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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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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趴在她嘴边,仔细地听她讲话。一边听一边抹眼泪。
“凡凡啊,你不是做梦,你看看妈妈,我是妈妈啊!”
“你……是……我……妈?”
“是啊!我是妈妈呀!你难道也不认识妈妈了吗?”
“可是……他们怎么办?”
“女儿啊……你在说什么啊……这是怎么了啊?”妈妈哭起来。
“妈……我好像是又做梦了……我……在……做梦……”
说完这句话,钟凡闭上了眼睛。
她隐约听见妈妈撕心裂肺的叫喊,她叫着她的名字,那声音凄凉地回旋在她的脑海,她的上空,她眼前的无边黑暗。
“凡凡!凡凡!”
钟凡醒过来,高见诚在眼前,好像一直在拿手拍她的脸。
“你醒了?我们到家了。”
“家?”
“是啊!你睡了一路,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
高见诚先下了车,然后绕过来帮她开门,解开安全带。
“我抱你上楼。”
“见诚。”
她在他的怀中,仰视着他的脸。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里面一件白色衬衫,手指上戴着他们俩的婚戒。这是他的丈夫高见诚。
“见诚,我好像做梦了。”
“梦见什么?”
“梦见我还没醒,梦见另外一个妈妈,还说我没结婚。”
高见诚笑了,“是梦,我不是在这么?”
“是啊!你在这儿。可是我好像梦见了另一个你,是他把我送上车的。”
“傻瓜,你喝多了。你们老板和金小姐亲手把你交给我的。这么快就忘了。”
电梯正在上行,到十五层停下。高见诚抱着她,一直到进了家门。
钟凡脑子里很乱,她想着之前看见的事,听见的话。
“你是不是对我说‘钟凡,醒过来’,一上车的时候,我还没睡觉的时候?”
高见诚把她放在床上,“小傻瓜,没睡觉我为什么要叫你醒过来?”
也是。
“见诚。”
“嗯?”
高见诚被她拽住右手。
“你是真地高见诚吧?”
“如假包换!”他笑说:“好了,你该休息了。”
*
“大清早的怎么忽然说起这些?”宋迪一边喝酒一边看他的老朋友,“见诚,你一直跟着钟凡转悠,自己的药有没有按时吃?”
“有。”
“没骗我吧?”
“骗你做什么?”
高见诚点了一支烟,“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
宋迪切了一声,“想那个干吗?要是真有上帝之手在摆布我们,他还会让你知道?做人呢,就本本分分做人,不要去想上帝的事。那样太可笑了,上帝没准儿正在笑我们呢。”
“你能想起的最早的一件事是什么?”
“最早?”宋迪无所谓地笑了,装模作样的想起来。但是想着想着,他发现自己找不到什么最早的记忆,“呃……我想我不记得了。”
“是不是跟钟凡一样,我们的脑袋都出了问题?”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听起来怪瘆人的。”
高见诚从宋迪家里出来,看着天上 的太阳,大大的,晃眼睛。好像很久没下过雨了。
他认真地想,认真地想,最后还是没什么结果。宋迪那句话说的对,上帝没准儿正在笑话他呢。
这一晚,高见诚也做梦了。他梦见另一个自己,一个穿白大褂的自己。
他坐在他对面与他讲话。
高见诚在梦中很慌张。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你是谁?为什么……为什么和我……”
“和你长得一样是吗?”
高见诚不讲话,怔忡地看着他。
穿白大褂的说:“你不是已经在怀疑你所在的世界的真实性了吗?”
“什么意思?”
“就是你在猜测的意思。你所处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不存在,那我为什么在与你对话?”
“那是因为你妻子钟凡,你存在她的脑袋里,你活在她的意念里,她不让你走,你便走不了。”
“荒唐,毫无科学依据!”
“可见钟凡将你塑造地无懈可击,是我的错。”
白大褂低着头,表情凝重。
“你和凡凡是什么关系?”
“我?”
他抬抬眼镜儿,说:“我想你并不会愿意听见事实。”
“你说清楚。”
“你和我长得一样,你就没怀疑过么?发挥你的想象。”
他的手指在太阳穴旁动了动,似乎在引导一个愚笨的病人。
高见诚看着他,感觉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亮如镜面的墙壁上,他的影子越来越淡,越来越飘忽不定,像一团烟雾。
他不住地摇头,“放我回去,我一定是在做梦,我忘了吃药,我忘了吃药。”
白大褂摇摇头,“这种人生能持续多久,越久就越痛苦。如果一直什么都不知道,那倒也能叫做人生,可是你知道了。真不知道该跟你道歉的人是她还是我。”
……
高见诚忽然睁开眼睛,惊出一身汗。
屋里播放着班得瑞的轻音乐。高见诚立刻下床去寻找钟凡。
如他所愿,钟凡好端端地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见他来了,她笑说:“对不起啊,昨晚我喝多了,是不是吐得到处都是?”
