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荣耀》笑我无归处

1、第 1 章

　　路易斯第一次遇见亚伯的情景，他记得很清。

　　亚特兰斯的天空是灰色的，昨夜还有狂风夹杂着暴雨留下的水渍，数千人在码头停泊的船上张望着，渡船的目的地是波兰。

　　这已经不是这个月第一次发生这件事了，三天前他们把另外一匹人送到了那里，但是政府拒绝接收他们，没有食物，没有饮水，走投无路之下许多人甚至选择跳船。

　　汗水和腥气夹杂着周围熙熙攘攘的动静，一个身着军装的年轻人从船头挤到船尾钻了出来:“离那栏杆远点，联邦人，现在计划有变，不把你们送到波兰去了。”

　　“他们想干什么？”四十岁的妇女紧张攥住了女儿的手，与同伴局促不安道。

　　另一名妇女放低了声音：“好像是才有消息传来，说上午有人袭击了大使馆，有个叫赫舍的联邦居民杀死了帝国驻法兰西第三大使馆的秘书冯.拉特。”

　　“哦，上帝啊！”对方震惊地捂住了嘴巴，几乎站立不稳。“我们死了，我们死了。”

　　早在多年以前沦为了日耳曼尼亚的殖民地，失去祖国的人们以西欧联邦的统称依附于日耳曼尼亚帝国。一个联邦人杀死了日耳曼尼亚的军官，低劣的种族成了全亚特兰斯的凶手，整个帝国变得狂热，长期压抑在战争阴影下的人们迫不及待着想要叫嚣撕扯碎罪犯。

　　码头的尽头，带着湿漉漉雨意的凉风吹过，过道两侧是被派来维持秩序的军人。成群的人们不敢逗留，在紧张的压迫感下拎起并不沉重的行李箱，裹紧身上的大衣从他们身边快步走了过去。

　　“那是个如此贫穷的联邦人，在她家里连一粒米都别想翻到，魏克斯上校答应愿意付给她四个马克，这个老鼠一样的女人竟敢指着魏克斯的鼻子叫他从她的房间滚出去。”码头口，一个身穿黑色党卫军军服的士兵倚靠在栏杆上，打了个哈欠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如果她是老鼠，那么对老鼠下手的人又是什么？”不大的声音，带着些许调侃，清亮却又字字清晰，引来一侧墨绿色制服的哄笑。

　　汉斯用力按了按脑袋上黑色的军帽，看见说这话的人穿着笔直的陆军装，浅褐色的头发，起身去饮水处为自己拿了一杯开水。

　　路过长桌时他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很轻的目光，并不认真，但却很难叫人忘记。

　　汉斯站到了他的跟前：“嘿，伙计，说话之前是不是要尊重一点？魏克斯上校是我们的头儿。”

　　对方已经回到先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听到他这么说微微一怔，似乎是在回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修长的手指在夜空下翻阅一本书，对方漂亮的喉结上下移动着：“那么，我为我先前的言行感到抱歉。”

　　很真挚的话语，他身后的同伴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好像这种嘲讽只有他们自己人才懂似的，让汉斯感动厌恶。

　　“亚伯，你不用和他道歉。”其中一个人道：“想想以前东方有句古话叫做什么，如果你想叫人闭嘴，那么最好你压根就没有做过那种让人瞧不起的事。”

　　汉斯问：“哦他妈，什么叫让人瞧不起的事？”

　　对方道：“强迫一个无依无靠的妇女，即使她是个联邦人，也只有不知廉耻的男人才做的出来。”

　　“你们这群陆军是故意是不是！”汉斯彻底恼怒了，上前拽住其中一个的领口：“我早就已经看你们这副自命清高的样子不顺眼很久了，有本事上来打一架啊。”

　　“费雪。”

　　“住手。”

　　两道声音在夜空中同一时刻响起，亚伯诧异地回头，望见身后高个子的男人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那个是个典型有着日耳曼尼亚血统的军官，一头金黄色的头发，紧身笔挺的墨绿色制服将他衬托得挺拔俊美，显得风度翩翩。

　　“路易斯.凯特尔，陆军第二军上校。”他朝他伸出手来：“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亚伯.舍纳尔。”虽然疑惑，亚伯同样起身，简略地同他握了手：“很高兴认识您。”

　　又是陆军，这个国家的陆军和党卫军好像永远都有仇，陆军瞧不惯党卫军作为元首的走狗，然而当初还不是他们帮忙将沃尔华滋推上了第一把交椅。

　　虽然不悦，汉斯却不想触碰霉头，只能识相讪讪退了出去。

　　路易斯的脸上带着优雅地笑容：“亚伯先生，恕我冒昧，您刚刚正在读的是什么？”

　　目光触及没有来得及合上的书，亚伯反应过来之后笑了笑：“没有什么，只不过是本圣经。”

　　路易斯道：“看来您一定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

　　亚伯摇摇头：“不，我很少祈祷，但我想在艰难的年代人们最终都需要一个信仰。”

