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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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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真是有福之人,无论在哪都睡得那么沉。”
等到夕蕴回神时,展越浩已经大咧咧的坐在了桌旁,打量着钱小弟。
顺着他的目光,夕蕴也看了过去,不由轻笑:“他就是头猪,猪都这样。”
“是吗?真好。”叹了句后,展越浩稍稍扯回涣散的神,“过来,聊聊。”
夕蕴斟了杯茶,递给了他,理了理衣裳,刚想在他身旁入座。
“我没让你坐那。”展越浩略显不耐地喊了句,怕吵醒钱小弟,他刻意压低了嗓音。
却还是把夕蕴吓到了,不是因为他语气里的怒气,而是他的话。半晌后,她依旧犹豫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倒是展越浩耐不住了,猛地倾身,一把将她拉过,安置在自己的腿上,双手紧搂着她的纤腰。
这才觉得,这看似风风火火的女人,身子倒是轻盈得紧。这不是时下的美,她没有夏影的丰腴。比起很多年前那一次不小心的肢体碰触,她似乎又瘦了不少。
“下午到底去哪了?”见她没有反抗的迹象,展越浩才稍觉满意地问。
“至于吗?你不会就为了这事,大半夜的跑来东园吧。”夕蕴翻了翻白眼,看不出这男人的执著竟丝毫不下于自己:“不是说过了嘛,去万家陵了。”
“为什么非选在今天?”展越浩的眼神略显深沉,紧紧凝视着夕蕴的侧脸,许久,他只在那双水灵的眸子里看见点点落寞,没有丝毫撒谎的痕迹,这结果由不得他不信,她是真的去了万家陵。
比起和越蒙私会,这答案更让他觉得不爽。
“你和越蒙还真像,他下午也这么问。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兴许说出来还会招来讽刺,快清明了,去看看他也是情理之中吧。”感觉到紧箍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夕蕴有些暗爽在心。
她偏就是不信,这个男人对她就能一点感觉都没有,不都说人心是肉长的,她痴缠了他那么多年,多少该动点恻隐之心吧。顾不得那是感动还是感情,夕蕴都决定知足常乐。
“你对万漠还真是念念不忘。”明知道这事他确实不该去责怪,可他就是觉得不舒服。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何况,万漠对我的恩,何止百日。”
夕蕴有口无心的回答,听在展越浩耳中则成了另一种意思:“不错!想不到他老归老,精力倒是旺盛,看来你们做了很多夜夫妻了!”
“是啊,这是人都知道嘛。”后知后觉的夕蕴,仍旧没能听出他话里真正的意思,只觉得她嫁给万漠整整两年了,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我也不会阻止你去拜祭夏影,跟个死人有什么好较真的。”
夕蕴只觉得太熟悉了,用词也不再斟酌了,习惯性的口不择言。没料,简单的几句话,却句句触到了展越浩的痛处。他猛地一僵,面色煞白,重吁出一口气后,突然用力地推开夕蕴,眼睛微眯,散出骤寒的气息:“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夏影的事,还由不得你来插手。”
语毕,他边霍然起身,如风般的杀出房间。
整个过程太快,快到仿佛他从来没来过东园般,夕蕴呆滞着,眨了几下眼,愣是没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或者说,即便明白了,她也不愿意去深想,故意将痛楚夸张化,不是她的个性。
“姐,他待你不好,跟万漠没法比。”
突如其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夕蕴一吓,才想起钱小弟,跟着故作无事地转过身,微笑着:“把你吵醒了?”
“原来你们只是在爹面前做戏,我没有再惹什么大人物了,为什么你还要嫁给他?”尚还不懂儿女情长的钱小弟,暗自以为,姐姐这次的再嫁又如上回一样,权宜之计而已。蜷起双腿,他颓败地垂下头,跨下双肩,“其实我什么都懂,以前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好在万漠待你好。可是现在这人……真虚伪。”
他也不是真的不喜欢展越浩,要是没偷听到刚才的话,对于这个姐夫他是很满意的。
“哟,看不出你还有那么体贴的一面。”夕蕴呵笑,口吻暗潮,心里颇觉欣慰。
“我是想,他说会有鲫鱼吃,会不会也是敷衍我的。”托着腮,钱小弟已经开始幻想起鲫鱼汤的美味了,想了好些天了,要是希望落空,他一定会恨死展越浩的。还会像个男子汉一样,把姐姐给救走!
“去死吧,棺材给你睡都浪费了,你直接找个不浪费资源的死法去!”
“能吃完鲫鱼再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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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展府就炸开了,最为热闹的莫过于从凉和从商暂住的西园。
“哥,哥,不得了了,出事了,敌人杀进来了!”