“没有。”
“我好像做梦了吧,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
她手里摆弄着一根香肠。高见诚忽然上去摸了一下,触感真实,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了?”他美丽的妻子呼扇着长长的睫毛,定定地看着他。
“见诚,不舒服么?”
他拿开她的手,“凡凡,你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么?”
“我?记得啊,那天我在医院,你以为我要自-杀。”
“之前的事呢?”
“见诚,医生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我知道我的记忆一直没有恢复,你很担心。你不是说,不管我有没有记忆都没关系吗?”
对啊,是你自己说的没关系,现在又干吗追问这些。
“当然没关系。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爱你,无条件地爱你。”
她笑了一声,“我知道。”
她回答地那样肯定,那样安心。高见诚却又愣住了。
他的人生,有一件事是不容置疑的,高于一切的,就是爱她。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他只知道他很久没有看见下雨,有多久了?他想不起来了。
他在这个世间的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爱她,没有人告诉他,可他自己非常明白这个使命,就像被人输入了代码一样。
“可以吃了,见诚。”早餐好了,高见诚机械地应了一声。
坐在餐桌旁,他却不想吃了。
“我要出去一下,你自己吃吧。”
说完,他拎了件外套就走了。
首次面对妻子的担忧眼神,他没有在意。
天空还是碧蓝如洗,白云朵朵像棉花糖粘在上面了一样。他抽了一口烟,深深地体味着香烟的味道。
他甚至想不起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或许是很早很早之前。他的烟龄应该很久了。
不可以这样,胡思乱想不是他的风格。
他开车去了宋迪家。宋迪竟也没什么事在家里闲着。
“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你不是也闲着?”
“最近休假。”
“你这个假休了多久了?”
“不知道。”
“不知道?”高见诚回过头。
宋迪见他尤其认真,问了句怎么了,然后把人请到沙发上。
“我休息你有意见啊?”
“我当然没有,你记不记得你这个休假有多久了?”
“有多久?嗯……”宋迪认真思索了一下,“有些日子了吧,你还真把我问住了。”
高见诚不讲话,宋迪也被这个问题给问得呆了。他到底休了多久了,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好像从钟凡醒过来开始,他就在休假了吧。
“昨天我做个梦。”高见诚忽然说。
宋迪抛开诡异的想法,问道:“什么梦?”
他靠着椅背,像是对那个梦非常在意,“梦见另一个我,穿白大褂,是个医生。”
“嘿嘿,这个梦好啊,然后呢?”
“然后,他让我想了许多事。可能你和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是虚幻的,起码对他而言是这样的。”
“胡说!老子是不是活着还用别人指点!你在梦里就没揍他?你是不是忘吃药了?你老婆记忆错乱你也错乱啦?”
“可能是吧。”
高见诚搓了搓脸,眨了好几次眼睛。
“别想这些没用的,此生为人,尽兴是必须,嗯?”
高见诚笑笑,“你说的对。”
两人于是大白天的喝起酒来。
两人酒量都不错,干喝不醉,顶多多去几次卫生间。
高见诚不是第一次用宋迪家的卫生间,但是这一次,他发现了一枚钻戒。
和钟凡丢掉的那个很像。
不可能。
他洗完手,却还是看着它。
不可能。
他拿起戒指,小心地转动戒指,直到在指环内看见了两个字母“G&Z”。
他找不到其他接口和理由来证明这个戒指是假的了。
他把戒指揣进衣兜,默默走出卫生间,来到宋迪面前。他还在喝,并且还给他倒了一杯。
高见诚坐下来,望着他。
“干吗,盯着我看干吗?”
“我虽然想不起来第一次跟你见面是什么时候,但我知道我们是朋友。”
“嗯,我也记不住了。好像从我生下来开始就跟你是好朋友了。”他笑起来。
“我的东西,我拿走了。”
宋迪一愣,“什么东西?”
“我的东西。”
高见诚干了最后一杯酒,起身告辞了。
宋迪靠着椅背,想了许多,目光定在酒杯上。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身在梦中,空落落的梦中。
高见诚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云端”西餐厅。
石岳还是坐在吧台那里,和他带钟凡来见他那天一样。就好像他从来没有从位置上离开过。
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有人说“欢迎光临”。
他来到石岳身旁坐下来。
“喝点什么?”他好像早知道他要来。
“你知道我会来?”
他看过来,“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
“谁?”
“白大褂!”
高见诚一惊,“你知道?”
石岳笑了笑,“我知道这里的一切。包括所有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