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周末探亲 ...
-
周末是约好的归家探望的日子。可惜天公不作美，从前一天的夜里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到了星期六的上午仍不见丝毫放晴的迹象。
清和穿着深蓝色的印花浴服，微卷的柔软长发披散及腰，一个人抱着双臂，倚在后院的门口，盯着院内那棵被雨水清洗得枝新叶绿的樱花树，表情苦得像生生放出去的贷再也收不回来一样。
“哥哥，差不多该走了吧？”清雅看了看手表，催促道，“这雨估计还要下几天呢。”
清和叹了口气，转身回房换衣服，边走边嘀咕：“最讨厌下雨了，最讨厌下雨了，最讨厌了……”
清雅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才垂下眼帘，走到沙发边，把带给叔叔的礼物放进纸袋里装好。每到下雨天，清和都会异常地烦躁，以前有听叔叔讲过，清和的母亲是在十年前的一个下雨的晚上过世的。清雅到上野家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虽然没有见过本人，但是清雅只是看她的照片就被打动了。那么美丽的温柔婉约的一个女人，却那么早就过世了，果然是天妒红颜吧？
清和随便地穿着件藏青色的长袖V领针织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就带着清雅和小龙出了门。原装进口的宝石蓝色标致是去年从老头子那里得来的礼物，不过他很少开，美术大学离家不远，价格不菲的车子基本上只会在他们出门游玩时才派得上用场。
小雨细密地打在挡风玻璃上，不一会就模糊了视线。雨刷来回摆动着，溅起一阵一阵的水花，让开车的人看得心烦意乱。清雅和小龙安静地坐在后排，车内的气氛莫名地有些沉重。
清和瞟了一眼后视镜里两张绷得紧紧的小脸，知道是自己太严肃了，吓到了他们。虽然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想到正在开车便放弃了。从一边的随行小包里抽出一张碟放进CD机，下一刻，轻快舒缓的钢琴声在车内环绕起来。
“雨天车开得慢，大概要一个钟头才会到，无聊的话就睡会吧。”清和从后视镜里与清雅对视一眼，说道。
清雅应了一声，把小龙抱进怀里，假寐起来。
清和继续沉默地开着车。忽然想起久远的记忆里的一首词，好像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吧，后面还有什么？记不清楚了。算起来真的有十年了啊……
还记得自己初到这个人世，完全不知所措，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那个美丽温婉的女子，她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亲吻他，抚慰他，让他从歇斯底里的哭叫中解脱，最后安心睡去。在别人眼里，出生儿的哭闹再正常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时候，他有多惊惶，多害怕。
他花了很久才相信和适应重生这个事实。他不敢说话，怕被人当作怪物。他像个普通的婴儿一样终日只是昏睡，到一岁了才开始断断续续地学着说日语。他虽然不能理解，却也知道自己所在的根本不是从前的那个空间。回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下意识地封闭了前世的记忆，只带着“慢慢生活”的信念，过着与前世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如果只是普通的孩子，他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母亲怀抱那样难以割舍的强烈情感。正因为从婴儿时就开始记事，他清楚地了解这位伟大的女性为他付出了有多少。他在她的羽翼下一点一点地了解这个新的世界，是她给了他这一世最初也是最深厚的爱。
十年前，体质向来不好的她离开了人世，他站在雨里，耳边一遍遍地回响着她的话：“要幸福啊，清和”，他重重地点头答应，坚持着没有哭泣。生命是一场轮回，母亲也许会和他一样在某个世界里重生，这样想的他终于没那么悲伤。
只是他从此讨厌雨天。
感觉到眼睛里泛起了一层雾气，清和赶紧努力地眨眼，把这种伤感的情绪给逼退回去。很想责怪自己太执拗了，川平阿姨人也不错，自己却固执地不肯喊他一声母亲，想来她和父亲都会有些难过吧？转眼看见后视镜正睡着的两个孩子，清和心里又一暖。也是那一年，他伤心之时散步到河边，才遇到了清雅和小龙。有失有得，上天终究待他不薄。
车子缓慢而平稳地转向，开进了一片别墅区。错落有致的山水庭院，复式楼房，设计新颖华贵而不失古朴之风。雨水未停，别墅区的路面潮湿却不打滑。清和刚想喊醒清雅和小龙，却发现他们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窗外秀丽整洁的风景。
一两分钟后，车子径直地开进了一户人家，停在了院子里的露天车位上。已经有管家带着两个女仆撑伞出来迎接，清和打开车门，与清雅小龙一起进了屋。
大厅里有一个中年男人两腿交叉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随意慵懒的姿势与清和的习惯几乎一模一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坐在他旁边，抱着一个小小的幼儿正在逗弄着。看见清和他们进来，两个人都停下了动作，微笑着。
