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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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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枫不知道的是,栅栏后面的夹墙里,同样有人,透过小孔窥视这缠绵的一幕,双拳握得指节泛白,嘴唇快要咬破了。那便是容碧。身后的曹宗政,把手轻轻搭在他微微发颤的肩上;容碧回头,目光和声音同样冷洌,“此人不能再留。”岂料,就在这一霎那,隔墙一阵喧嚣,他连忙再凑近小孔,只见姜枫已拉着兆和冲出了虚掩的铁栅栏,转眼间几名狱卒便被外面那三名护院打倒在地上,五人迅即逃离了囚室!
“快!别……别让他们跑了!”容碧气急败坏,不禁又再口吃起来。曹宗政不待他传令,已拉动了警钟;刺耳的铜铃声响彻牢房上下。漆黑的长廊尽处,灯火依次亮起,越来越多的护院由前后两方涌出,朝尚樱等人包抄过去。
曹宗政向来妒恨姜枫,总盼着他这回旧情难舍,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来,自取灭亡,故一早暗地里布下重兵驻守。在此之前,他也一直讪笑自己多疑:姜枫在别苑里寸步难行,哪里还能劫狱?不料此刻竟应验了,伏兵之举便成了神来之笔。他一面调兵遣将,一面随着焦躁的容碧急步出了夹道,心头却是着实快意。
海淳等四人把兆和护在中间,以快打慢,沿着来时的路撤退。一诺在前带路,忽然向旁边的分岔径一闪,海淳、尚樱会意,招呼其余两人紧紧跟上,尾随一诺闪进一间空的囚室,回手把门关上。姜枫一直拉住兆和往前飞奔,直至此刻仍不肯松手,黑暗中忽闻得兆和轻轻吸了一口冷气,姜枫惊问:“哥,你挨打了?伤得怎样?”
兆和听出是姜枫的声音,恍如隔世,半晌才声带哽咽道:“别慌,我没事。”姜枫还欲追问,尚樱从旁插话道:“放心,我刚才约略看过了,只是皮外伤,没伤筋动骨的。”
海淳低声问丈夫:“大哥,这里能通到咱们的暗道吗?”
一诺最后把已烂熟于心的暗地道图再默默回想了一遍,语气笃定, “能。”除了他,大家当场都松了一口气。
海淳暗忖:姜枫的功夫尚能自保,只有兆和需要别人照应,凭自己夫妇二人及尚樱合力,应该也不足虑──只是,隐隐还有些什么,一时又抓不到头绪。
外面人声鼎沸,除了吆喝叫骂,还有粗重的呼吸声、喘气声,沉重的脚步……似在来回搬运什么重物。“这一边!柴火要大捆大捆地堆起来才行,笨蛋!”
“他们要放火?”兆和声音微变。
一诺低笑:“不妨。这火说不定还是掩护咱们最好的烟幕。”对方以为这地牢是死胡同,可以把他们堵在里头,活活烧死,自然不会再追赶,但一诺已想到出路在何处,自是好整以暇,还盼外面快些动手点火。
不料,一声急切的断喝,迅速由远至近,“住手!你们想干什么?宗政,这使不得,小姜跟他们在一块儿呢。”是容碧的声音。
“王爷,事关重大,这些人哪怕放走一个,也是后患无穷;请王爷当机立断!”
“不行,不行。”容碧也没第二句,总之不松口。不仅曹宗政急得青筋暴现,隐身囚室里的五个人亦如热锅上的蚂蚁,快被他怄死了。
容碧忽然扬声叫道:“小姜,你听着,只要你现在走出来,本王便既往不咎!听见了吗?快出来!”外面纷乱的声响,被他的呼喊遏住了,一时只听得见他沉声下令:“都给本王听好了,不许伤小姜一根毫发!”
机不可失!姜枫身形一动,正欲窜出;谁知尚樱比他更快,一掌把他推回兆和身边,低叱:“我去!相公就交给你了!”人影一晃,已弹了出去。
海淳想拉住她也来不及,焦虑地望向丈夫,“大哥,她……”
一诺摇头,“这丫头怕是早就想好这一招了。她一路上都在认路,就是想走另一条道,引开追兵,这样,暗道的秘密才保得住,不会连累了老马、害了连家庄。”
“快把她追回来、求求你们!”兆和急着上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姜枫及时扶他站稳,断然道:“没用。”
海淳懊悔得说不出话来,一诺叹了口气,“小兄弟说的不错,事已至此,但愿樱儿吉人天相。”
尚樱顺着长廊,迎着无数耀目的火把疾行;有护院从她两旁掠过,身后有推倒木桩,投掷火把,火苗从柴堆上升腾而起的声音。火舌间或窜上半空,把她身影投到前面的石阶上,不住扭曲;热浪从后包围过来,身体似乎越来越轻了……
已到了地牢出口,前方两名衣饰华贵的男子正目不转睛盯着她,她依稀还认得,那清癯的中年男子,应是只在童年见过寥寥数面的四表哥容碧。她左手暗暗扣着腰间的软剑,掂量着出击的时刻。容碧并不以武功见长,尚樱自忖要脱身并非难事,只想尽量多拖延一刻而己。
唯一让她有点烦躁的是,周围的人大呼小叫,她却一句也听不懂。她不是姜枫,江南土语对她便如同天书一般。那些她听不懂的话,正是:“那不是姜枫!”
