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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吴石今年二十三岁,十四岁进入宫中,守了三年宣德门,直到被魏帝一眼看中选进千牛卫。

      他又用六年的时间升为千牛卫的正督统,在魏帝的示意下投效十八皇子长安。

      从平叛到征服,从鲜卑到云南,铠甲被他人的血浇透再晒干再浇透,他站在夕阳下的河边用马刷清洗铠甲,血水沿着河水蜿蜒流下,杀人或者被杀,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鲜血,红色。

      那是吴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颜色。

      他曾因为这味道这颜色整晚无法入眠,因为那代表的是一个个倒下无法站起来的敌人,还有袍泽……

      六年的时光里,让他在铁血的磨练中淡漠甚至畏惧,可是,他看到了那个人身上,染上了他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颜色的时候,他……他不懂他应该要怎么反应。

      一具身躯坠倒在了地上,那身躯砸起了阵阵尘土,砸的他的心脏骤然的缩紧。

      “明轩,明轩!”

      撕心裂肺的吼声忽然传到了吴石的耳朵里,有明显的失神。

      明轩?明轩!

      忽然吴石的胸前一痛,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身体,有一把刀插在上面,刀刃狠狠的嵌了进去。

      他抬起头,看向了对面,是一个年轻的兵士,他微微眯起了眼,盯着那兵士。

      他看到那兵士似乎在对着他在颤抖,表情因为惊恐而扭曲。在那人的眼里,他看到了自己烧红的眼睛。

      吴石抓住了兵士的手,大力的扯开了他,将把那把留在他身体上的刀扯了下来。

      瞬间鲜血涌动而出,几刀劈开了前仆后继的敌人,跪在了倒在他身旁的李少爷面前。

      他看着李少爷,少爷在对他笑,温软柔和。他想要扯起唇角,但却看到有什么液体砸在了李少爷的脸上。

      他听到自己的身后,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但他却只是望着少爷,望着他高高扬起的吊稍眼,然后,听着他虚弱但飞扬跋扈的声音:

      “这一刀我是替你挡的,你要答应我几件事。”

      吴石在少爷面前跪的笔直,他明明不想去答应什么,但是他却感觉自己的脑袋重重的点了几下。

      “以后我爹就是你爹,你要替我给他养老送终……”

      吴石感觉自己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住的收紧,收紧。

      “这么大份家业便宜你了!你替我告诉芹芹,说我们的订婚取消,让她婚嫁自主,不必和我牵连在一处,年纪轻轻不该守寡……”

      “吴石……”李少爷低声唤了一声吴石的名字,眼中隐约可见水光。但他几度张嘴最终也只是说:

      “保重!”

      他整个人的力量被全部卸掉,趴在了少爷的身上,脑袋埋在少爷的肩膀上。

      然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吴石忽然感觉到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后背。

      李少爷看着昏黄的大帐顶部,有些累,也有些困,但颈间的冰凉的水珠又将他刺的分外的清醒。

      他轻轻拍拍吴石,强迫着自己打起精神,硬着声音问吴石:

      “你答应没?”

      吴石哽咽:

      “今后你爹就是我爹!”

      李少爷眼角凝出泪水却又忍了回去,他爹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李少爷换了神情冷淡的扭头对另一方也泪流满面的张逸夫说:

      “逸夫,我别无他求,只有一点,放吴石平安回去!”

      张逸夫红了双眼伸手抓过李少爷的手:

      “明轩,是我对不起你!”

      李少爷微微的摇了摇头,慢慢的合上了眼,他实在坚持不住了。

      “明轩,明轩,明轩!军医呢!传的军医呢?让他快往过滚!不然杀了他!杀他全家!”

      张逸夫已经接近疯狂,红着眼冲身后的众人咆哮,话都说不连利。他的视线略过张义时凶狠不减半分。从前风流倜傥的张逸夫此刻就像是一个染了血腥的疯子。

      他没有唤少爷的名字,只是伸出手,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少爷的脸颊,然后缓缓的将头扭向了张义的方向,遥遥的凝望着张义。然后他开了口,一字一顿:

      “老狗,我要你死!”

      “你没那本事。不过我愿意让让你。”

      张义语气平淡的说,仿佛并不把刚才吴石的威胁当回事。

      “我逸儿在意他,我本不想他死,可我并不想再看到你,所以,选择一个,你死?还是他死?”

      这并不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吴石看了一眼少爷的睡颜,轻轻的说了一句:“救他,杀我!”

      李少爷已经昏迷的神智有些清醒,挣扎着想阻止却无能为力,眼角忍了许久的泪水终究还是流了出来。

      军医很快进帐,吴石吻掉了李少爷滑在鬓角的泪水,看着李少爷被军医匆忙带走。

      吴石浑身是血被人五花大绑带出张逸夫的帐子。夜晚的林子里漫着植物和泥土的香气,吴石想起在鲜卑草原时李少爷骑在马上笑嘻嘻地给他送行:

      “吴兄,后会有期!”