从凉小小的身影,一路从盛雅的院子里跑来,途中不断地大呼小叫,惹得不少丫鬟侧目。暗自揪着心,千万别是自个儿得罪了这两位小祖宗。
大老远的,从商就听见了妹妹的吆喝,很有气概地握住手中的木剑冲了出去,赶紧将妹妹拉到身后,摆出架势,一脸警惕地窥探着四周:“哪里,敌人在哪里?”
“哎呀,是银不换啦!她把她弟弟给带进府了,爹待那个臭小子可好了,听姨娘说,早膳时还答应明天带他去丝栈玩呢!”才五岁的从凉不懂太多,只觉得爹被人抢了,危机感让她竖起所有防备。
“太过分了,居然还找帮手,她自己抢了娘的位置,还想让她弟弟抢了我们的位置。”从商也不过比妹妹大一个时辰不到,却喜欢故作老成。边说,他还边伸手抚着下颚,苦思良计。
“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要把爹让给别人啦……”
“不要吵,我肯定会想出办法的。”原本就有些一个头两个大,被从凉这么一闹,从商的脾气更不好了。
就在那两个孩子共商大计时,正厅里,突然传来一阵瓷器的破碎声。
从凉赶紧跑去看,所有人的目光全聚在一个叫如乐的丫鬟身上。
大伙都屏息,噤若寒蝉,看着如乐脚下支离破碎的青瓷花瓶。
正厅里刚才还荡漾着几个丫鬟的笑语,现在静得好像没人了般,这样让人窒息的静谧没有持续多久,从凉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抽泣得都快接不上气了,泪眼连连的模样直让人心疼,也引来了屋外的从商。
“怎么哭了?”刚跨进屋子,从商还没搞清楚状况。
一旁年纪稍长的大丫鬟率先回神,赶紧拉了拉如乐的衣袖,附耳低声说:“快去道歉呀,愣着做什么,要是把事闹大了,二夫人来了可有你好受的。”
“从凉小姐,是……是奴婢笨手笨脚,奴婢……”如乐脸上早失了血色,拼命想着补救的办法,考虑了很久,才继续道:“奴婢愿意自罚俸银,赔这花瓶。”
如乐记得上个月,方夫人房里的丫鬟打破了个琉璃镜,也是这样罚的。
“赔!你赔得起吗?这可是娘陪嫁的青瓷花瓶!上头雕得图,是娘和爹初见时的场景,你做一辈子下人都赔不起!”很快,环顾了圈屋子,从妹妹断断续续的呢喃中,从商就了然了事情,不由地怒骂开了。
娘去的突然,留给他们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娘生前一直很珍爱这个花瓶,视它如宝,瓶身上雕得图案很繁复,娘跟他们说起过它的来历。又联想到钱夕蕴的突然闯入,从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越骂越是控制不住。
油壁车,青石街,她穿着那时最流行的广袖裙,明艳艳的翠绿色。爹就这样策马而来,黝黑的马儿,高大俊猊,爹却能一下就跃了下来,停在娘的车前。捡起她的丝帕,交还给她,娘说爹那日的笑是她见过最俊的,淡淡的,一下子就抨击了她的心房。
是心有灵犀,从凉也想到了这段故事,她记得娘当时说的时候,别提笑得多灿烂了。从凉一直在心底偷偷的想,她长大后也要有娘这样的笑容,也要塑一个这样的花瓶,定格住记忆里最美的瞬间。
可是现在,娘不在了,花瓶碎了。从凉哭得更伤心,不停地扯着哥哥的衣裳,哭哭啼啼地说:“哥哥……我想娘,我讨厌她,她砸碎了花瓶……没有花瓶了,爹会忘了娘的……”
“不准哭,也不准这么说!爹不会忘记娘,娘也永远不会离开我们!”被从凉这么一说,从商攥紧小拳头。愤恨的目光笔直射向如乐,看得大伙一阵心惊。
大家心知肚明,如乐今日是逃不过一顿罚了,能不能活命都成问题。刚才还在如乐身边的大丫鬟悄悄地退开了,都是奴才命,惺惺相惜难免,谁也见不得谁出事,她阻止不了主子的怒气,可至少能找治得了主子的人。
“来人,给我重重的打这丫鬟,往死里打。”从商再次松开拳时,面色缓和不少,就在大伙都以为小孩子脾气,闹过就好,应该没事了时,他却突然开口了。不容质疑的命令,有几分展越浩的气势。
家丁为难了片刻,到底还是不敢违抗主子,最终只得接过旁人递来的鞭子,狠狠地抽。
“哥哥,我怕……”从凉咬着唇,怯弱地看着眼前一幕,却也不想喊停。她是单纯的,不知道那鞭子底下一样是条人命,只知道这个丫鬟毁了娘的心爱之物。
从商很镇定,继续命令,丝毫不留情:“用力打!”感觉到妹妹的颤抖,他小心地将她搂进自己怀里,不让她看这画面,不住地安慰着她:“从凉,没事了,没事了。有哥哥在,娘就永远不会离开,哥哥永远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们、欺负娘亲!”
