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道》正月初八

4、寻觅灵器 1

　　离开乾坤殿，申屠宏才显出身形。

　　天晟帝的状况不太妙。狂躁易怒、性情极端、额头青黑、双颊火红，极像是中了丹毒的表征。他知道无尘会擅使一种丹毒，服用最初会觉青春焕发，一旦停药生命力便迅速透支，身体垮掉。无尘以前常用它处理不听话的门人，申屠宏差点就着了道。

　　那东西会让人情绪失控，天晟帝日后还会更加暴躁，严重时甚至失去理智彻底疯狂。那东西还令人上瘾，一日不用浑身难受。

　　无尘为仙宗获得皇帝的信仰，果然不是用的普通手段。也难怪皇帝见了无尘那般殷勤讨好。

　　申屠宏好奇，为何天晟帝不去求无尘为他寻找引凤萧，而是交托给凤玉。凤玉究竟是何身份，他身上有何秘密，天晟帝会如此在意、信任他。

　　申屠宏渴望答案，也盼着见识凤玉寻觅灵器的手段。

　　*

　　灵器丢失，事情紧迫。越快追踪越有把握寻回。申屠宏本以为凤玉会即刻行动，却不想凤玉带他一路七弯八拐，在皇宫边缘打转。

　　“这是去哪儿？”申屠问。

　　“神机营，去看我的朋友，顺便了解情况。”凤玉担心两个受了惩罚的友人。

　　“不急着找引凤萧吗？”申屠又问。

　　“行动之前，总得了解敌人吧。”凤玉回答。

　　灵器他自有办法寻回，可盗走灵器的敌人他却不了解，多一点线索也是好的。

　　“何必？管他什么敌人，拦在面前的人都一剑斩杀。”申屠宏说道。

　　凤玉的步伐有一瞬间凝滞。听到这种标准的灵界说法，他倍感不适。初见申屠宏便是一场残忍的杀戮，凤玉回想起就心生惧意。也不知这次和申屠宏交易是否明智。

　　“怕了？”申屠笑问。

　　凤玉点头，坦言道：“不太欣赏灵界的行事作风。”

　　“我也看不惯凡间虚伪的仁义。”申屠笑说道。

　　凤玉不再说话，修士和凡人之间的隔阂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两个不同世界自有不同的生存法则。凤玉不喜灵界的残酷，也不妄想改变他人生存方式。再说，他们相识尚浅，何必深言？

　　*

　　站在神机营前，往日威风严肃的营地如今愁云惨淡，一片哀嚎。御林军少尉杜聿受了重罚，负责守卫的士兵自然逃不了。御医正为受伤的士兵上药包扎。

　　卫兵见凤玉，主动迎接为他领路。

　　天色渐晚，正是平日心魔发作的时候，怕血腥味刺激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申屠宏附了一缕神念在凤玉身上，人在神机营外等候。

　　凤玉进到帐中，杜聿趴在简陋的床上，背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昏了过去。饶是杜聿魁梧结实，两百棍子下来怕也是把人给打残了。两名御医正围在他身边救治，神色紧张。

　　凤玉不好打扰，便先看趴在软塌上的卫荣。从小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原本趴在软塌上哀嚎。发现凤玉，惨兮兮的表情和哀嚎都转瞬消失，露出阳光灿烂的大笑脸。

　　卫荣傻乎乎地问，“凤玉，你来了？”

　　“嗯！少英，你没事吧？”凤玉紧张地问道，卫荣的伤也不轻，正在上药。

　　“没事儿！不过二十大板，皮肉伤而已。咬咬牙，闭着眼睛就过去。看我现在多精神--哎哟！哎哟！痛痛痛！我说御医大爷，你下手轻点、轻点！！”卫荣原不想在凤玉面前喊疼，但御医下手太重，拆了他的台。

　　药一碰到伤处，卫荣的眼泪就痛出了眼泪，下巴都不停颤抖，止不住求饶。

　　卫侍郎是最怕痛的，最后甚至抱着凤玉的腿才熬完了整个过程。

　　卫荣尤其无力，“凤玉……我要死了……”

　　看他身体抽搐、面色发白，凤玉格外担忧。他问御医：“大人，少英这真的没问题？”

