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安》六六六爻

20、对峙

　　“生如逆旅，他说对于生死之事，早就已经看得很淡了。若他去了，不必悲伤。”
　　俗事经心，他说即便知道生死有命却依旧放不下嫁到张家的明安，他去之后恐明安一人在京中无人庇护，身在张家更是身不由己，若是哪一日做了不妥之事，还请一门叔伯体恤照拂一二。”
　　逝者归也，他说在他去之后，名下不过继子嗣，亦是无需葬入祖坟，不起坟，不立碑，寻上一个清幽之处葬了便是。”

　　看着信上的内容，就好似他早就已经看淡了生死之事，这唯一放不下的，也就只有嫁到张家的妹妹沈明安了，看着兄长留下的最后一封信，再想起前尘种种。明安心中的愧与悔，早就不知道要如何的去言说了。

　　“这里还有一封，是你父亲前些日子让人送来的。”沈琉说着，亲自交给了明安另一封信，是来自青州的。

　　明安接过信后，沈琉接着说道：“本来这件事情是不该问你的，但既然你父亲都将二房之事交由与你处置了，那么这件事情，还是由你决定吧？”

　　原来，沈琼的信上说道，最近他要带着青州的一对儿女去游历一番，归期不定。少则一年半载，多了就是三年五载十年八年的也说不定。青州之事他已经安排妥当，而京中之事，便交由长女明安全权做主了。

　　明安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父亲沈琼的书信了，上一次似乎是在自己出嫁的时候。他不回来了，所以让人送来了一封书信。这一次呢？这信看样子送过来有一段时间了，这么多年了哥哥一直都周游于外……自母亲去后，世间薄凉，大抵也是如此了，他应该是记不得母亲了吧……

　　明安失神沈琉或许不觉，或许忽略又接着说道，“既然你父亲愿意将二房之事交由与你，想来也是知道安儿是知分寸识大体的。”

　　明安抬眼，并没有说话。而是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走出了沈琉的院子。方才那翻话，明安又怎会不懂。

　　“四小姐请留步。”远处，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已经近了明安的身，这人明安也有印象，是在沈宽的灵堂之前出现过的。看这样子就不难想到，此人应当是沈宽生前的丫鬟。

　　“奴婢希言，是服侍于公子跟前……”

　　“这个我知道。”不等希言说完，明安便打断道。

　　若是以前她自然是没有这么的凌冽的去打断的，主子死了，丫鬟要另寻新主子她是管不着，但是现在自己的哥哥尸骨未寒的，跟前的丫鬟就想要攀附自己，这一点就足够使得她不悦了。

　　希言抬头的时候，哪里还有明安的踪迹。也是，沈明安不仅仅是公子的妹妹，而且还是第一世家的当家主母，怎么会屑于自己一个小小的侍女呢？只是，如今若是她想名正言顺的做那件事情，就只能是眼前的这个外嫁的小姐了。

　　若是，不能够名正言顺呢?

　　沈宽生前在士林之中交好的文人有很多，前来吊唁的人也不少。明安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与那些前来吊唁的人纷纷行礼。

　　当然了前来的然，有在灵堂之前痛哭的，也有大笑的。明安一一应下，神色如常。这些人之中有的是认识明安的,有的是听说过明安的。

　　在出阁之前，倒也是有人知道沈韫平的，名声一事，在清流之中明安的风评一向很好的，当年明安嫁到张府的时候，倒也有过不少不拒于时的文人表示惋惜。所以今日在这席间难免会有一两个狂生盯着明安去看，对此明安倒也没有多少的恼怒，因为她知道能够与自己兄长交好的人，都是一些真性情的。

　　有的还可能当初在青帐之内，明安手书谈玄过呢？当初碍于身份未能一见，今日不过是想见一眼沈韫平到底是何等的模样而已。

　　这一日，周邵也来了。是在过了晌午的时候，周子将现在依旧是披着名士的外衣，如今士林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去了，前来吊唁，也是在所难免的。周邵这一次依旧是被人推着来到了这里，椅子上挂着铃铛，不知为何，明安这一次竟然觉得周邵椅子上的铃铛声也变得沉重了不少。

　　他没有如别人痛哭到昏厥，也不曾大笑，更不曾注视过明安。甚至是上前来都不曾有过，可是明安却感受到了他心中浓重的悲意，透过铃铛的声音。她曾经不止一次的从自家兄长的口中听说过周邵，便不难去猜想他们二人应该是很熟识吧。

　　她想到了这个看上去无欲无求的人竟然会有那么大的野心，似乎为自己的兄长感觉到了不值。自家兄长是多么透彻纯粹的人……

　　泪落，明安又再一次的在沈宽的灵堂之前哭了起来。这已经是不知道是今日之中她第几次这样的在人前哭了。这一两日明安一直是守在兄长的棺椁旁边，眼看着这就要下葬了，沈琉自以为明安不言便是允了将沈宽葬入祖坟了，所以便让人一直准备着。

　　这几日，明安倒是再也不曾见到那个前些日子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名唤希言的丫鬟，来往的人比较的多，明安只当是她已经寻到了新的主子了。那个丫鬟是一个心大的，即便是模样生的还算是不错，想来也不愿意随便的找了一个主子做妾。终究是性子薄凉了些，明安不禁感叹道。终究，不过一个丫鬟，明安不会过多的留意。

