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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 ...

  •   简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本来说好了要将他带去见妖王,却又突然改了主意,他百无聊赖伏在桌案上面拿笔沾了墨,无意识的转动笔尖,只见那上面渐渐勾勒出了一个长袍翩然的男人。

      那人白衣翻飞,乌墨般的长发因为走动的缘故而飘飞而起,他仰着头看着上面,虽然看不清楚五官,却莫名的能从画中看出那人阴郁的气势。

      简能提笔欲要将五官添上,却又突然顿住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画的是谁,但是这个人的影子却时常会出现在他的梦中,偶尔还会叫他的名字。

      简能举起砚台,将墨水泼在上面,等到整张画卷尽数被墨水泼的透湿,这才将其丢出了窗外。

      外面传来一声惊叫:“啊!”

      简能立刻探头去看,却见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儿,生的白玉可人,十分美丽,此刻额头上面有一团清晰的墨迹,很显然是被他扔出去的墨团子砸的。

      简能一时忍俊不禁,扑哧笑了出来,小孩儿本来气鼓鼓的脸蛋慢慢变红,怒道:“再笑我就让哥哥把你的脸划烂!”

      简能笑意不减,悠然道:“你哪个哥哥?”

      “说出来吓死你,他可是一族之王,你你你还笑!”她生气的翻过了窗户,伸手要打简能,结果后者后退一步,她便哎哟一下从上面跌落下来,头朝下打着滚儿摔在了简能的脚边儿。

      简能笑的肚子痛,伸手把她扶了起来,道:“你哥哥可是狐王蓝己?”

      她眼珠子转了转,一把将简能推开,伸手拍了拍身上的衣物,哼道:“既然都知道了,还不速速跪下!哥哥或许还会饶你一命!”

      简能挑眉,伸手揪了一下她的小耳朵,道:“你这小孩儿真是胆大,还敢冒充蓝己的妹妹,就不怕他将你舌头割了?”

      小女孩儿愣了一下,脸色忽的涨红,“我是男子汉!”

      简能倒是一时没认清楚,他犹豫了一下,突然伸手朝他腿间一摸,吓得小家伙猛地后退了好几步,啪叽一下跌坐在地上,后脑勺当即在墙上狠狠的磕了一下。

      简能捧腹大笑。

      晕乎乎的小家伙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再次恼羞成怒:“你不许笑了!”

      简能难得遇到这么一个活宝,笑的肚子都要痛了,他后退几步在竹椅上面坐了下来,眸光流转间让那孩子几乎无法离开视线,简能缓了缓,伸手勾了勾,小童皱起小眉头,不甘不愿的走过来,伸手拍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手,道:“干嘛!”

      简能略略用力,小童立刻被他抱在了腿上,一阵曼妙的香味隐约传来,让他下意识瞪圆了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

      简能用衣袖轻轻擦了擦他的额头,依然忍俊不禁,道:“你分明不是妖族,怎么会在蜀山出现?就不怕那些妖精将你吃掉?他们可是最爱吃小孩儿了。”

      小童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这么大了还听山下人乱讲,妖族才不吃人呢!”

      “哦?那你难不成真是狐王之弟?”

      “自然!”小童扬起下巴道:“蓝己是我亲哥哥!同母同父!”

      同母同父……

      简能挑眉,忽然伸手将那孩子的耳朵翻过来看向了他的耳后,只见那里赫然藏着一点黑色的痕迹,仿佛霉斑一样,在雪白的肌肤上面黑的触目惊心。

      小家伙猛地推了他一下,又红起脸来:“你这人,怎么总是动手动脚。”

      简能忽然想到了蓝己尾巴上面的那一抹红痕,虽然化人之后他从未见到过,但是简能当时却着实吃了一惊,此刻看向面前的孩子,他方了然。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两兄弟皆是妖魔结合之物,蓝己的妖族血脉多一些,魔族的则相对少,而到了小童这里,他便是魔族血脉多于妖脉,这导致他甚至根本无法化形。

      魔族自认为自己与神仙两界同属上三界,一直觉得妖族卑贱,而妖族则认为魔族狂妄自大,亦不屑与之交往,若这两兄弟真的是妖魔血脉的话,定然会为妖魔两界不容。

      简能挑起小童的下巴,低声道:“你哥哥可曾告诉过你,不许你将二人关系说出去?”

      小童一惊:“你怎知道?!”

      果然如此。

      蓝己能够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只怕也少不了狐族暗中隐瞒打点,身负魔脉还能坐上狐王这个位置,蓝己绝非在他面前那般无害。

      简能收回思绪,对上他惊奇的眼睛,道:“那若是让你哥哥知道你泄露了这个秘密,你还不得挨揍?”

      小童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急的光转眼珠子。

      简能暗笑,小小年纪就敢狐假虎威了,就是蠢得有些厉害。

      他将小童放下来,结果却被一把揪住了袖子:“你,你不许告诉哥哥!”

      “哦?”简能故意道:“我看你就是骗我的,怕他割了你舌头是不是?”

      他急的要命,慌张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狐王的弟弟,不过他不让我跟外人说,真的!”

      “那你还说?”简能笑了,道:“方才你躲在我窗户底下做什么?”

      “我听说哥哥娶了一个王妃,便想偷偷过来看看……”他飞快的看了一眼简能,又道:“反正你都与哥哥那样亲近了,我便想即便告诉你,也无妨的。”

      简能不悦,什么叫王妃?那狐狸真是好厚的脸皮!

