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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   此时涯山正值夜半,抬头望去,天幕黢黑,星河倒悬,一片静谧。然而这一片看似祥和的氛围,却暗潮涌动。
      紫麟战栗了一下,靠近苍鹤琴,小声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走吧。”
      “?”
      “随便往哪里去,将动静闹大了。”
      紫麟一愣,立刻想明白了:“你让我当诱饵?你怎么老是这般无耻?”
      苍鹤琴看了他一眼:“你祭炼了半架子的法宝,总能保你一命。”顿了顿,道:“或者你想要同我一起闯一闯明月崖?”
      小蛇一抖,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恨恨道:“好好好,我走我走。”施了一个遁地术,朝远处遁去。

      苍鹤琴半身浴血,提剑而立,身前一架沉寂已久的琴。破开层层禁制,颇费了一番功夫,但姬风朔想凭借这些就将他阻下,也未免太一厢情愿了。
      目光一凝,伸手一拂,琴身轻震,琴弦流光,仿佛在沉睡中被唤醒,逐渐逸散出灵光。
      苍鹤琴手一顿,心中似有一道危机闪过,还未容他细想,那把琴便朝他手中飞来,琴弦拂动,一声鹤唳响彻清空。
      落雁峰下,紫麟气喘吁吁,却不妨碍心中将苍鹤琴大骂一顿。他随意找了个方向施了个遁地术,一出来就触到了九霄的禁制,引来了大批的九霄弟子,如蝗虫一般驱之不尽。用了一个又一个法宝,打翻了一茬又一茬的人,眼见他辛苦祭炼的法宝将要告罄,他又心疼又着急。
      他这边着急,又哪知九霄弟子也被这法宝打懵了。原想只不过一条道行低微的蛇妖,不需费力便能捉住,谁知这蛇妖一出手便是一件厉害法器,轰得他们灰头土脸。结果这蛇妖把法宝丢玉米棒子似的丢了一路,轰翻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他们也快崩溃了。
      “人在这里!”
      “小心!还有没有法宝了?”
      “轰——”
      有人摔剑:“怎么没完没了了!”
      这边正胶着着,明月崖上如惊雷乍响,绽放出夺目光亮,一道雪亮的剑光却更为耀眼,破空而去,似将这夜色也撕作两半。与此同时一声鹤唳遥遥传来。
      紫麟抬头,一只羽鹤当空而来,苍鹤琴立于鹤背,提剑,负琴,大袖招展,凌风而立,犹如谪仙。
      小蛇有些恍惚,心想:这才是真正的苍鹤琴,再无从前相遇时那份狼狈。
      想到此事了却,自此可以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是该欢欣鼓舞的,只觉得有一丝莫名的怅然。
      “上来。”苍鹤琴大袖一招,紫麟已被他拉上鹤背,低头望去,脚下剑气纵横,尘烟霭霭。待那些弟子狼狈地穿透尘烟,眼中只能看见羽鹤遥遥而去的背影。
      明月崖上,玄觞望着满目疮痍的玄真阁,面色铁青。苍鹤琴一人一剑,设下的层层阵禁几无完好,派内弟子折损甚重。
      于琛其望着满地呻吟哀嚎的弟子,眼皮跳了几下,道:“你不是说锁灵阵万无一失的吗?如此纵虎归山,我九霄危矣!”
      他与玄觞相谋,不过是有利可图,如今见局势失控,语气中不免带了一丝惊惧和埋怨。
      玄觞心中冷笑,这老东西,见有利可图便心思活络,一旦危及自身,又无胆畏缩,不堪大用。然而稳定九霄内乱,掌握派内大权,他却需得这几个长老的支持,现下还不必撕破脸。因而面上仍是带着一份笃定的微笑,徐徐道:“与苍鹤琴正面相抗,无疑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胜过他?所以我根本没有想过靠这些禁制法阵便能将他阻下。”
      于琛其狐疑地望向他:“你是说另有所图?”