　　本以为会一直在这里守着到出殡的明安，却在第五天的时候，被人叫回去了。因为张府之中那个前些日子还为明安捉住了马缰绳向明安讨要香谱的小姑娘竟然是突然之间就没了？

　　来报的人只是说了一遍，明安虽然是不愿意去相信，但是仍旧没有去问第二遍。来的人是沈氏身边的人，断然的是没有说笑的可能的。一身素衣，明安赶紧的回了府中。

　　“祖母。”

　　才过了大门之后，沈氏就已经早早的等着了。

　　“回来了。”沈氏不咸不淡的说道，看着明安红红的眼眶，憔悴的面容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沈宽离去不得开解所导致的。沈氏没有去劝说，也没有去说张如霓是怎么一回事。

　　“祖母，霓姐儿她……”

　　“人就在三房，前些日子霓姐儿因为染上了风寒，吃了几服药之后都以为好利索了，谁知道……”沈氏说道，她面上虽然是带有悲楚但是很显然的就不是出于真心。

　　张如霓是三房的姑娘，沈氏对于庶出的几房本来就不看重，平日里虽然如霓稍微讨喜，但是近些年有三房一直对于家主之位虎视眈眈这二人虽然一时之间还未曾撕破脸，但是也差不多只有面子情了。

　　既然是病逝，这件事情就应当息事宁人，明安听懂了沈氏的意思，却比明白为什么沈氏会这么刻意的来说？沈氏知她行事向来是稳妥的，即便不言，也不至于做的太过出格吧？

　　“沈明安，我知你容不得三房，但此事与霓姐儿无干……”

　　这才刚刚进门，张霂便拔剑上前，这架势很显然的就是在等着明安了。好在明安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况且身边的人又多，不然难免伤到。明安并没有往后退，但也没有辩驳什么。这里是张家，若是在这里还能够被伤到，那她这个张家的主母还真是不称职。

　　果然，张家的家将很快的就来到了，不等明安发话，张霂就已经被钳制住了，明安并没有去理会她，而是走到了张如霓的院子走去。途中明安遇到了二房当家的赵氏，也就是张如霓和张霂的母亲。赵氏对于明安的态度也不怎么的好，甚至想要上前去。

　　赵氏不是张霂，普通的内宅妇人而已，明安敬她，她才是长辈，若是她不知天高地厚，说白了就是一个庶子媳妇，在张沈两家这般的重嫡轻庶的情况下，竟然敢对主母行凶，即便是直接杀了，族中的人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让人看住了赵氏之后，明安终于到了张如霓的院子里面。

　　听挽袖说，张如霓是在今天晌午独自一人待在炼香，许久未曾出来，后来被丫鬟发现的，府医说是因为两种香混合在了一起，而且在此之后，张如霓又饮了些茶，茶与香单独的放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偏偏的就是被放到一起用了。

　　因为发现的时候还有气息，所以现在的张如霓在闺房的床榻之上。明安走近来看，那个活泼明朗的女子，似乎只是甜甜的睡着了一般。

　　她现在当然是知道了为什么进门的时候沈氏会那样的说了，这隐含的意思不就是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自己做的，都不能认，不管三房有什么样的证据，张如霓都是“病逝”的。关于沈氏的手段，明安当然也是知道的，进了院子，发现几个熟悉的面孔早就已经不见了，相信现在整个二房之中的人都已经被控制住了吧？明安也知道，这件事情沈氏是为了自己好。

　　但是明安看着这房中的布置，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却又是一时之间的确实是看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明安等人在院子里面，这院子的外面现在可是有不少的人。除了主子之外，还有些个的得了消息的妾室等着在这儿幸灾乐祸的。

　　“霓姐儿前些日子染上了风寒，诸位节哀。”明安朝着外面的赵氏和张霂等人接着说道，“近来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张家的疯言风语的，今日之事，若是让我听到了一星半点的不好的消息，不管是谁，全部杖毙。”

　　“沈明安你竟然如此放肆……，难不成你在这张家真的是一手遮天了不成？”张霂见明安根本就没有对张如霓的死有一点点辩驳，而是直接没有把先前的话当回事的时候，马上被气炸了，马上就要拔剑与明安去拼命的样子。

　　明安不答吩咐了周围之人去封了张如霓的院子，她不曾做过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刻意的解释，她是主母，此事是何人在挑唆她自然会查清的。至于那些人的质问，与自己何干？这么明显之事，若是还选择了执迷，她也不需要解释了。

　　此时三房之人全部在张霂的示意之下，全部的拔起了刀剑对着明安。

　　“若是说放肆，还要当属三房了，十几年前之事，可是比现在要放肆的多了。”明安言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难不成伯母还将明安当成了当初的大房不成？”

　　当初张家的庶出几房，直接的逼死了长房一脉。当初不也是全部的封锁了大房，去欺负别人家的孤儿寡母吗？张霂怎么也没有想到，明安竟然敢在这里明目张胆的旧事重提起来，便有些的气急败坏了起来。

　　“仔细的算起来，今日似乎也是新账旧账一起算的时候了。”明安说道，“不若，今日就将族长请来？”

　　“这些都是张家的家事，哪里轮的上你一个外人去随意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