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尾声（下）（捉） ...
-
一个人要是习惯了孤独，总会练就遇事不惊，临危不乱的品性。即便遇上闹事挑衅的，于我孤山道人来说，就好似天边的云，山里的风，吹吧吹吧，笑笑都就散了。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若问这世间还有谁能打破我心中的淡泊和宁静，恐怕也就是那个曾经寡言温顺后来变得盛气凌人的少年郎了。
正如现在，笛声不断，如魔音挥之不散，能让人深切的感受到那天籁般的曲调中所传达的不甘与恨意。我的心陡然跳了一下，当今武林能破我山门剑阵的人寥寥无几，非我门派中人却还能在小孤山上趾高气扬吹笛子的人几乎不存在，所以，他终究是来了。
既有来者，我不得不前去相迎。我整理好衣冠，感受着他中气十足的浑厚内力，心里颇为安慰，看来他的伤已经痊愈，而我也不必再有任何的牵念，可以彻底放下了。遂笑着摇摇头，将我常用的拂尘拿在手上，慢慢地朝山头走去。
太阳已经斜斜的挂在西边，我曾经的大师兄背着手迎风站在山头上，玄色的身躯在光影中显得格外修长。
“无量寿福，不知施主前来小孤山，所谓何事？”我将拂尘扫过手臂，坦然对着他行了我道家三揖之礼。
他身形一滞，方才转过身来。
许久不见，他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个头似乎长高了一点点，除此之外，他依旧是那个丰神俊秀，玉树临风的少年。
“师妹，我辛辛苦苦找上山来，你.....你就跟我说这个？！”
他先是惊讶，目光扫过我平静无波的脸庞之后，便死死盯着我月白色的道袍以及我手中的拂尘上了，那些惊讶的表情很快变成了愠怒。
我无视他的质问，淡淡道，“施主，贫道已出家，如今潜行修行，再不问红尘是非恩怨。施主若无要事，还请回吧，恕贫道不便相送。”
我收了拂尘，甫一转身，便感受到背后的灼灼目光，带着强烈的火气，那份炙热感使我的心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不过没有关系，毕竟漫山遍野都是浅绿色的清香，它们舒缓了我略微紧张的情绪，毕竟和风是那样柔软，它们轻轻拂过我的月白色的道袍，衣袂轻舞，让我在这个被他人瞩目的时刻，多了点仙风道骨的模样，或许也能加深我在他人眼中早已不问俗世且无欲无求的印象。
“师妹！”我曾经的大师兄喊了一嗓子，纵身一跃，端端堵在我前面，一副打死也想不明白的表情，“你.....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出家干嘛呀！”
“施主你认错人了，”我微微挑眉，道，“贫道道号孤山，没有师兄，也不是你师妹。”
“你发什么神经啊？你不是喜欢我的吗？喜欢我喜欢到出家呀！”我曾经的大师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你出家了，我找谁成亲去？”
我有些绷不住了，尽量平静自己的气息，缓缓道，“施主，你的姻缘与贫道无关，你愿意找谁，就找谁去。”
“哎呀，厉害了我的师妹，”我大师兄阴沉着脸，冷冷一哂，“我一个黄花小郎，打小时候起，就跟你睡在一个被窝里，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等我长大了，山盟海誓说要跟我成亲，，好啊，现在裤子提上翻脸不认人了？！什么孤山道长？明明是淫/贼道长，呵，可真有你的！”
“你个白眼狼胡说什么？！！”我绷不住了，彻底破功，一向云淡风轻的孤山道人此刻火冒三丈，气的跳脚，“我孤山道人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想当年，我捡你个白眼狼回来的时候，你浑身都是伤，差点没命，出于医者本心，我怕你伤口感染，时时给你擦洗上药，天天汤汤水水的喂你，你小子倒好，在我喇叭花派不声不响潜伏十年！杨小树你厉害了你！居然说我淫/贼？我淫谁了我！我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脱过裤子？！你可别红口白牙睁着眼睛说瞎话！”
“哼，反正我不管！”赖皮少年郎杨小树的脸涨得通红，一字一句地跟我辩驳，“我是你大师兄，一日为师兄，终身为师兄！你说过这辈子都听我的，你.....你就是个谎话精，当初说好要娶我，这会儿倒好，跟我不辞而别不说，屁股一拍就出家做道士去了。怎么着？你想成仙呀？你想上天呀？你上的去嘛你！”
“杨小树！.......你......你.......！！”
“我什么我！张小翠你拉倒吧！别给天下道士丢脸了！我都替你臊得慌！”
哎哟气死我了！“我为什么会出家，还不是因为你个王八蛋！我就是成不了仙上不了天我也不会娶你！我为保你杀了我师傅，此生罪孽难赎！我师傅那样恨你，我若是和你成亲，敢问我的良心什么时候才能安稳。杨小树，你告诉我，我的良心什么时候，才、能、安、稳！”
“有什么不能安稳的？”杨小树不以为然，“万剑山庄和喇叭花派的仇怨早已两清。你也说过，谁也不欠谁的。所以犯不着内疚，我俩关起门来过日子不就万事大吉了？”
