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花红》沁泷

1、第一章

　　江南的初春总是那么美好，湿润但不粘腻的蒙蒙三月细雨，如同烟雾般笼罩了整个杭州城，细细雨丝洒向湖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湖畔垂柳随着轻风慢慢舒展身姿，长长柳绦宛若少女长发般低垂湖边，诉尽相思。
　　就在这浩瀚的湖面上，一艘小船慢慢地随着波涛荡漾着，船夫的斗笠深深地遮着脸，想必已是因为太过闲散而睡着了，由于是雨天，所以整个湖上只有这一艘小船，遥遥看去颇有“侣鱼虾而友麋鹿”之风。
　　“阁下真是好兴致！”忽然，一个大大咧咧的嗓音打破了晨雨的宁静，“在下是从来也不晓阁下原是喜爱雨天游湖的人哪！”
　　说话间，来人已撩起衣襟，轻轻点水而来。
　　“成兄，你这个样子，怕是没人能看出来你竟是‘缥缈步’的传人。”带着微微笑意的闲适声音响起，里面含有的小小讥嘲却让来人的步伐一乱，几乎跌下水去。
　　加快几步，来人一个旋身便稳稳停在船头，想想刚才几乎跌下水的惊险，他抚着胸口抱怨：“不要在别人运功的时候说这么刺激的话！跌下水了我不打紧，衣服怎么办？这是我刚买的！”
　　“唔？成兄怎地不用那文绉绉的语气说话了？”船舱内，闲适声音再次响起，成霄炎暗暗咬牙：“你明知我不是那种会咬文嚼字的人……”
　　船舱里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笑声：“成公子还是那么有活力啊。”
　　“切，我这不叫有活力，应该算是被欺负的反击。”一边说着，成霄炎一边掀开船帘，跨进了船舱。
　　与船外不同，船舱内又是另一番风景——
　　在船外丝毫看不出来的大空间中摆着一张铺着有精致苏绣软榻的躺椅，银线绣成的锦云纹密密地遍布整个白色榻面，看上去颇为耀目。
　　躺椅上斜倚着一个因为背光而看不清样貌的男人，他身上的衣服随着动作而泛着深浅不一的蓝，想必是由最高等级的丝绸做成，一手撑颊，他懒懒地伸出另一手在棋盒中停留片刻，一颗黑棋便这样下在棋盘上。
　　躺椅边，一个小小的香炉正静静地燃着，上等檀香的味道袅袅地从里面散发出来，靠着香炉放着一张同样铺着锦云纹绣垫的软凳。
　　此时，软凳上坐着一名女子，从舱房内没有第三人来看想必她就是刚才出声的人，她上身穿着粉色的水袖长衣，下系一条淡红的襦裙，褐色的云鬓上除了一根翡翠步摇簪以外并无其他装饰，稍稍笼起衣袖，她手中拈起一枚发着羊脂玉一般温润光泽的白棋，随着手上环镯的轻响，白棋下在了搁在面前矮几的十九路棋盘上。
　　此情此景，成霄炎竟看得有些痴了。
　　但他马上回过神来，大跨步地走上前：“好呀你们两个，我在外面辛苦奔波，你们却在这里下棋！”一边说着，他一边抄起男子面前的碧绿茶水，一仰头便是一干而尽。
　　对于他的牛饮，男子只是苦笑：“这可是最上等的龙井，你这么喝，以为它是市井的白干么。”
　　“反正都是水，能解渴就行！”环顾船舱，成霄炎在发现茶壶的时候高兴地走过去，随后一边灌着一边打量女子：“啧啧，两个月不见，镜儿越发俏了，怎地，飏这小子喂了你什么驻颜妙药不成？”
　　听了他的打诨，那个名唤镜儿的女子掩嘴轻笑不语，而被称做飏的男子则稍稍地皱起眉头：“成兄莫这么说，这关系到镜姑娘的名誉。”
　　“嘿嘿。”笑了几声，成霄炎径自将那壶茶灌完，随后坐在了船舱内的另一张矮凳上。
　　舱内又回复了宁静。
　　但很明显这宁静不能维持几刻。
　　眼睛盯着面前的两人你来我往地下了几子，城之内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喂，大清早的把我约到这里，该不会只让我看你们下这个棋吧！”
　　“真是……连一盘棋也不能等吗……”似真似假地抱怨着，飏顺便再踩上他的死穴一脚，“这么差的耐性，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习得缥缈步的。”
　　闻言，成霄炎涨红了脸：果然死穴这东西一点也不能被暗抓住！
　　倒是镜儿轻笑着解了围：“苍公子莫说了，看成公子窘的。”
　　听见镜儿的话，飏看了看摆着零星几子的棋盘，有些可惜地蹙了蹙眉，不过还是决定开始说正事：“事情怎么样了？”
　　“翻脸倒比翻书还快……”低声嘀咕着的成霄炎在接触到飏的严肃眼神时将自己调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跟情报估计的一样，‘血眼’会在今天晚上出没。”
　　“知道他的下手对象吗？”对于飏的这个问题，成霄炎的嘴唇却奇异地扭曲在了一起，一幅随时都会大笑出来的样子。
　　“现在整个杭州城的人都知道，七天前一个豪门公子在最大的泰开酒楼包下了一层楼，然后四天前一掷千金地买下了最贵的宅院，昨天则买下了一艘游船……”
　　“还有他身边总跟着最漂亮的女人，点燃的总是最豪华的熏香，更不用说用膳的时候全是珍馐百味……”飏凉凉地接下成霄炎的话，“好吧……我想我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了——或者应该说如果不是的话那麽他的脑袋八成有问题。”
　　“果然，你是故意的。”深深地叹息，成霄炎的眼神在接触到镜儿的时候变得有些迟疑，“但是你确定要用镜儿……”
　　“唉呀，成公子居然如此为奴家担心，奴家真高兴。”再次掩着嘴轻笑，镜儿的语气促狭，“所以成公子要好·好地保护奴家哦～”
　　忍不住被镜儿的促狭语气逗得笑出来，成霄炎摇摇头：“我真是痴了，竟然担心到你头上来。”仰起头，他看了站起来的飏一眼继续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对吧？”
　　“难得你知道这句俗语。”说完这句话的飏装作没听见成霄炎“怎么可以这么瞧不起人”之类的话，径自撩开船帘嘱咐船夫开船。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