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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亲王 ...

  •   第39章

      天历四年元宵过后,谣传圣人特遣观察使微服私访、巡游江南,暗查各地州府官吏,整顿吏治。
      坊间流传那暗访之人乃是有北疆王之称、十二岁即上战场迎击鞑靼的忠顺王爷司徒琅。此人行事荒唐,惯来有行事无忌、桀骜不驯的风评,此番暗访,更是踪迹难寻,江南官场慑于对方隐匿行踪,投鼠忌器,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浮动。
      天历四年夏,出京游览名山大川、遍寻名医的圣人义子忠纯亲王寻医不得,憾而回京。京中贵人闻其口不能言,无不感慨嗟叹。后忠纯不忍圣人帝后每每召见,便因哑症伤心痛肺,故转而深居简出,逐渐消失于众人视线。

      天历五年,得展秋首肯,林湛阳始操童子业。
      同年北疆鞑靼再次来犯,忠顺离京平乱。
      与此同时,江南一夕之间数位封疆大吏接连落马,有心人可见,竟无一不是此前曾与前太子、现义忠亲王过从甚密之人。

      越明年,林湛阳已逐次过县府院三试,录为生员。
      扬州学政感念其出自世禄书香之族,家学渊源,本人更可堪年少有为、人品端秀,遂以甲等评价荐其入扬州府学。

      ……

      清晨,东君未驾,晨露清寒。
      伴着悠扬的风铃摇动,一辆朴素低调的马车缓缓驶过朱雀大街,安静的街道上似乎只有沉闷的轱辘滚动。
      往前几年的帝都自然不是这样的,往往天刚擦亮,城南城北的小贩便已经忙活起来,在大道两边铺开摊子,准备起新一天的讨生活。
      可现在嘛,情况又是另一遭了。

      年初时候圣人春闱受了惊吓,回来之后便无缘无故夜夜难寐,纵然御医开了方子助眠勉强入了睡,也仍旧是浅眠难安。无奈之下找了钦天监,方知道是惑星入梦,厄疾宫犯,总之一大套复杂的祈福做下来,还要帝都行宵禁半年,少宴饮娱乐。说来也神,这么一通严格执行下来,倒是的确让圣人这不寐之症慢慢调养好了。
      如今这是才解的宵禁,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原本那种彻夜灯如昼的喧哗,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半年功夫,境况变了许多。
      比如这朱雀大街就被粉饰一新,换了一年前,哪儿有这么平整漂亮,车轱辘碾在上头,一点颠簸都没有?
      这多亏了那位“人不在京城,京城却流传着他的传说”的忠顺王爷。这位爷整日喜爱捣鼓些稀罕新鲜的玩意儿,之前便从个模样古怪的洋医生那儿折腾来这个叫“水泥”的玩意儿铺路。

      再比如那前太子,往前多么一个被圣上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当年风头正盛的时候,连个斗升小民都知道,这满皇宫所有的皇子皇亲,加起来分量还不如前太子一句话。
      城东卖豆腐的徐老头,当年最爱的,就是抽着水烟咋着嘴,吹嘘着当年太子爷小时候,圣人抱着太子爷去他老爹豆腐摊上吃豆花的经历。

      太子爷啊,这个爷不是白说的。

      京城人消息都灵通,都知道这前几年太子爷和圣人忽然闹了开,一时冲动自请废太子,甚至说“司徒家就没有立太子的习惯,我这个太子,当着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到这位子换人做的那天!”这样的诛心之言。这换了那个爹不得气得仰倒?可不到一个月,圣人却又巴巴地个人添了“义忠亲王”的爵,这是何等的纵容恩宠?
      可再如何恩宠的儿子,如今却也只落得空有爵位、圈禁废弃的地步。过去的千秋岁啊、寒食节啊、端午啊,开始还有人试探着上奏请废太子出来“一叙亲情”……然后这些递折子的一个个都被圣人拉出去打板子了。
      好了,这下谁都知道了,圣人这是铁了心,也对的废太子彻底寒了心了。

      这城东的徐老头,买豆花的陈年旧事也不说了,只在茶楼听说书先生吹嘘着圣人如何夸奖某某皇子、某某亲王时嗤笑一声:
      “恩宠恩宠,如今这是恩,往前几十年,我老徐头年轻的时候,那才是宠!”
      车轱辘轻轻一碾,车夫的技巧是极高超的,轻轻巧巧就躲过一个水塘子。
      车门边挂着的那素白青边的风铃随着一个大摆动,发出格外清脆的声音。车夫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确定那风铃上没沾上一点污秽,依旧素净如初,这才松了口气放心下来,这操持缰绳的手都稳了许多。
      这可是主人最爱重的东西,日日亲自擦拭,若是不小心怠慢了,十个他都赔偿不起。