      未来得及当着小童的面儿讽刺一番蓝己,外面突然雷声滚动,转眼之间,那明亮的天色便暗了下来,乌云密布,蟒蛇一般粗壮的雷电滚在其间,让人头皮发麻。

      简能快步走到窗前,劲风迎面吹来,他浑身发冷,用力的将窗户推了上去,转眼却见那孩子捂嘴偷笑:“你怕呀?”

      简能懒得理他,用火钳拨弄了一下炉子里头的炭火,直接裹着被子缩在了床上。

      屋内的光线昏暗,小童偷偷靠过来,道:“喂,你怕的话,我可以抱抱你。”

      简能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张开了双臂。

      小童麻溜的缩进了他怀里,立刻被他浑身的冷意冻的打了个寒噤:“你好冰,跟死人似的。”

      简能似笑非笑,道:“我本就是死人。”

      小童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哥哥说我是小火球。”

      小火球真的像蓝己说的那样,小身子内部仿佛藏着源源不断的热意,简能抱着揉了揉,还软软的。

      小孩儿可真好。

      他忍不住柔柔的露出一抹笑意。

      外面的雷声氤氲着,仿佛有猛兽在云中搏斗,简能想到了蓝己的话,猜测这大概是因为妖王即将晋神的缘故。

      只是今日这雷声,总让简能觉得不安全,不知道那容晋能否抗的过去。

      外面陡然一声炸响,氤氲的天雷终于有了动作,与此同时还有瓢泼大雨疯狂砸下,小童乖巧的跟简能依偎着,偷偷扬起头来看着他,只觉得这人生的可真好看……若是,若是自己长大了,也能有这样一个王妃就好了。

      他的脸偷偷的红了起来。

      雷声一声比一声更加让人心颤,小童在他怀里睡了一会儿,再次醒来的时候那天雷竟然还在劈,简能面色凝重,心中的不安越发的扩大了起来,突然之间,外面被照的亮如白昼,那光芒足足的持续了十息,等到光芒暗淡下去之后,一声雷电再次闪过,大雨疯狂,哗哗的雨声砸在屋顶,屋内一片让人心悸的平静。

      小童嫩嫩的嗓音道:“结束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之中有一白衣人缓缓行来,他推开了房门,冷意袭来,房门被关上,他静静的站在那里,雨水未曾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简能跟他对视,蓝己的嘴唇抿着,缓缓道:“容晋……陨落了。”

      最后那一道雷从长生天由易知亲自下手,一路穿过了四梵天与九重云霄,最终落在了容晋的身上,那一瞬间,天光亮如白昼,容晋魂飞湮灭。

      什么都没留下。

      什么……都没留下。

      妖王治理妖族几十万年,一直兢兢业业,身负重任,惟愿有朝一日求得易知肯定跃入神界,然而今日之事却让所有人心中战栗。

      没有人能够猜得透易知的内心,没有人知道此事为何会发生。

      所有的……不光是妖族,哪怕是清醒来的诸神也都认为容晋定然能够登上神位,与天同寿。

      然而天却给了他们响亮的一巴掌。

      简能手指发抖,思绪陡然清晰,恍然之间,他看到四方诸神穿过重重雨幕疾行而来。

      蓝己道:“这天道,到底遵循何种规律?”

      这天道,不遵循任何规律。

      只在于易知翻掌之间。

      他疯了。

      蓝己坐上来看了看他怀里的孩子,伸手接过,低声道:“思寒,你说我能活到什么时候?”

      天心难测,谁能入的了易知神的眼。

      简能什么都没有说。

      他浑身剧痛,被蓝己喂入了一颗固魂丹,沉沉的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却见句芒正站在他的面前。

      “拜见坤圣。”上神伏地而拜,简能静静看着,半晌才坐直了身子,他穿着薄薄的单衣,却未曾觉得冷,只是心中却仿佛被寒风吹破的窗户,呼呼的进着风。

      “天道大乱,求坤圣主持公道。”

      “我不主天命。”他开口,却知道自己在逃。

      从千未的那件事开始,他毫不作为,只想在这世间苟且百年,便觉得不管这世间发生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因为他游于世外。

      句芒垂下眼睛,道:“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破混沌以命换得无限生机,若坤圣不肯出面……怕大神,死不瞑目。”

      简能眼神陡然凌厉犹如刀刃,地面震颤,句芒被一股劲气掀飞出去,口吐鲜血。

      他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句芒生性耿直,心知坤圣素来不问世事,管这世间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他从来只做未曾看到。

      但唯有一事是不能提的。

      那便是盘古。

      他今日持刀将刃捅入他的内心,便该做好万死的准备,句芒也不想死,但不提却不行,因为坤温柔惯了,也无情惯了,久而久之,便没有心了。

      他重新爬起来,不卑不亢的跪着,“今日坤圣可取我性命,来日必然会有祝融、蓐收、玄冥、后土……诸神断不会任由天道如此发展,坤圣慈悲育养万物,想来……也不会任由乾父如此糟践。”

      一片寂静。

      半晌,简能忽然笑起来,懒洋洋的道:“他要的无非便是回归混沌,若是遂了他的意,一切自然就回归正轨了。”

      句芒一笑,任由血迹漫过嘴角:“回归混沌,便要覆灭万物……坤圣,当真如此之想吗?”

      回归混沌,便要覆灭万物……万物不在,盘古曾经存在过的唯一痕迹便也消失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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