      “不错,他以为这种种布置是为了阻他,恰恰相反,我不过是助了他一把。”

      紫麟坐在羽鹤上,天风猛烈,吹得他衣袂发丝飞舞,然而这样在极天之上乘风遨游却是个新鲜体验。他高兴道:“这下好了,你的琴也拿到了,修为恢复指日可待。”想必以他的本事,为自己洗清污名,重掌山门也不是什么难事。
      熟料苍鹤琴却一语不发,手指摁着琴弦,眉头微微拧起。琴身封印已解,他却觉得太过轻易,似乎有所遗漏。
      “你还在犹豫什么?”紫麟不解。
      苍鹤琴试着催动灵力,指尖堪堪勾动琴弦,心中一个警醒,待要收回手,那琴却自发地凑上前来,疯狂地吸收着他的灵力,同时琴身迅速涌出腾腾黑雾,化作一道旋涡,将两人一鹤兜头罩来。
      只片刻,旋涡一个收缩,凭空消失,原处已空无一人,只余一片鹤羽飘飘。
      紫麟眼前一暗,不由自主地落了下去,他还未回过神来,便重重摔在地上,摔得他头昏眼花。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不由睁大眼睛,白墙黛瓦,绿树庇荫,流水淙淙——他竟不知落在谁家院中。
      细雨蒙蒙,街两旁杏花朦胧,因下着雨,路上行人无多。苍鹤琴在雨中慢慢踱步,路过一座桥,脚步一顿,他竟到了这里。
      临都,百多年前,他出生的地方。
      紫麟打量着这处小院,仍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何故,那道士也与他分散开来,他欲出了这处院子去找苍鹤琴,谁知一使法术,却发现浑身上下半点法力也无,不由得大惊失色。这下好了,他已与常人无异。忐忑地沿着院子转了一圈,墙头高耸,将他想要攀爬出去的念头打消了。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似是儿童玩闹之声。紫麟想了想,倏忽化作一条小蛇,沿着唯一的那条小径向外游去。心中暗自庆幸:好在还可化作原身。
      他出了院子,果不其然,外头好几个垂髫小童嬉笑打闹着,玩着一只球。小径两旁草木丰茂,紫麟掩在其中,极难被发现,因此优哉游哉地沿着小径一路向前游去。那球被飞起一脚,落在长廊中,这时拐角处忽而转来一个小童,玉肤乌发,眉眼静秀,神情冷淡,让人觉得莫名熟悉。那原先热闹玩着的孩童见这人出现,竟都作鸟兽散,嘴里喊着:“快走快走!煞星来了!”转眼间已跑得没影,连那只球也未来得及拿走。
      那孩子慢慢地走到球前,顿了半晌,轻轻用脚勾动了几下,竟独自玩了起来,淡漠的眼中微微泛起一丝涟漪。
      “哎呀!”另一孩童似是想起了忘拿的球,跑回来,见此情景,顿了顿脚,狠狠瞪了廊上孩子一眼,又再度跑掉了,这次是直接将球舍弃了。
      廊上孩子站了一会儿,眼中那一丝神采淡去,又变作原先冷淡的模样,竟也不再看那球一眼,径自下了长廊。这小小孩童也有一点自己的倔强呢!紫麟饶有兴趣地望着他进了自己先前所在的小院,心想反正也无处可去,甩了甩尾巴,跟了上去。
      那孩子先进了其中一间屋子,紫麟听得屋内不时传来阵阵咳嗽声。那孩子叫了一声“阿母”,便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唤道:“潜儿,到阿母这儿来。”
      紫麟听得这声音气虚不足,似是命数将尽的样子,不由一惊。
      那孩子母亲细细地将他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过问了一遍,话语里自有拳拳爱意。那孩子也很乖巧,都一一作答了。紫麟听了半晌,俱是母子间的细语,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忽然听到一声尖叫:“蛇——”一道阴影打来,原来是一个婢女见到了贴在墙角处的小蛇,吓了一跳,连忙拿起一旁的扫把驱赶。
      紫麟也是吓了一跳,慌忙朝花丛中窜去,他现在法力全无,可不就是一条普通的小蛇?
      婢女声音似是惊动了屋内的人,那孩子迈出来,小脸绷紧,问道:“何事吵嚷?”
      那婢女唯唯道:“有、有一条蛇。”
      那孩子人虽小,眼神却利,将那婢女打量了一番,问道:“我知道你,今天原是你值勤,为何方才不见你人?”