“你说的倒轻巧！”杨小树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收了拂尘，刷的一声抽/出长剑，银光闪闪，剑锋凌厉，直指我大师兄，“少啰嗦，赶紧起开，别逼我动手！”
“也好，与其多费唇舌，不如一决高下定输赢如何？”杨小树退出一丈之外，拔剑出鞘，抱拳作揖，“按照喇叭花派的规矩来，我要是赢了，我还是你大师兄，你得听我的！”
“好！很好！杨小树，那要是我赢了，你能不能离开小孤山，别再打扰我的清修成么！”
呵呵，敢跟我斗！谁怕谁呀，我今非昔比，不就是会点日月剑法么，有什么了不起！我可是得了我师傅的真传呢！
“好啊！我要是赢了你，我们马上成亲，生生世世在一起。”杨小树答应的非常痛快，之后顿了一下，又道，“你要是赢了，《日月剑谱》给你，我下山，回去做我的万剑山庄庄主去。”
“太好了！一言为定！”
从理智上讲，我似乎更愿意打赢他。因为他说《日月剑谱》可以给我。这样的话，我师傅毕生心愿岂不就了了？我也能少一些愧疚啊。
要知道，这《日月剑谱》本来就是我师傅的。
当初我在石洞里整理我师傅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手札。这本手札记录着我师傅的一些过往，也记录着她和万剑山庄的恩怨。
十几年前，我师傅云游四方，得到了号称天下第一的武功秘籍，《日月剑谱》。不久之后，她在路上顺手救了一个名叫连城的美男子。英雌难过美人关啊，师傅她老人家爱连城爱的死去活来，就差把心掏给他。于是她决定和他成亲。她穿着火红的喜服，喜服上绣满了花朵，谁料刚入洞房，就被迷晕了。醒来之后，连城不见了，她除了连城第二宝贝的东西《日月剑谱》也不见了。
我师傅一夜白头。
后来她老人家才知道，这个叫连城的男人，全名叫叶连城，乃是当今武林第一美人，而且早已嫁人，嫁给了万剑山庄的陆庄主，不止如此，人家连孩子都有了，这个孩子，就叫陆寒枫。
我师傅有个坏毛病，她脾气不好，睚眦必报。所以.......
其实想想，真替我师傅不值。她老说我傻，可她老人家在这件事情上，也聪明不到那里去。得不到真爱，但如果能拿回她念念不忘的《日月剑谱》烧在她坟前，她老人家会不会安慰一点呢？
所以，小孤山上巅峰对决，我一定要拼劲全力，打赢陆寒枫。
落日斜挂在天边，晚霞染红了所有的云彩，这样瑰丽的景象恰如去年八月初八那天争夺第一弟子的时刻，不同的是，我再也不会轻敌，我再也不会大意。
剑锋凌厉，银光闪闪，草木飒飒，风云变色，这场对决斗得天昏地暗。
三百招之后，陆寒枫落了下风。接着，我找到了他的破门。
要赢了！我按耐住自己的激动，剑花过后，变幻招式，直接朝他咽喉刺去。我有把握不会刺伤他，我只需要剑走偏锋割下他的一缕头发，证明我的胜利即可。
陆寒枫很镇静，他并不躲，却顺势收起长剑，迎面时轻轻侧身，是以我没有割下他的头发，但是一剑挑开了他的衣带。
他套在外面的黑衣轻飘飘地从山崖上落下去。然后，露出了里面绚丽如火的衣袍。
我大吃一惊，剑气很快消失殆尽。
原来，他穿了许久前，我为他定做的嫁衣。
愣神的空当儿，陆寒枫的长剑已经架在我的脖子上，“我赢了！.....师妹！”
“.......”
我静静望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我想起了我师傅绣满花朵的红衣服。原来，这十几年，她穿的都是喜服。她爱叶连城铭心刻骨，所以念念不忘，每时每刻都期待他能嫁给她么？所以，即使杀了他，也仍然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幻想着有一天，叶连城会出现在她眼前，然后和她拜堂成亲么。
所以，如果叶连城真的回头，她一定会娶他的吧。
所以，明州城的那个夜晚，她告诉我，让我放下过去，从头开始，其实是想我过得随心所欲么？
陆寒枫的长剑就架在我的脖子上，他等着我的回答。良久，我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张小翠！怎么不说话？你想抵赖么！再不娶我，我就一剑杀了你！”长剑逼近一寸，脖颈微凉。
.......当年，他始终不肯嫁她，所以是因为这样，......她才杀了他？
这个瞬间，我豁然开朗。
“把剑放下，有话好好说。”我笑了，小心翼翼挪开，“你看看这小孤山，景色多美。”
“.........？”
“一起看日落啊，大师兄。”我试图缓和他焦虑的情绪。
“哼，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看，我连嫁衣都穿好了。”陆寒枫恍悟，冲着笑了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可爱至极，“张小翠你是不是傻啊，你要是出家做道士，这辈子都娶不上像我这么优秀的夫郎。”
“嗯，大师兄说的对。”
我们坐在山头上，相互依偎。小孤山的日落从来没这么好看过。晚风拂过，鸟语花香。我转头看他，他的嫁衣和满天的云霞融成一色，他的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金光，那样美好，那样动人，真真戳到了我的心里。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尾声（下）（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