“嗯嗯。”从凉钻在他的怀里,重重地点头,两个小小的身影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却有着各自的倔强。
正厅里充斥着鞭声,如乐的哀求声。大伙眼睁睁看着如乐皮开肉绽,心都揪着,不停地轮番试着为她求情,无奈依旧消不了从商豫的怒火。最后只有乖乖地闭上嘴,也闭上眼,他们是奴才命贱,甚至比不上一个冷冰冰的花瓶,怨不得谁,只有认了。
可怜了如乐如花似玉的年华,这样鞭刑伺候下,如乐羸弱的身子,怎还有可能活命?
能求的,只是主子们善心大发,好好厚葬了她。
……
院中春色撩人,夕蕴懒懒地俯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耳中回荡着钱小弟的唠叨。
“姐夫真的吩咐下人晚膳做鲫鱼汤了,他还答应明天带我去丝栈玩,仔细想想,其实他也没那么差,至少待我挺好的。大概,是因为你长得不讨喜,所以他才对你那么凶。姐,你要自我反省下,像谦镇哥哥说的,胖一点肥嘟嘟一点,那样就讨人喜欢啦,不过……你的性子实在是糟了点……”
“够了哦,钱小弟,别不出声就当我哑了。小心我把你扔湖里去喂鲫鱼!”
真是个吃里爬外的家伙,亏她勤勤恳恳地讹别人银子,养了他那么多年,竟然还帮着那死男人。
“我是实话实说,男人的心思我懂……”
“你懂个屁,还有,别跟我提万谦镇那没责任感的东西,就这样扔下我和万漠走了,害我被严锋念叨了一年,还被说成虐待继子的后妈。提起他,我就一包气,早晚让我找到他,活活给烹了。”
万谦镇,当着名字又一次浮在耳边时,夕蕴所有的怨气很轻易地就被挑起。若不是为了那个不孝子,她也不用那么辛苦地死撑着万家了。
“粗俗!低俗!俗不可耐!”
“喂,你嫌自己皮太实了是不是!”说着,夕蕴扬起手,作势要揍他。
钱小弟赶紧抱头逃窜,这一逃,才发现凉亭不远处,有两个丫鬟似乎站了好一会了,目光一直锁着她们,窃窃私语着什么。
“姐,姐,别闹了……有人在偷看呢,怪不好意思的。”
看着钱小弟刻意装出的扭捏样,夕蕴怒横了他眼,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对上她的目光后,那两个丫鬟面露难色。夕蕴皱了皱眉,没多话,又继续低下头。没多久,就见那两人急急地冲了进来,互相推搡了很久,始终没说话。
“是出什么事了吗?”钱小弟受不了这样的婆婆妈妈,索性引出话题。
两人还在推拒,夕蕴有些不耐了,随意点了个丫鬟,说:“你来说。”
“夫人,西园闹开了。一直侍候两位小主子的如乐,不小心打破了夏夫人的陪嫁花瓶,把从商少爷惹怒了,这位姐姐溜了出来,生怕如乐出了什么事,想让夫人去劝劝。”
夕蕴分不清哪个才是她园子里的丫鬟,那也不重要,她只是细细听着,微微蹙了下眉:“怎么不去找方夫人或者二夫人?”
“回夫人话,二夫人是帮着从商少爷的,去了只怕会罚得更重。方夫人说,当家的账目支出事宜她能插手,可事关两位小主子,她这外人插不了手,会惹人非议的。”丫鬟的话比先前说得畅快多了。
说不上为什么,夫人脸上的表情虽是没有变化,可她依旧觉得夫人在笑,莫名地觉得很亲切。刚才她一出西园,就跑去求方夫人了,无奈方夫人一直都是太明事理的人,明哲保身才是最紧要的。
谁会甘愿为了个丫鬟,冲撞了府里头那两个小祖宗,说不准当家的回来后,还要一番怪罪呢。
“带我去吧。”这次,夕蕴是真的笑了,素手轻拍了拍那丫鬟的肩,安抚着她。
“姐,我也去!”钱小弟犹豫了会,跟了上去。
从那两个丫鬟的表情中,他能猜想到那两个小祖宗定是麻烦人物,生怕姐姐去受气,他还说执意了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