“对,不是小姜!”
“那个人是……”
“没错!”
尚樱小时候,和弟弟长得颇为相像,乃至十六、七岁时,兆和初次见面,也会一时恍惚,把她错认为姜枫。可是这时的她,毕竟已为人母,姜枫也已经长成,她虽穿上姜枫的长袍,二人气质、神态却相去甚远。是以隔着一段距离,容碧和曹宗政还是迅即认出了她。
察觉护院们从四周迫近,尚樱才大致明白了,迅即出剑相迎,招招直取要害,第一批涌上来的护院,剎那间便倒了一地!她出手狠辣,是打算重施故伎,只要尽快清除障碍,制住容碧,便可光明正大,从大门口离去。
这时,容碧正铁青着脸,一迭声道:“派人去暗道里搜!那几个人是死是活都不打紧,只要把小姜带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爷放心,早已安排下去了。”曹宗政十分醒觉,见尚樱来势汹汹,忙下令护院筑起人墙,把他和容碧两人围在中间,一面后退,一面扬声大叫:“害死福王爷的元凶就是此人!快把她拿下!”
原先只在容碧二人身后远远列阵戒备的数十名白衣人,忽然直扑上前,杀气迎面;尚樱只觉他们的武功比之前的护院更好,攻势密集而凶猛,不觉加快了挥剑的速度。
她心中焦虑:自己转眼间已被认出,容碧定会增派人手追捕其余四人,不知他们能否安全脱险?以一挡十、乃至以一挡百地缠斗不休,热汗从额前汨汨流下,刺痛她的眼睛;她惊觉自己手足酸软,已有体力不支之象,为求尽快结束酣战,不惜一切,纵身直取容碧!
刀剑丛中掠过,有刀锋划过她的身体,一下、两下……鲜血流出,但她浑若不觉,因为眼前的剑尖,距离容碧胸口已不到五寸──右胁下忽地剧痛,她失声叫了出来!手中剑向前一送,身子半空一扭,将偷袭她的曹宗政踢开。
人未着地,却觉掌风飒然,原来刺容碧这一剑力有不逮,给他挣脱了,反手击来一掌!尚樱胸口钝痛,硬挺着抽身向后,好不容易立稳脚步,咬牙拔出腰间短剑,当即血如泉涌。尚樱有些失控地蹒跚向前两步,用剑拄地,眼前阵阵发黑──怎么会这样?
容碧已被人护着退开,他捂着胸前伤口,嘶声笑道:“宗政啊宗政,你们二人到底有过婚约,你还当真狠得下心肠,辣手摧花呀?”
“你们齐家不是解得了我这种‘望风离魂’之毒吗?不知郡主可有随身携带解药?”曹宗政早已爬起,退回容碧身侧,得意地冷笑着,“要是有,就赶紧拿出来吧,这里可不仅我的剑淬过毒,听说福王爷的部下,也十分赏光呢。”
白衣人齐声应道:“多谢王爷赐药。”喧闹声中,尚樱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容碧从她身上移开了憎恶的目光,向白衣人摆摆手,“你们就为我三哥报仇吧。依本王看来,大可不必让她死得太痛快。”转头放轻了声音,“宗政,陪本王回去等小姜消息。”
白衣人围了上去,一个接一个,举起刀剑,对着那具微微颤抖着的身躯,或砍,或刺,就是故意不碰致命部位。他们要将这女子凌迟,为矢志跟从多年的主子报仇雪耻。
天上,没有月光。夜风中飘浮着血腥的气息,格外阴冷。
一个被同伴挤到了外围的白衣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刚举起刀,忽然隐约听见一种极轻的磨擦声,正要转头,项间一凉,便倒了下去。最后的记忆,是眼前闪过大片冰冷的亮银色。
事实上,他的每一个同伴,也几乎在同一刻,在“刷刷”声中倒下。很多人刚刚看到几个全身亮银色袍甲的狰狞恶鬼,还没来得及惊呼,便一命呜呼。
死亡来得如此之快,没有一名白衣人能看见,地上满身血污的女子,最后被一件银色的披风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