　　“侍郎大人伤势无碍，静养个十天便好。”御医冷静地说道：“顶撞皇上，却只受二十板子，也是圣上慈悲为怀，皇恩浩荡了。”

　　“狗屁！”卫荣一声冷笑，“若不是我有个丞相爹，你看他会不会砍了我脑袋！”

　　“少英，慎言！”凤玉呵斥。卫荣太过大胆。

　　卫荣、杜聿、凤玉三人都是以伴读身份入的宫，一样从小养在宫里，伴在三皇子身边，也倍受皇帝疼宠。可本质上，他们都是人质，是多疑的天晟帝牵制重臣的棋子。

　　卫荣大胆肆意、直言无忌，这坏毛病反倒使皇帝对卫荣格外放心，认为他心无城府没有威胁。天晟帝喜爱卫荣天真无忌的模样。但，如今的天晟帝不比往常，言行必须谨慎。

　　“本来就是嘛！”卫荣却不听劝，大声喧哗：“皇上自从改信南华仙宗就日益神经，也不知道那白胡子老道究竟给皇上吃了什么毒药丸，一天比一天暴躁。”

　　“少英！闭嘴吧！”凤玉呵斥道。

　　他随手捡了一块棉布塞到卫荣口中，不再理会口无遮拦的友人。这乱说话的毛病怎么才改得掉！

　　杜聿伤得重，但底子硬，又有内力护体，两棍动了筋骨，并未伤及腑脏。伤口处理妥当后他迷迷糊糊转醒，地狱门前走了一遭，侥幸捡了一条命，杜聿心情起伏跌宕。生存的侥幸，丢失灵器的愧疚交缠在心里，还有一丝愠怒、不甘甚至仇恨。见凤玉在他身边，杜聿坚毅的目光微微动摇，突然紧紧握住凤玉的手不放，心情渐渐平复。

　　“修文，你还好吧？”凤玉问，他并未察觉杜聿的异样。

　　“没死。”杜聿回答。

　　另一边卫荣抗议：“杜聿，把你爪子拿开！”

　　杜聿没理会。

　　“你们都好好养伤，别想太多。”凤玉安慰着，又说道：“修文，我马上要离开，追回引凤萧的事情我负责，你这里可什么有线索？”

　　盗宝之人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都会有些线索。杜聿一贯细致入微，凤玉相信他有发现。

　　“别去！”杜聿急忙蹭起身，这一动牵动伤口，痛得差点又晕过去。刚刚歇息的御医见伤口绽裂又忙了起来，责备地看着凤玉。

　　“你手无缚鸡之力，这不是去送死吗？”卫荣也抗议。

　　“你们都别激动。放心吧，我有帮手，是灵界修士，而且他修为不凡。”凤玉说道：“再说，圣旨已下，没有转圜余地。”

　　“你不该答应的！”卫荣气恼，明明和他没关系的。

　　“是我主动请命。放心吧，我有把握。”凤玉安抚着卫荣。

　　杜聿面色阴沉，不高兴凤玉接下这件棘手事情，紧抓着凤玉的手不放。

　　卫荣又问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灵界修士的？什么人？何门何派？他修为到哪个阶段了？可靠吗？”

　　“可靠的。”凤玉并无把握。卫荣的问题他也回答不上，他只不想朋友担心。

　　他回头问杜聿：“修文，你有线索吗？”

　　杜聿沉思半响，说道：“太快，脸没怎么看清。但盗宝之人应是女子，穿的是西洲人服饰，手背有枚红色弯月印很明显……她身上的熏香似中洲出产，带着浓郁的冬日迦楼罗花香，而且熏香味道有些浓郁过头，似乎掩盖了另外一种气息。”

　　杜聿和那人过了两招，相见不过几息时间，就被爆破的气浪弄昏了过去，知道的并不多。

　　“我记得的就只有这些。”杜聿遗憾不能给凤玉更多的线索。

　　“谢谢！”凤玉记下，这些线索很有用。

　　时辰不早，不该再耽搁。告别时，凤玉迟疑些许，真诚请求道：“修文，少英。殿下那里，你们还是多劝劝。”

　　皇子闹着要出家，多么的荒唐。为了劝他，杜聿和卫荣没少浪费嘴皮子，轩辕晖却不改心意，最后他们也放弃，由他去，只有凤玉尚未放弃。

　　两个受伤的人听凤玉提到轩辕晖，心情突然黯淡，但凤玉的请求两人应下。

　　杜聿承诺：“放心，我会好好劝他的。”

