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道长》春落花还在

23、第 23 章

　　夜色已深，苍潜却还未入睡，听到响动抬眼望来，一双眼眸清澈如水，眸中烛光闪烁，亮了起来。
　　“怎么还不睡？”小蛇游上了桌子。
　　苍潜嘴唇动了动，却未出声。紫麟昂起头仔细观他神色，忽而恍然：“你在等我？”
　　小孩儿点了点头，脸上紧张的神色微微一松，显然是害怕小蛇一去不回。
　　紫麟又气又好笑，顺着苍潜伸来的手，爬上了他的手臂，叹道：“我又不会突然走掉，不是说好了会陪你去涯山的么。”
　　苍潜顿了一顿，开了口：“上了涯山之后呢？”
　　上了涯山之后……小蛇想到方才与那道士的谈话，心里突然有些发虚，支吾了一声。
　　苍潜抬起手臂，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小蛇，道：“你答应过我的，若我需要你，你会一直陪着我。”
　　他语气太过认真，认真得让紫麟无法敷衍，他想了想，慢慢地朝苍潜肩上游去，盘曲在上，低声道：“阿潜，你想修道吗？”
　　苍潜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阿母说，若是修成了通天彻地的本领，我便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数，便不会……”他未说下去，眼神中却已出现了寂寥之色。
　　八岁稚童，寻常孩子瞳中犹带天真之色，然他已是一片清寒。
　　紫麟亲眼目睹过他如何饱受冷眼，尝尽心酸，自然能明白他话中之意，心中之想。喉间不禁一涩，良久才开口道：“正是如此，阿潜将来定会成为一个厉害的人物。”
　　苍潜闻言，眸光微柔：“你也是这般想的吗？”
　　紫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自然。”又道：“只是修道清苦，涯山又是灵气汇聚之地，我一条妖蛇可上不去。”此时未与他结下血契，自是不能随他同去。
　　苍潜目光一黯，低语：“是这样吗？”低垂的眉睫投下细密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落寞。
　　小蛇见不得他那样的神情，连忙道：“虽然不能陪在你身边，但也不会离开太远，若你真想见我，仍是有机会的。”
　　他又安慰了小孩儿一番，见他神色稍霁，忙催他上床睡觉。
　　苍潜听话地点了点头，乖乖躺下，奔波了一天，已是累极，没一会儿便睡熟了。
　　紫麟盘踞在他胸口，白日里睡足了，此时倒没那般困倦，脑中又不由得想起了道士那番话。
　　小孩儿睡得香熟，眼睑沉沉地合着，两道匀秀的眉毛微舒，倒带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神情，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的模样。虽对道士那番无稽之言不以为然，不过阿潜确实十分依赖他，与他牵连太深，恐对他不好。
　　紫麟思来想去，觉得好生为难，下决心道：我便陪他这一路，到时他有了依托，我再离开也不迟。

　　他做下了这般决定，自觉没有什么不妥，便往苍潜怀中一钻，就着他暖暖的体温，舒舒服服地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又随着他一起上了路。
　　这样日行夜宿，走了月余，入了渝州，苍鹤琴便带他们上了水路。那道士一上船便关上房门入定去了，只留下小蛇和苍潜一人一蛇。
　　小蛇蹭着门缝，发现那道士下了禁制，悻悻地游了回去，回头去找苍潜。他是一个天生的闹腾性子，与这孩子同吃同住，同行同往，待到了九霄派的地界上，与他感情愈加深厚了。
　　苍鹤琴前一天已将门上的禁制解除了，紫麟见他走了出来，心中高兴，倏然窜上了他怀中，被那道士用袖子一卷，又落入了他袖中。他晕乎乎地在袖中转了一个身，这才想起，道士可不是苍潜，他却是忘了。此时倒没有时间计较这些，只是一连声地问：“你修为恢复了吗？能用术法了吗？”
