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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情之一字 ...

  •   司命转向她的徒儿,深深一叹,无奈道,“梨儿为何要烧他的红线?”

      见月老已去,她怕师父怪罪,仍躲在他身后不敢出来,低声答道,“徒儿…只是躲在红线下面吃…桃子,但那线千丝万缕,挡得不见光线,看不清晰桃核与桃肉,不知从何处吃起,才不至于伤了牙齿?还有…还有…徒儿…最近从云明师兄那学了…三位真火,想学以致用。谁知学艺不精,本是要照明的…谁知…谁知…”

      她好生辩解了一番,却见师父只听不语,似是在思索着她无法参透的事。她颇为紧张,如娇嫩新芽,经不起风雨摇曳而要熄灭了活力,她窃窃地顶着那茫然小脸,泪水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不若以往那般调皮,晃着他的衣襟道,”师父…你惩罚徒儿吧…”

      “哎…”转头瞥她那梨花带涕之容,不知何时,一股莫名的痛竟又压过愤怒。想到她平生第一次挨揍,天大的事亦显得不足为道。司命似怒非怒,转而又疼惜地望了望她道… “既然梨儿烧线情有可缘,为师便不再怪你了。那里…可还…痛?”

      见师父又理她了,她兴奋过头得擦了一把鼻涕,“师父…徒儿…不痛….”看师父那矛盾的神色,她不知为何十几载难寻地未将疼痛吹嘘地天花乱坠,反而怕他忧心,故意隐瞒…

      司命怎不知她并非真的不痛,还是那句老话,疼在徒臀,痛在师心,他的心不受控制地愈发揪得隐隐作痛…

      ….

      数月后,月老人间历情劫…

      他本是身份最尊贵的四皇子,先皇后所出独子,却也是最不受宠的一个。原因竟是他在满月之日,抓取了皇帝极其鄙视之物。皇兄皇弟们有抓宝剑的,预示金戈铁马,三十六计走为上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也有抓笔砚的,那足以表明那个皇子将是挥毫泼墨画天下的料。

      而他最为加以后厚望的四皇子却抓了一针一线。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当场就要穿针引线!皇帝当着一众皇亲国戚,恼羞成怒,“简直是个没出息的混账东西。”

      自此,他便在父皇不顺眼的目光下畸形生长。在一味被他忽视下,性子也跟着渐渐畸形。他从未受过重视,也不足为怪,皇帝要一个擅长穿针引线之子有何用?司针坊多的是能工巧匠。

      就那样被忽视了二十几年,皇兄皇帝们均已成婚,而他的父皇竟连小妾也未为他张罗一个!

      终有一日,皇帝良心发现,好歹也是个皇子。也该偶尔委以重任。那年恰逢灾荒,他被指派为钦差,发放灾粮。

      他领了皇命,去了一个叫阳谷县的穷乡僻壤。那里物资匮乏,甚至连牛粪也不被遗弃。听乡亲们说,牛粪晾干了便可做上好的柴烧。

      他本不将此事看的太重。那一日,灾粮发罢,在回驿馆的路上,无意见到一形容极其特别的牛粪,本想着拾去当柴。乍看之,仅仅是一坨牛粪。然迫而查之,牛粪有形有样,玲琅有致,面上的条纹勾勒得波澜起伏,宛若绝色女子的如花面庞。

      他望着那坨牛粪发了呆,出了神,压抑了十几年的抑郁心胸竟头一遭荡漾起来。他眉目舒展,唇角上眺,怎叫一个心花怒放,原来爱是不需要缘由的,也没有种族的界限,幸福竟是这等滋味…

      不久后,赈灾已然完毕。而他总觉得有样东西,另他再也不舍离去,没错,就是那坨美丽的牛粪。他亲手绕着牛粪围砌了屋舍,向父皇上书一封,请求定居至此。

      皇帝一向无视这个儿子,既然他自愿离得远远地,倒也清净…省得碍眼!

      自此,他与美丽的牛粪过了一段甘之如霖,秀色可餐的快乐时光。每日对着那异样的牛粪,仿佛所有的烦恼都不复存在。即便她不曾言语,但他知道,她懂他。就那样相知相伴,相看两不厌到白头,该有多好…

      而好景不长,阳谷县过于贫穷。而他又是不受宠到无以复加的皇子。在缺粮少衣的日子,没人再理会他的存在。甚至连砍柴烧饭,他都要亲力亲为。

      是日,他砍过柴后。瞥见悬崖上,一朵鲜花艳丽绽放,奇妙的异香迎风扑来,另他又一次心旷神怡。他一念顿起,若是将它插到自己的挚爱头上,两种气息相得益彰,岂不妙哉?

      武艺颇差的他除了能为她逢制一身神散而形不散的衣裳,还能不能为她再填上一丝花样点缀呢?

      为了心中的她,他以身犯险,拼了性命爬上悬崖峭壁,只为博佳人头饰,另其愈发翩若惊鸿。然鲜花近在咫尺,却与他失之交臂。他不幸滑下山崖,不曾伤及性命,右腿却摔得粉碎。

      老天偏不长眼,彼时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周遭瞬时泥泞不堪。他拖着断腿,奋力在污水中向前爬,不为旁的,只是放不下心中的她。

      即便她总是沉默,但他相信她亦惦念着迟迟不归的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方爬到了家中。那一刻,见到她无碍,方瞑目地晕了过去。

      他再度睁开眼时,但见屋子不知何时已漏了雨,那坨有形有貌的牛粪被浇得浑身惨不忍睹。这不是最残忍的,最痛心的是竟有几只不知好歹的小虫在啃食她。

      他欲上前阻止,粉碎的腿根却牵扯着他。他痛得丝毫动弹不得,唯有眼睁睁望着这痛不欲生的一幕。恍然间,她竟变得遥不可及。虫子每每咬她一口,他的胸口便跟着剧烈撕扯一次。腿上的疼痛已然没有知觉,而心中的疼痛才是难以想象,那是一种比凌迟更痛的酷刑。

      而往往越是酷刑,就越要另人受尽折磨…

      虫子吃的很慢,待雨停了,他们也便歇息了。就这样,虫子吃吃停停,停停吃吃…看着她的残破肢体,他也被折磨得晕了再醒,醒了再晕…

      对于一个历劫的神而言,六十年匆匆而过,只不过白驹过隙,粪土终究被啃食尽,而那些虫子亦化作春泥…

      他的碎腿莫名好了起来,而他却形同虚骸。既然不能同年同月生,那便以死相随。而老天还是在逼他,不知为何,各种死法均已无效告终。即便绝了食,还饿不死。

      他唯有望着那坨粪土曾经的所在,无论刮风下雨,无论烈日寒冬,数着他们的过往。记忆深处是她独有的气息,他曾许愿只要再感受她的气息一次,死亦甘心。而愿望不因他的虔诚而实现,不是风雨过后就要有彩虹。他能做的只是兀自成殇...

      如果那个对的人不再出现,身边有谁亦是孤单。就那样,月老苦涩地活着,六十载数不清的痛彻心扉,依旧生死两茫茫,一生爱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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