手一接,便将扑过来的少年揽住了,一手捉住小蛇手腕探了一探,见他法力全部恢复了,身上的伤也彻底好了,神色微缓,道:“现在试一试,能否催动‘天罗精舍’。”
小蛇倚在道士怀中,懒洋洋地掏出玉牌,将那法宝缩小放大玩了几次。
苍鹤琴满意地点点头,叮嘱道:“你且记住,这东西还有个用处,可在瞬息间远遁千里,危急时刻可以救你一命。”
小蛇伸手揽着道士脖子,笑道:“若要保命,要它做什么,只需有你便够了。”复又哑声道:“阿潜,想我没有?”柔软饱满的唇瓣微微蹭了蹭道士的下巴,“我可是好想你呢……”
苍鹤琴明知入定之后,数日光阴便如一瞬,但是闻得这赤裸直白的想念,仍是心头一悸。少年甜蜜的唇瓣近在咫尺,他只微微低头,便能攫取其中的甘甜。苍鹤琴垂目,一手摩挲着小蛇后颈,吻了上去。
良久唇分,紫麟贼兮兮地笑,舔了舔唇:“味道好极了。”大有再来一次的架势。
道士捏了捏他后颈:“你确定要在这儿?”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紫麟环顾四周,山谷中夜黑风高,荒草萋萋,商量道:“要不我再把那什么精舍放出来?”
苍鹤琴:“……”
紫麟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日了?”
“已是半月有余。”
小蛇惊讶:“过了这么久了?”他是一点都没觉察到。
“你这还不算什么,若是到了大成境界,一入定便是数年甚至数十年。”
“那有什么意思。”紫麟撇嘴,“眼睛一闭再一睁,小半辈子便过去,少得了多少乐趣。”
“若人人同你这般安于享乐,还修什么道。”
“享乐有什么不好,我只愿活得自在,过得快活。”
苍鹤琴闻言,微有怔忪,良久长叹一声:“这样……也未尝不可。”招出飞剑,伸手道:“走吧。”
紫麟任他拉上了飞剑,问道:“去哪儿?”
“四处走一走。”
小蛇满脑子问号,随之才发觉,这个“四处走一走”,真的是四处走一走。
苍鹤琴带着他一起晃荡在人世,漫无目的,随处而安,把他想要做的、想要看的都做尽看尽了。极天之上看过日出,瀚海底下捞过明珠,尝过谁家埋的女儿红,折过探花宴上的一枝花……有一次猝不及防中撞着了九霄的搜寻弟子,两人混在迎亲的队伍中,竟蒙混而过。紫麟笑得打跌,谁能想到九霄孤高冷傲的长清尊主,竟然会混入嘈杂热闹的俗世中。左右无事,两人隐去身形,看着一对新人拜过天地。小蛇犹不过瘾,摸到洞房,津津有味看着新人称挑红帕,共饮合卺。一个娇容羞涩,另一个目中含情,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蛇待再看下去,道士忍无可忍,将他一把拎走。
七月初七的时候,白翎走了。他们路过江城,一向安静的鹤灵突然现了身。江城的一户人家,正值妇人分娩,玉清子帮他算到的转世机缘正值此地此刻。两人将他送到屋外,白翎最后望了苍鹤琴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仍道:“此去一别,不知再会之期。”青峰台上论道,落雁峰上修行,还有半碗未饮尽的酒,一盘未下完的棋。可惜,可惜……然而他知这道士既已做下决定,绝无更改的可能。
紫麟却未听明白他话中之意,以为他只是临别在即,一时伤感,笑道:“白鹤儿,这么舍不得,待你长大了些,我们再来找你。”
白翎应道:“好。”
道士只是道:“我观那胎儿身怀灵骨,你若投了他的胎,修行起来比你一身妖骨要便宜的多。”话中颇有宽慰之意,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眼看着时机已到,再拖延不得,白翎只得长叹一声,郑重道:“道友保重。”化作一道白光,没入那妇人腹中。
片刻后,一阵婴儿的嚎啕声传来。
紫麟在窗外笑道:“好一个大胖小子!”
那新诞生的婴孩,被裹在襁褓中,被产婆抱在怀中,被一家老小围着,正皱眉闭眼,中气十足地哭着,蜷着的手指中,紧紧攥着一根鹤羽,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小蛇用手肘拱了拱身旁的道士:“这会儿,是不是该你出场了?”
苍鹤琴却转身朝外走去:“热闹也瞧够了,还不走。”
小蛇奇道:“你不去认个徒弟什么的么?”若按那书中所述,仙山的道长便该登门,捋一捋胡子道:“此子与我有缘。”将一枚信物赠与小婴儿,好让他长大后凭借此物登上仙山,从此走上修仙问道的不归路。
苍鹤琴淡淡道:“他自有机缘,无需横加干涉。”深沉地望了小蛇一眼,道:“以后,乱七八糟的书,少看。”
紫麟哼哼了两声,不予理会。撇头望见街上灯摇影动,人声鼎沸,纳闷道:“今天这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
道士又扫了他一眼,言简意赅:“七月初七。”
小蛇恍然,笑道:“难怪,难怪!”背着手,走在街上,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看。他看个稀奇,苍鹤琴也任由他乱逛,只是跟在他身后,兀自盯着他轻快的背影。
两人随着人流,一路向前,人潮渐渐慢了下来,紫麟加快两步,朝前探去,似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转过身来,边倒着走,边招呼道士:“阿潜,快来!”
涌动的人潮中,他笑得动生动色,眼角眉梢全是兴高采烈的愉悦。刹那间,周遭一片寂静,颜色次第黯淡褪却,只余那个灿烂的笑颜,倒映在苍鹤琴眼眸中。
也倒映在他的心上。
苍鹤琴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少年。
紫麟见道士停下了步子,“哎呀”了一声,催促道:“你怎么不走了?”干脆上前,抓住了道士的手,拉着他朝前挤去。
苍鹤琴任由他拉着自己,掌中的手指柔软温暖,他一点一点地握紧那只手。
紫麟停下脚步。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条河流,潺潺的流水上漂浮着无数烛光摇曳的花灯,仿佛无数的星星落在了水中,摇曳出一个个温柔的梦。
小蛇望着望着,突然满足地叹了口气:“又到这一天了啊……”
那一年,也是七月初七,他们御剑赴万劫谷,半途中也曾见到这样一条“星河”。满天星辉下,少年的苍鹤琴微微一笑:“等捉着阳炎兽,我们不回涯山罢,四处走一走。”
他满心欢喜地应下,谁又能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是那样一场旷日持久的别离。
小蛇转头望着道士,融融的光晕下,道士的脸被镀上一层温柔的颜色,恍然间仍是那个清稚的少年。
小蛇心头一热,心里头酝酿了许久的那个邀请,终于说了出来:“阿潜,同我回岭南吧。”
苍鹤琴望进他的双眸,那眸中藏着期待,也藏着犹豫。
苍鹤琴却没有一点迟疑,轻微而郑重地应了一声:“好。”
“你答应了?”小蛇双眼骤然一亮,兴致勃勃地开始计划起来。他埋着头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地打算着,甚至连回去后住在哪里也想到了。
“阿鳞。”
紫麟抬头,唇上骤然一软,道士已倾身吻了上来。
花灯如玉星如雨,浮灯流水中,倒映着一对相拥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