      他听见他心底低声回应:

      “明轩,后会有期。”

      大帐里张逸夫坐立不安地看着两个军医医治李少爷。军医心里有压力索性将张逸夫请了出去。

      帐子外面一伙兵士摔跤斗狠校场尘土飞扬,张逸夫情绪烦躁,除去冠子解去外袍也和士兵们斗起狠来,原本的一对一变成三对一,张逸夫以一敌三出了不少汗才觉得心绪稳定下来。

      扯开袍子坐在校场边的大石上,李少爷的话在他耳边回响:“逸夫,我别无他求,放吴石平安回去。”攥在掌心的衣服越揉越紧,心头也甚是不甘,说什么他也不会将李少爷拱手让人。

      第二天李少爷伤势得到控制,张逸夫也松了一口气下去休息,提心吊胆一晚上已经让他筋疲力尽。

      而张义身边的兵士则绑了吴石去广场行刑,走之前吴石问兵士:“明轩怎么样了?”

      兵士看着他神色复杂,但还是告诉他:

      “还没醒!听侄少爷说若是熬过去了也就没事了,若是没熬过去怕是就不行了。”

      吴石点点头,绷着脸,面无表情的走在前面。这个大营他摸了好几遍早就已经了如指掌,他知道他会在哪里被人慢慢分支分解,然后连骨渣都变成一滩烂泥。

      押解吴石的兵士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看着吴石坦然的样子有些好奇的问:

      “你们京城的官儿都不怕死吗?”

      吴石回答:

      “你不怕死只是因为不想经历比死还痛苦的事。”

      那个小兵士继续问:

      “是那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吗?”

      吴石软了神色没有说话。

      广场上张义换了衣服亲自动手,七十二件工具依次排开,锐利的刀锋在阳光下很是刺眼。

      吴石被绑在木桩上,张义问吴石:“愿不愿意在本王麾下做事?”

      吴石微眯眼睛冷冷的看着张义:

      “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一把骨钉钉进吴石锁骨,吴石闷哼一声因为疼痛脖子上青筋迸露张义凑近了吴石咬牙切齿:

      “本王现在就想杀了你!”

      吴石冷笑:“天启十二年的时候你还远不及现在卑鄙。”

      张义一怔随即将匕首逼在吴石颈间:

      “草渡口一战我妻儿亲族全都被杀,我率军勉强守住草渡口魏帝却不派一兵增援,事后将我打发在云南这个鬼地方!”

      吴石据理力争:

      “当时鲜卑柔然北方环伺,皇上自己都没有多少兵马,他也是和鲜卑联姻娶了莲染公主才暂时稳住北方。至于把你放在云南,则是相信你可以稳住南蛮子,谁料到反倒是你先反了!”

      张义:“你倒是魏帝一条会咬人的好狗。”

      吴石冷哼:“总比叛国图谋的野狗强。”

      张义退开两步用兵士用水盆捧了的清水洗了手,示意两边兵士:“把他的嘴用针缝了……”话没说完,有一个校尉领了一队人急匆匆的赶来在张义耳边耳语。

      张义听完后变了神色也没空有管吴石的死活,将广场上所有的人人撤下,由他领着退出了广场。
      吴石心里觉得可能是情况有变动,亦或者是十八皇子带人来了。

      没过多久寨子外面传来了擂鼓声和厮杀声,吴石心里着急,在他看来张义败局已定,他怕的是张义被逼急了狗急跳墙伤到李少爷。

      他被牛蹄筋做的绳子绑的结实,身边唯一的工具便是那七十二把可以把他挫骨扬灰的凌迟刀。和钉在他锁骨的骨钉。

      他用手腕子的力量将绳子靠在木桩上使劲蹭、磨。

      这仗打了三天,吴石绳子也磨了三天,手腕上的肉也被磨得稀烂。

      这三天里吴石不停的听见战鼓鸣起又停下,鸣起又停下,十八皇子追敌的太凶,无人顾得上吴石,吴石三天不吃不喝口中全是疮泡。

      黎明的时候吴石奋力将仅连着一缕的绳子拽断,撒开腿向张逸夫帐子跑去。

      一打开帐子帘吴石看见李少爷安静的趴在床上,张逸夫执了剑准备将李少爷抱起,一看到吴石嘴角勾起唇笑的狰狞,之前的翩翩公子如今一身血污。

      吴石从衣袍上扯下片碎步裹了血肉模糊的双手,踉跄着从帐中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刀,双眼通红,眼神坚定:“你休想把明轩带走!”

      张逸夫站到李少爷床前,一把扯掉他身上破烂的盔甲,竖起剑飞奔着向吴石杀去:“我和明轩从小长大,你算什么东西?”