　　“却还欠些火候，不够自如。”
　　若是要破开此境，却还再需要一些时日。“罢了。”望向远处的苍莽群山，淡淡道，“先将他送上涯山再说。”
　　紫麟从他袖中钻出，叹了口气道：“也只好先这样了。”
　　船又行了半日，便在一处码头靠了岸，从这儿到九霄不远，也不过半日的脚程。苍鹤琴自然是不会停歇，径自朝山脚下走去。
　　紫麟待在苍潜肩头，望着越来越近的山岩，心道：上一次和道士来，为了躲避追捕，却不是走这一条路，未想这一面风光如此之好。
　　正值春末夏初，山林葱郁，千岩竞秀，万壑争流，一片生机勃勃。紫麟看到有趣的，忙招呼苍潜看：“阿潜，你看那山岩像不像一尊盘腿坐的人像！”
　　若平日里，小孩儿必定应他，此时却不闻其声。紫麟转过头去，见苍潜正埋头赶路，心中惊觉自上了岸后，苍潜沉默了许多。
　　紫麟如何不知，定是离别在即，那孩子心中难过。然而他向来懂事，只将这些心思藏在了心里，一句也不拿出来麻烦别人。
　　“阿潜，阿潜……”紫麟小声唤他，凑到了他脸颊边，“我就在山下等你，待你修道有成，我……”正欲安慰，忽然听得一声厉喝：“小心！”
　　他还未回过神来，便觉一阵猛烈摇晃，不由自主地朝下跌去。
　　“阿鳞！”苍潜将他一把握住。
　　紫麟被苍潜护在怀中，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颠簸，不知发生了何事。
　　苍潜一声痛吟，颠簸却是止住了，紫麟使劲探出头来，原来是脚下塌陷，苍潜带着他滚落了下去。再定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根藤蔓穿透了苍潜左肩，将他悬空吊着。

　　那藤蔓似是活物，扭动着吸食着鲜血。苍潜左肩被它贯穿，竟只溅出几丝血花，流出的血液被它吞食个干净。
　　苍潜呻吟了一声，颤声道：“阿鳞，我抓不住你了。”声音很低，苍白的脸上挂下了冷汗。紫麟见他唇色泛白，感到握着自己的手指冰凉，逐渐失了力，连忙顺着他的手腕游到他肩上，连声道：“没事，我没事。你怎么样？”
　　低头朝下，倒吸了口凉气。苍潜整个人便是被这根藤蔓吊着，脚下一个巨坑，底下数不清的藤蔓蠕动着，又有数根藤蔓舞动着，似是对空中的猎物跃跃欲试，大有上来分食的势头。
　　涯山怎么会有这么噬血的妖物？若是掉入这藤妖的坑内……
　　紫麟只觉得浑身发冷，侧目望去，苍潜眼帘低垂，一张脸血色全无。紫麟连连唤他，不见他反应，知他已是失血过多，意识模糊，如此却是再等不得。
　　紫麟猛地窜上去，锐齿狠狠刺入那藤蔓之上，注入蛇毒，将它撕扯成两段，苍潜的身体蓦地向下落去。数道藤蔓似是闻到血腥味，向上卷来，眼看苍潜快要落入其中。
　　“阿潜！”一道黑影蓦然冲来，却是一条巨蟒，足有数丈长，尾巴狂扫，将那几条藤蔓尽数扯碎。
　　然而又有数不尽的藤蔓闻声而来。紫麟鳞甲坚硬，堪堪能挡得一时，奈何那些藤蔓多不甚数，源源不断地涌来，让人烦不胜烦。
　　紫麟将苍潜护在身侧，将靠近的藤蔓尽数扯碎，然而那些断了的藤蔓掉落泥土中，不多时又生成一条新的藤蔓，越来越多的藤蔓涌来。
　　“啊！”尾部一痛，却不知何时已被重重藤蔓缠住，无法动弹。紫麟惊恐地发现，越来越多的藤蔓缠来，似要将他裹起来。
　　正当这时，一道强韧气劲破空而来，将他身侧的藤蔓尽数斩碎，苍鹤琴手持利刃，将周遭藤蔓一剑斩成齑粉。
　　“道士！”紫麟心中一松，叫道。
　　苍鹤琴落入坑内，望着昏迷过去的苍潜，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是什么东西？”
　　“区区一个藤妖，竟也成了这么大的气候。”
　　紫麟吃惊道：“涯山之地，怎么有这么厉害的妖物？”
　　苍鹤琴目光自苍潜身上收回，一切尽在不语中。
　　紫麟被他冷凉的目光激得一颤，心猛然沉了下去，知道这又是苍潜应的一个劫了。
　　“罢了。”道士摇头，不再多语，谨慎地打量起这个巨坑。