　　湿冷的夜里在那群联邦的居民离开之后变得空旷起来，地面上铺了薄薄一层雨珠，“那么您最喜欢其中的哪一本？”路易斯又问。

　　亚伯想了想：“诗篇。”

　　“很少听到有人会这么说。”路易斯笑了起来：“不过真巧，我也是。”

　　优雅的语气，亲切而带着些许危险。已是深夜，远处有士兵点起暖黄色的灯光，亚伯望了眼远处的同伴，迟疑道：”路易斯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那么我要先离开了。”

　　“当然，请便。”对方温和地点头，让一切显得都那么彬彬有礼。

　　圣经中说在耶路撒冷遭遇苦难的日子时，以东人曾祈求：拆毁，拆毁，直拆到根基。耶和华啊，求你记念这仇。神于是就记下。

　　路易斯想，即使是上帝，在看到亚伯的一瞬间也会闭上双目。

　　“别告诉我你对他动心了。”身侧的爱德华低声道：“你知道元首一向不喜欢男人和男人之间有这种事情。”

　　“只是很难想象像这样一个人会效忠于军队罢了。”路易斯道。路灯挡住了对方瘦削的身影，他却无法不去注视那一双翡翠似的眼睛。

　　“他很美，不是吗？”

　　爱德华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最好自己知道怎么掌控分寸。”

　　路易斯第二天一早从教堂走了出来，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祷告，而是抽查有没有联邦人在里面进行非法贸易。

　　早在三十年前脱离了欧洲的制裁，日耳曼尼亚在沃尔华滋元首的带领下一跃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独立帝国，随即发动了多次战争，将半个欧洲牢牢攥在手下。如今这个靠权力崛起的国家将种族划分的很明显：日耳曼尼亚本国人得到最多的金币，享受一切的公民待遇；而许多外来的联邦人做着遭受歧视的工作，住在特定的街区，甚至已经不被允许进入公园和博物馆。

　　路易斯戴上手套点燃了一根烟，烟雾袅绕之中有个性感的女人悄悄地望了他一眼，路易斯于是朝她们勾起了嘴角。

　　爱德华的语气变得无奈起来：“你到底还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路易斯于是正经起来问：“今天的行程是什么？”

　　爱德华翻开自己的本子：“上午帝国就大使馆的刺杀事件有一个会议，市长先生非常希望中午能邀请你一起用餐，下午我们要去参观军队。另外，魏克斯上校发来晚上舞会的邀请函，想要为你接风洗尘，受邀的社会名流很多，请你务必要参加。”

　　灰蒙蒙的天空笼罩了整个城市，街道上汽车与行人熙熙攘攘。来自各个地域的人们组成了这片繁华令人惊叹的土地，而种族与种族之间却好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路易斯沉默地看着，伸手抖了抖食指上的烟灰。

　　就在两人准备上车的同时，门口突然传来恶狠狠的一声咒骂：“该死的，你踩到我的脚了！”

　　被拦住的是个小巧的联邦少女，目光惊恐而不知所措：“先生，我想我并没有…我刚刚很小心…”

　　“还想抵赖是不是？”对方指着脚下道：“这双鞋子价值整整一千两百个马克，我需要你赔偿给我。”

　　“一千两百马克！”女孩惊呼：“这怎么可能呢？先生，这不可能...”

　　对方拽住了她的双手：“走，跟我到警察局去，我相信他们会给咱们俩一个公平的说法。”

　　“不，你知道他们根本就不会在意是不是我做错了事的，他们只会永远都向着你们。”女孩吓坏了，死死地拽住门前的把手。

　　突如其来的闹剧似乎让每一个走出教堂的人们都感到惊讶，随即又习以为常。

　　这样的情景如今在街头愈发频繁上演，他们之中似乎有人想要上前，最终还是犹豫着摇摇头离开了。

　　杀戮，歧视，在上帝的名义之下。

　　爱德华同路易斯对望了一眼，路易斯显然不想多管闲事，捻灭了烟头平静道：“我们也走吧。”

　　“啊…”爱德华似乎被吓了一跳，随即赶紧发动了汽车，强迫自己的思绪回到之前：“不光是我，整个二军都希望你今晚能够找个漂亮的舞伴，因为你总是独来独往，所以最近外面传出来了许多不好的闲言碎语…”

　　路易斯淡淡望向窗外：“所以你们是谁，我的保姆吗？连我的终身大事也要一块操办？”

　　明显听出来讽刺，爱德华无奈撇了撇嘴：“随你的便，我只不过是好心提醒。哦对了，听说那个叫做亚伯的军官也在今晚受邀的名单里，你似乎对他很感兴趣，如果这样让你对今天有了那么点期待的话…”

　　爱德华突然一个急刹车，路易斯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怎么了？”

　　爱德华结结巴巴道：“我看见了亚伯，他好像...朝刚刚那个联邦女孩的方向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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