　　卫荣则气愤地说道：“我不会去劝他，会狠狠骂他一顿。这次事故该出面的是他而不是你！大家都太惯着他，才让他如此任性。”

　　凤玉嘴角一弯，欣慰地笑了，道谢后翩然离去。杜聿、卫荣被那笑容迷惑，心神微动，身体的痛楚暂时遗忘。

　　*

　　走出营帐，天已黑尽，申屠宏一脸坏笑站在月下，凤玉很莫名。

　　申屠宏打趣道：“你们几个关系挺好的。”

　　杜聿和卫荣明显对凤玉有情，凤玉却钟情那个要出家的皇子。申屠宏看凡间的情情爱爱，就如同看戏一般，很有趣。

　　凤玉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比寻常。”

　　大家都是人质，处境相似，所以惺惺相惜。凤玉自幼远离血亲兄妹，反倒是杜聿和卫荣常伴身边，他们也是他的兄弟。

　　“原来这样。”申屠宏不再多言。

　　两人一路沉默，申屠宏觉着无趣，时而打量凤玉。银白的月华洒下与柔和的金色圣光融合，衬得凤玉更加柔和温润，却添了几分疏离的仙气，出尘脱俗。灵界也少见这样的样貌和气质，申屠宏还又一次被人的外貌所吸引。

　　凤玉被看得不自在，只是加快脚步。

　　穿过崎岖僻静的小路，穿过密集的小树林，眼前是一莲花池，申屠宏才察觉四周环境眼熟。此地，正是他和凤玉相遇之处。他们正走向皇宫的最西侧，不远处就是太清园。

　　申屠宏心情微妙，“要和你的皇子告别吗？拖拖拉拉的，接下来是否还要告别父母？”

　　凤玉双颊微红，解释道：“我有东西落在太清园，寻找引凤萧要用到它。”

　　申屠宏笑了，原来如此。凤玉丢的那把琴，正巧在他芥子袋里面。

　　“什么东西？”申屠宏问道。

　　“我的琴，命唤凤栖梧。”凤玉说道。虽然其他琴也勉强可以，但还是凤栖梧最好。

　　“是这个吗？”申屠宏从芥子袋取出凤栖梧，物归原主。他倒向看看这把没啥特色的琴有何妙处。

　　见到心爱之物，凤玉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感激道：“谢谢！”

　　申屠宏淡笑回应，心弦有一丝波动。

　　怀抱凤栖梧，凤玉纤长的指尖撩动琴弦，清幽深沉的玲珑之音传出，如清风一般扫走所有思绪，心情瞬间平静，灵魂也似得了抚慰。

　　申屠宏寻了块大石坐下，仔细聆听琴音。体内灵气流转，功力缓缓增长，身体说不出的舒畅。一个凡人，不仅能消他的心魔，还能助长他的修为，申屠宏突然生出将凤玉抢回灵界的念头。

　　当然，这邪念也不过是瞬间的功夫，随后就随着琴声消散到天边。

　　琴声继续，满池闭合的莲花相继盛放，沉睡的百鸟苏醒，于夜间相聚，停在凤玉身边。

　　凤玉闭紧眼眸，用心弹奏。天边飞下一只火羽凤凰，落在凤玉肩头。火羽凤凰在他耳边轻鸣，凤玉冲它微笑点头。

　　凤玉说道：“我和引凤萧之间并无特殊感应，但每一只凤凰都能感应引凤萧的存在。”

　　桐木的琴具有灵性，凤栖梧能招来凤凰。除了出生的吉兆，他唯一特殊之处就是能与凤凰沟通。如今，凤凰会为他们引路，带他去引凤萧所在的地方。

　　烈火般的大鸟在天上盘旋飞行，等待凤玉行动。

　　“尊者，我们跟上吧。”凤玉说道。

　　“好！”申屠宏应下。

　　袖中飞剑出鞘，申屠宏一手将凤玉揽入怀中，他提醒道：“坐稳了！”

　　凤玉来不及反映，申屠宏抱着他便踏上飞剑。御剑凌空，那一纵剑光如明亮的流星般划过夜空，跟随火羽凤凰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