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烧》萤火虫凉凉

6、第六章

　　比起白天的芦花乡，王思更喜欢夜晚的它，当然是没有躲不起的酒局的夜晚。
　　从傍晚开始，一切就都慵懒起来，天可以慢慢地黑，灯也可以慢慢亮起来，每家每户的饭菜香，和昏昏黄的亮儿，都可以慢慢地漫过院墙，弥散到小村庄的边边角角。
　　“老豆腐”“老豆腐”的叫卖声也慢慢地从乡道上路过，打开芦花乡小小的晚市。
　　王思也喜欢芦花乡的老豆腐。一块儿豆腐，白嫩嫩颤巍巍地蹲进碗里，浇上酱油，淋上蒜汁，点上几点油亮亮的香油，吝啬地撒上一小撮儿小咸虾米皮和绿葱花。铁皮勺子随便挖上一个小角儿，送进嘴里，一抿，就全融化了。那味道太简单了，简单到让人不那么容易忘记，总会很轻易就想了又想。
　　芦花乡的晚市不大，稀稀落落的小摊子，小摊子上卖着小吃，小菜，小衣服，摊头上挑着几盏可有可无瓦数不高的灯，嗡嗡地响着，画着人影儿和车影儿。
　　等夜真的压下来的时候，这些灯就都不管用啦。
　　不过什么都不能阻挡挑挑拣拣的讨价还价声，这些讨价还价声，让芦花乡的夜变得生动起来。

　　王思还喜欢芦花乡晚市上的一个小摊子。
　　小小的推车，每天下午五点钟，就在老地方蘑菇一样儿冒出来，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旁边摆着两个摇摇，吃了硬币，就轮换着唱“爸爸去哪儿”和“倍爽儿”。
　　热闹得让人心烦。
　　再赶上中心校放学铃一响，这样的热闹就更火上浇油。一群绕着红领巾的学生，将小摊子围得水泄不通，对着推车玻璃壳子里面的串儿指点江山。
　　鹌鹑蛋，鸡排，鱼丸蟹棒，尖椒，茄子，金针菇豆腐皮，豆腐卷，豆腐片儿，焦黄黄的火烧，还有整条的大鳕鱼。
　　王思也喜欢这样热闹的拥挤，偏偏就踩在这个点儿，插着兜儿，走到那个油炸野味儿的摊子边儿上，慢慢地思考要吃什么。

　　“张老师！”“张老师！”小鸟儿群一样的孩子堆突然又炸了锅。
　　齐刷刷摩西开海一样给让出一条路来，正对着拿套袖擦汗的炸串儿阿姨对脸儿。
　　“还不回家写作业！”张春生故意板起脸来。
　　小鸟儿们抱团儿一样地你挤我，我挤你，都看脚尖儿，就是没人回答。
　　阿姨喊：“谁要的火烧加骨肉相连，还有鳕鱼，鹌鹑蛋！”
　　“我！”站在小鸟儿群一边的王思扬了扬手，又对着张老师一笑，“张老师，你吃鹌鹑蛋吗？”
　　小鸟儿们终于热闹起来，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老师，你吃豆皮儿吗？”“老师，你吃鸡排吗？”“老师，你吃鱼丸吗？”
　　王思咬了一口土豆片儿，看着张老师傻愣愣站在原地，受宠若惊一般，一边摇着手一边努力皱眉头：“谢谢，老师不吃，老师不吃，你们吃完了赶紧回家写作业！”
　　炸串儿摊儿不太亮的灯光，正正好好照在了张老师的脸颊上，随着春末的暖风，透出了淡淡的红，怎么也威严不起来。

　　等着这群小鸟儿飞速散开，又有一群小鸟儿围了过来。
　　小鸟群把春生挤到了王思的旁边。王思叼着一根吃了一半的签子，腾出一只手来，从纸袋子里面扒拉出一串儿鹌鹑蛋，递到春生面前。
　　鸡排占了他的嘴，他就故意弯弯着眼睛不说话，只是递了又递。
　　春生犹豫了又犹豫，接了。
　　王思和春生扎在孩子堆旁边，并排站在乡道旁边的一棵杨树底下，默默地吃炸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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