      “明轩为我出生入死,你在他心里又是什么东西?”吴石正面迎敌,用刀挡下张逸夫披头砍下的剑,嘴里说的话彻底激怒了张逸夫。

      一把剑一柄刀砍在一起火花四溅,两个人为了床上躺着的另一个人都想要对方的命。

      吴石三天没吃没喝早已经是强弩之末,身上到处是伤,血水从额头流进眼睛,世界都是腥红的。
      他强撑着一口气,拼了命也不会让明轩落在张逸夫手里,身体下意识的挥刀抵挡着张逸夫的进攻。

      账外呼喊声逐渐高涨,有兵士冲进帐中跪在张逸夫面前:“皇上已经驾崩,我等奉命带公子离开。”

      张逸夫心神俱伤,听到张义已死生生呕出一口血来,他指着床上的李少爷说:“给我把他带走!”

      几个兵士架起张逸夫着急说:“来不及了,朝廷的人已经围上来了,公子,我们快撤吧!”说完,强行拉着张逸夫离开。

      张逸夫匆忙中回头看了一眼,吴石将刀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站在李少爷身前,满身是血,就这份同生死的决心就将他比了下去。

      吴石在张逸夫撤走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歇了很久也是昏了很久。

      醒来后稍微吃了点东西,手上的伤也不处理一下,只管用胳膊从案上把点心盒夹着放到李少爷床边,用仅好的几根手指头挑了茶壶搁在李少爷枕边,然后一屁股坐在李少爷床下。

      他就在这里等着,等着李少爷醒来,等着李少爷问他:“吴兄,你怎么在这里?”

      打到第四天,这云南的老林子里尸体已经堆积如山,张义战死,六万人马被杀了三万逃了一万,俘了一万多,剩下几千人随着张逸夫逃出了北魏。

      这期间,十八皇子负了伤险些中了埋伏死去、李少爷中途醒来好几回但都神智不清。

      后来十八皇子占了张义的寨子,他带来的八万人也死伤众多,这里地形有异不适合汉人多呆,在这里休整一天便要离开。

      傍晚十八皇子吊了一条胳膊一个人过来看吴石。吴石手上的伤也由军医包扎处理过,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李少爷身边出神。

      十八皇子问:“李家的这个小少爷怎么样了?”

      吴石醒过来赶忙站起来给十八皇子行礼:“刘军医说是没有大碍,修养些日子就好了。”

      “他的伤可以移动么?我们明天便要回城了,这里也是要烧的。”十八皇子在椅子上慢慢坐下。

      吴石恭敬回答:“也有些日子了,可以动了。”

      十八皇子点头。

      吴石突然抬起头看着十八皇子问:“我们要班师回朝了么?”

      十八皇子摩挲这腕间的一串珠子柔和的笑了,清朗的面容透着欢喜: “是啊,圣旨已经下来了,等到云南新任安抚使下来,我们便可以回去了。”

      吴石的心情显然与十八皇子的欢喜不同,他看了眼床上安睡的李少爷,眉头有些皱起:“但我们便放任张逸夫他们逃走不追么?”

      十八皇子拍拍吴石的肩膀:“张义一死他们元气大伤已经再难成势,这些事情会由新安抚使处理的。”

      吴石点头。

      待到十八皇子离开后,吴石觉得心间的烦闷更重。十八皇子回去有太子等着,可他们回去了,李少爷就有赵家小姐等着了。

      半夜的时候李少爷睁开眼睛黑溜溜的眼珠子左右一转看到他旁边地上打地铺的吴石勾起了唇角,然后开始嚷着饿。

      吴石睡得并不安生,一会梦见李少爷和赵小姐成亲,一会梦见李少爷要去远方,一颗老心在梦里七上八下被折腾的够呛,直到听到李少爷的喊声才觉得回了魂。

      麻溜的爬起来喂李少爷吃完早就煨起来的热粥,又用小勺为了几口李少爷茶水。见李少爷鼓着腮帮子说不要了才停下手。手摸上李少爷热乎乎的额头,吴石吊了好几天的心才算是彻底落回肚子里。

      吴石看着李少爷笑着的脸突然间心中酸涩,就算不能在一起,这样看着他也是好的。

      李少爷挪开了些地方,床空开一片位置,挑着眼睛埋怨吴石:“你睡我旁边不就好了,云南的地上多潮啊,多伤身体!尤其是你们这们这些当兵的太不讲究,老了全是病……”李少爷唠唠叨叨吴石听的眉开眼笑,轻轻上床睡在李少爷旁边,吴石身材高大,小小的胡床李少爷空出的位置只够吴石躺半边,另一边身子还空着。

      吴石侧过了身子看着李少爷,黑沉的眼波柔情的能溺死人,李少爷在吴石一靠近的时候便整个人攀了上去趴在吴石胸膛上。

      闻着吴石身上的味道,李少爷蓦然酸了鼻头。

      吴石笑着避开李少爷后背的伤口,宽厚的手掌捂上李少爷眼睛,声音低沉温暖:“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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