      茶楼二楼,刚从外地回京过重阳的青年收回视线,好奇地问对面给自己接风的好友:“什么时候朱雀大街上能让这种下等人通行了?”
      友人眼皮一跳,连忙解释道:“你才回京述职,不知道这几年京里风头变了许多。这马车瞧着是忒低调,可你听这风铃便知道……全京城独一无二,是那位忠纯亲王的座驾。”
      “忠纯?就是哑了的那位?这……不是说他深居简出,不怎么见人么?”
      “是少出门,可他不出门则已,一出门便是要出大事了!”
      “哈?”
      “这位爷……往前瞧着温柔可亲的,受了那一遭无妄之灾之后却……哎,有些话我不好说得太明白,只要你明白,他如今私底下传着一个说法,叫‘凶星犯狼辰,不见血,不归门’。”
      “嚯!这说法也太凶煞了。”
      “总之,想咱们这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离他这种凶神远点儿,你去招惹了忠顺王爷,顶多丢个脸,大不了别收作娈童……招惹了他,我怕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好、好,多亏好友提醒,我险些祸从口出!”
      两人对视一眼,具觉得浑身凉飕飕的,连忙低头,赶紧喝杯热茶暖暖身。

      这两人正窃窃私语,又怎知道他们的话早就在这安静的清晨,随着清风流入马车内呢?
      陆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靠在窗边,拈着一块白玉糕,像是陷入沉思的主人。
      这……一定是听到了吧。
      瞧主人这模样,显然也不是不介意的,是啊,谁被当做天煞孤星凶神恶霸似的躲着会不介意?陆成想着就忍不住觉得有些怂怂的疼惜。
      他是一点点,看着主人从无所依凭,经营到现在这样立起来的呀。

      “主人,要不要我派人去警告他们几句?”陆成是知道的,主人虽说辣手,可却并不暴戾。
      换作任何一个如主人一般尊贵的皇亲国戚,被人在背后这么戳着骨头指指点点,将人抓进府里动用私刑都是不用多想的,就算传出去了,也没人会觉得残忍——以下犯上,亲王也是能随便臆测诽谤的?
      可偏偏……

      御君辞睁开眼,像是从一个幽深的梦境中被恍然打断惊醒似的。他愣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向陆成,才想明白他话里的“警告他们”所指为何。
      他全不放在心上地一摇头。
      果然又是如此!

      “可他们对主人如此出言不逊,随意评论皇亲国戚,好歹给个教训警醒一番呐!主人放心,陆成去与暗卫打个手势的功夫,绝没有多的。”
      陆成不由都有些憋屈得心疼了。
      方才主人听得都出神了,可现在,居然还是选择默默承受!
      御君辞不能理解他做什么这么激动,一皱眉,提起随时备在手边的笔写道:“无事,去留人园最为紧要,不可耽搁。”
      陆成无奈。

      又见御君辞迟疑了一下,跟着又在下头写道:
      “已过半月,湛阳仍旧无信寄来?”

      陆成沉默地看着这一行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格外力透纸背的字迹,轻咳一声解释道:
      “主人,林公子半月前寄信来时,不是说了自己已被府学收录?你知道的,扬州府学是江宁省唯二的府学,向来管理严格,这进去了,别管什么书香世族,还是什么功勋大家,一旬才得一日假回家。也因此人才济济,每逢大年出的进士,都能令其余州府望尘莫及……”

      陆成一边说,一边瞅着主人心中纳罕。
      他一个当贴身侍卫的当然不会注意江南一个省的府学情况,现在对扬州府学这么如数家珍……全都是因为之前,主人打从林小公子开始考童生试起,就让他们搜罗全江南的府学信息逐条分析,特别以江宁附近的重点考察——逼得他也连带着记住不少。
      可反过来,连他都记得的东西,没道理过目不忘的主人反而会不记得了,反要他过来提醒啊。
      难道是这段时间心神耗费过度,一时忘了?

      御君辞嘴唇不自然地抿起,眸光有些失落。
      陆成说的没错,一旬只有一日的假……那他自然是该回城,陪他那小心肝肝的乖侄女、温良恭谦的兄长,还有那个明晰通达的老师。

      就在年轻的御亲王快要拧巴巴地把自己唇都抿得发白的时候,马车外头风铃规律的乐声一乱。
      “主人,林公子有信至。”陆成一听,就知道是暗卫中负责整理情报的许林那闷葫芦。
      在陆成看来,车夫惊诧的“哎前面的,赶紧让开!”,和御君辞瞬间亮起的眸光几乎是同步发生的两件事。
      甚至就在车夫话音落下的时候,一张轻薄的纸也刚好被他用轻功稳稳送出车帘抖开的间隙。

      上面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停,进。”

      说好的“最为紧要,不可耽搁”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哇抱歉今天更新得这么迟
    我自首,之前剧情一直没理顺,卡得我掉进倦怠期拖延症发作,外加摸鱼刷微博停不下来,8点才开始写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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