“川平阿姨。”清和先恭敬地和女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才看向一边的男人，“老头子。”
上野良介瞪了他一眼：“越来越没礼貌。”
清雅和小龙也走了过去，分别半鞠了躬，喊道：“上野叔叔，川平阿姨。”
川平温和地点了点头，上野良介倒一把把他们拉了过来：“你们两个，好久都没来了。让我瞧瞧，嗯，小龙长高了，快一米六了吧？清雅呢？你怎么瘦了？是不是清和虐待你了？”
“老头子胡说什么呀。”清和白了上野良介一眼，转过身也去逗弄川平怀里的小孩，“哈哈，真可爱，吉郎再过一个月就要满两周岁了吧？”
“是呀。”川平微笑着教吉郎喊清和“哥哥”，吉郎在目前怀里缩了半天，才探出头来喊了声破碎的“哥哥”，让清和高兴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清雅把礼物递给上野良介，然后和小龙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陪养父聊起天来。清和间或也插几句。时间很快消磨过去，直到佣人来喊吃饭，五个人才一起起身。
用餐的过程还算愉快，只是清雅觉得多少有些拘束，小龙也一直很安静。清和问起回大阪小住的爷爷和奶奶，上野良介只说一切都好，再过阵子就会回来。
用餐以后川平要哄孩子午睡，清和被上野良介叫到书房，清雅只好和小龙两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最近学业怎么样？”上野良介坐在书桌前，态度少有地认真。
清和不禁笑了：“怎么问这个？我上大学以后你从来没问过我的学业啊。”
“你学的是油画，我又不懂，问了也是白问。”上野良介不满地看着儿子的笑脸，“不过我今天的意思是，你现在也大三了，有没有打算过毕业后做什么？？”
“嗯，这个问题是要想一想。”清和做思考状，“也许继续画画，再不然就当作家，又或者专职翻译，都不喜欢的话，周游世界做个浪子也行。”
上野良介听着儿子的“志向”，叹了口气：“真的就没有想过来帮帮我吗？”
清和敛住笑容。“老头子，你知道我想过自己的生活的。”
上野良介抬起右手，轻揉着太阳穴，俊朗的面容上显出了一丝疲惫。“我知道，我知道。这几年除了礼物，你不肯接受我给你任何物质资助，连清雅和小龙的生活费都是你自己挣的，你不想被上野家束缚，也不想清雅和小龙被上野家束缚。你做得很好。但是——你也要知道，爸爸快老了。吉郎才一岁多，我怕自己撑不到他有能力继承的那一天。”
清和皱着眉头，十分不悦：“胡说什么呀。你不是健康得很吗？不过是十几年，吉郎很快就长大了。”
“爸爸已经很累了，而且，十几年的时间不够吉郎长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上野良介轻轻摇头，继续道，“我了解你，你喜欢自由，上野家族的产业你不放在眼里。年轻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想法，但是我比你不幸，我是独子，没有选择权。我也不是要完全地绑住你，不过希望你在过自己生活的时候，偶尔也能来帮帮我。”
清和沉默了很久。父亲的话让他有些揪心，他的确是一直在逃避上野家的责任，他不想再站到那个战场上，他不想重温那种紧张、疲惫到极限的感觉。但是，父亲现在的确有了老态，要让他一个人再支撑十几二十年，自己未免太残忍。
“再给我几年时间，等我不想流浪了，我就回来帮你。”清和挣扎半天，还是妥协了。想想觉得自己太心软，又加了一句：“只是帮你，继承的工作还是留给吉郎吧。”
“放心，起码在你结婚之前，你都是自由的。”上野良介略感欣慰，于是也作了让步。只是他脸上笑得温和，左手却趁清和看不见，在书桌下悄悄打了个“V”字。臭小子，等你回来以后，可就由不得你了~~~~~~
“啊，对了。”上野良介从书架上拿下一张请柬，递给清和，“相泽家的小姐明天晚上要举办个生日小派对，让你务必参加。”
清和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哎？原来明天是雅美生日啊。请柬什么时候送来的？”
“有一个多星期了吧。”
“啊？”清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老头子，“你怎么早不说啊？要是我今天没来怎么办？”
“你这不是来了吗？”上野良介完全没有愧意。
清和懒得计较，只是有些奇怪地把请柬翻来翻去：“往年都没有请柬的，怎么今年这么正式，还特意送到本家来？那个派对不会有什么隐秘吧？”
上野良介嘴角一抽：“你这个臭小子，到底一天到晚在瞎担心什么？雅美满了十六岁，这可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正式一点也应该的。”
“那么说不定会有大人物出现了？”
“哪里来的大人物？连你相泽伯伯都不会参加，纯粹只是年轻朋友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而已。你到底去不去啊？”
清和丢给他一个卫生眼：“当然去，不给你面子，也得给雅美面子。”
“臭小子，你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啊。”上野良介怒睁双眼，作势要拿书砸。清和赶紧站起来往外跑，边跑边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话音刚落，人已经出了书房，直接往大厅而去。
上野良介也不起身送他，靠在转椅上，眯着眼睛笑了很久。傻小子，就会占嘴巴便宜，真是注定要被人卖啊……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周末探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