      那婢女连忙道:“小婢方才是去看顾夫人的药去了。”
      孩子脸一沉:“药呢?”
      那婢女面色一白,嘴唇嗫诺,答不上来。
      孩子又道:“我阿母卧病在床,需要静养,听不得嘈杂声,你难道不知么?”
      “好了,潜儿。”那孩子母亲道,“碧珠一人照料我,也是极累,她离开是我允了的。”
      那孩子知道母亲心善,听得她为这婢女开脱,到底没有追究下去,只是道:“下不为例。你去将药拿来。”又回了屋。
      紫麟目送这婢女离开,见那婢女到无人处一改先前顺服模样,脸露冷笑,恨恨道:“一个弃妇,一个煞星,也装模作样地使唤人。若有选择,谁愿意来这破地方!”
      话音未完,忽见一条小蛇箭一般朝她射来,对着她腿上便是一口。
      不一会儿,婢女端药回来,已换作另一人,床上妇人问道:“碧珠呢?”
      那婢女道:“碧珠姐姐不知道何故,被一条蛇咬了。”
      “这院子果真有蛇么?”那妇人吃了一惊,挣扎着起来,嘱咐道:“红芍,你待会儿去问管事的要一些驱蛇粉。”又叮嘱那孩子:“潜儿,晚上睡觉将门窗闭上,仔细着些。”
      那婢女应声而去,半晌后回来,两手空空,无奈道:“夫人,朱管事说现在各院都在驱蛇虫,驱蛇粉已不够用了。说、说……”
      “说什么?”那孩子冷冷道。
      “说咱们院里反正人少,晚上关紧了门户便可。”
      那孩子闻言,秀丽的脸蛋蓦得一沉,手在袖中握紧,一下子站了起来。
      床上妇人忙拉过他的手,感到他手指冰凉,紧握一团,温暖掌心摩挲着孩儿的手,道:“潜儿,莫要冲动……”
      那孩子望着母亲担忧的脸,心中知道母亲的顾虑,若是为此得罪了那些人,家中处境更为艰难。
      但是母亲久卧病床,又岂知,如今这个家中早已就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小蛇见那孩童出得门来,双眼有些泛红,却仍努力地屏住了眼泪。默不作声地待了一会儿,待眼眶中的泪意褪去,恢复了平静,便又向院外走去。他连忙摇了摇尾巴,跟了上去。
      他一路跟着这孩子许久,方知这必是一个显赫之家,亭台楼阁,水榭花苑,令人目不暇接。那孩子径直入了一处院中,一路撞见来往之人,尽皆绕道而走,仿佛怕与他有所牵连。那婢女童仆,见他仍低头行礼,却难掩避之不及的神色。
      那孩童端着倨傲神色,入得院中,嗓音清冷:“朱广,你在这儿。”
      朱管事一见此孩童,神色惊讶,眼中闪过一丝慌张,道:“潜少爷,不知找老朱何事?”
      那孩童冷冷瞪他:“我且有一句话问你,我如今仍是苍家少爷?”
      朱广心道:你早就在族谱上除名了。然而脸上仍堆着笑:“自然,自然。”
      苍潜道:“那驱蛇粉,为何单单我这院中没有?”
      朱广苦着一张脸,道:“潜少爷,非是老朱不肯给,而是库藏的驱蛇粉确实不多。分到各家各院的都有限……”
      苍潜脸蓦然一沉,冷声道:“你等平日里对我诸般苛待,我不予计较,但你若薄待我阿母,我势必不会干休。”
      那朱广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也蓦然一变,眼皮跳了几下,忙勉强笑道:“我手头的驱蛇粉已分发完了,不若这样,还请潜少爷和夫人稍待两天,待下人再去采买一些来?”
      苍潜上前逼近,冷笑道:“看来朱管事是想步赵管事后尘。”
      朱广被他锐利目光一扫,便觉身上发凉,心中暗暗后悔先前不该过于拿捏,这煞星可沾惹不得。
      他还未想完,便觉一道黑影在眼角闪过,脚上先是一痛,再是一麻,整个人便趔趄倒下,顿时院中一片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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