　　那些藤蔓似有神智，知道那白衣的道士不太好惹，不似先前那般囫囵地涌上来，而是互相绞缠，化作无数根粗壮无比的藤条，将这两人一蛇团团围住。
　　“雕虫小技！”苍鹤琴冷斥，手掌一握，便将灵力凝聚在掌心，迎着笼罩而来的巨硕藤条，将它们冲开了一道口子。
　　紫麟只觉得身子一轻，已不由自主化作到了人形，耳边听得那道士一贯冷淡无波的声音：“带他先走。”便同苍潜一起，被那道士送出了巨坑。
　　紫麟回过头去，见那道士的身影已被无数根巨藤淹没，不由得心底一颤，嘶声吼道：“道士——”
　　那巨坑陡然间再度塌陷，无数泥土石块掉落，紫麟脚下一软，容不得再耽搁，忙背起昏迷不醒的苍潜，深一脚浅一脚地攀爬出了巨坑。
　　那藤妖似是不甘心，犹有几条藤蔓追逐而来，吓了小蛇一跳。
　　紫麟背着苍潜，也顾不上辨别方向，连滚带爬地向前跑。不知跑了多久，林子逐渐稀疏，他脚下一软，在地上滚了一圈，也顾不上脚痛，挣扎着爬了起来，扑向摔在一旁的苍潜。
　　“阿潜！”
　　苍潜面色雪白，呼吸微弱，肩上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
　　紫麟见那些藤蔓没有追来，想必是已跑出了它的地盘，稍稍松了口气，见苍潜那模样，又忧愁地叹了口气。撕下了自己的衣摆，将他那伤口包扎了。
　　举目四望，四野寂静，空无一人。他心中牵挂那道士，有心想要回去，但理智上知道，现下最要紧的还是苍潜。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一处地儿，给阿潜治伤。若是能赶紧找到九霄，苍潜便有救了，到那时他再回来找道士……
　　想到这儿，他轻轻碰了碰苍潜的脸，唤道：“阿潜，你撑着些。”重又将他背在背上，摇摇晃晃地朝前摸索。又走了好一会儿，紫麟只觉得手脚俱软，口干舌燥。他不似那道士，已使得出灵力，方才情急之中化身巨蛇，已将他积累的那点灵力耗尽，此时便犹如一个普通人，背着一个孩子，连奔带跑了一路，累得直喘气。
　　更让他心慌的是，小孩儿的脸靠在他颈侧，凉的吓人，那呼吸也越发的微弱下去。
　　“阿潜，你别吓唬我……”紫麟抖着嗓子道，感到后背一片湿凉，心猛地一沉，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孩子放了下来，入目便是触目惊心的一滩血迹。
　　血没有止住，那伤口仍在渗血，将那孩子衣襟也染红了。
　　紫麟脚一软，跌坐在地上，抖着手将那伤口按住，第一次懊悔自己三心二意不务正业，若是能好好修炼，有那道士半分本事，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若是阿潜有什么三长两短……
　　似有一只手猛地将心脏攥紧，让他喘不过气来。若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那他、苍潜，还有那……道士……
　　紫麟喘了口气，似是回过神来，低语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低头，感受到了苍潜冰冷的唇，微微一使力，将一枚蛇珠渡给了小孩儿。那枚蛇珠中收摄了他一身的精气，自是可维系苍潜一条性命。
　　做完这一切，紫麟便觉着累得很，很想闭上眼睡一会儿。他振作了一下精神，重又将苍潜背了起来，继续寻找那了无踪迹，不知在何方的九霄山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一次重重摔倒在地上。
　　“没事，我们继续走。”紫麟安慰身后的孩子，想要爬起来，却觉得一点力也使不上来。
　　“怎么回事？”紫麟着急起来。
　　“原来在这里。”忽听得一个清越的嗓音，初听到时仍在远方，飘忽间却又近在身前。
　　紫麟抬头，蓦然见到一个少年站在身前，怀揣着一只狸花猫，挑眉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