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停止的少年》林落羽

2、时间停止的少年（中）

　　好不容易从他的拥抱中挣脱出来。我已经分不清是害怕，还是迷惑。但在我的记忆中，没有这张脸的存在。
　　他的手指沿着我的脸庞弧线滑过：“留在这里吧！和我……永远永远在一起……不可以从我身边逃走！知道吗？因为我不会再放你走了！不会再犯与以前同样的错误了！”
　　我听不懂他的话，却天真地以为有了一个机会：“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放我回去吧！”
　　“认错人了？”他的气息在一瞬间冷到零度，“如果我认错了人，那你的命运，就跟那个女孩一样！你想变成那样子吗？”我拼命摇头。
　　他又笑了，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长发，温柔到绝对危险：“乖孩子。”

　　与杀人魔在林间小屋共处已经二天了。我的精神绷紧得像一碰就断，每个晚上都无法入睡，整个人又困又倦。幸好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逾矩的事，好像也没有立即杀我的企图，只是偶尔会碰触我的脸，摸摸我的头发。然后，他幽黑的眼睛，就像是透过我的脸，投向虚无的时空。有时候，他会这样呆呆地愣上半个小时。
　　“如果你乖乖的话，我就解开你的绳子。”他的眼神有时会天真得像个孩子，“你答应我不逃走？”
　　我当然是拼命点头。于是绳子解开了。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放松对我的监视，百页窗后是装在窗上的铁栏杆，我所在的卧室的门在他离开后也总是用一把大锁严密地锁上，房间里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当武器或工具的物件。
　　一开始，他给我吃汉堡包与牛奶，每天骑电单车到山下的小镇里去买。后来，他竟然买回一大堆的菜，在厨房里忙乎了半天，然后端进房间里给我。虽然带着忐忑不安吃了第一口，却随即让我惊讶他竟然有这么好的厨艺。
　　“好吃吗？如果喜欢，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他微笑着说，眼中带着单纯的热切。一瞬间几乎使我迷惑，但我随即警告自己，不可以被他的假面具骗到！如果没有料错，他应该就是这样将囚禁的少女当作自己的玩偶，然后，在一个礼拜后将她们抛弃杀掉。我……如果不能尽快从这里逃脱，一定也会步上她们的后尘！
　　悠也……你会来救我吗？
　　“咣哐哐”一连串声响，所有的碗碟都被摔在了地上，我惊吓得抬起脸庞，接触到的是他那双陷入疯狂的双眼：“你在心里想谁？除了我之外，你不可以想任何人！”他抓住了我的长发，像要断裂般疼痛，“你想要从我身边逃走对不对？我不会让你那么做的！”
　　“不要！放开我！好痛……”我挣扎着，他紧紧地抓着我，被疯狂淹没理智的眼神像哭又像笑：“你明明答应过要做我的新娘的，为什么要逃走？你也害怕我对不对？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
　　在他的眼里我看到杀意，我紧张地屏住呼吸。果然，他开始喃喃低语：“如果会变成这样的话……如果会是这样的话……那一开始……一开始不如杀了你就好了！杀了你的话，你就可以永远留在我的身边了！”
　　不行了！我想要摆脱却无论如何摆脱不了，两手被他的单手紧紧抓住按在墙上。我的脑中闪过绝望。他的另一只手放在我的脖子，开始用力：“杀了你！杀了你就好了……”
　　眼前渐渐发黑，我努力睁大双眼，黑影却仍然不断扩大，颈动脉的跳动一点一点地微弱下去，我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他忽然放开了手，我弯下腰不断地咳嗽，理顺好不容易通畅的呼吸。他失神地捂住自己的脸，语气中充满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不管我杀你多少次，你都会在我的梦里一次又一次地复活？为什么你每一次都要从我身边逃开？”
　　他冲出房间，把门锁上。隔了半晌，我听到一阵电单车的引擎声，我知道他已经驾车离开了。
　　整个晚上，他都没有回来。我悄悄藏起一片碗碟的碎片。

　　“等你长大后，我一定要你当我的新娘子。”
　　“嗯，好啊。”

　　夜里，我忽然在梦里惊醒，看着在铁栏杆与浮云间穿梭的月亮无法入睡。月亮周围的光晕带着一种惨白的凄美。
　　我捂住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想起那个时候的事？
　　我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燃亮了一根蜡烛。坐在床沿上，我的手无意中碰到在垫褥下的一块小小的凸起。我掀起它，看到下面压着一个小小的镜框，反过来，那里面镶着一张泛黄的相片。
　　我如同遭雷殛般呆住了。
　　那上面的两个小孩子，一个是小时候的我，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而另一个，从稚气的脸上可以看出他的影子。
　　怎么回事？原来他真的是我认识的人？为什么我完全没有记忆？
　　我的脑中完完全全地混乱了。
　　我的脸上有三道浅浅的在小时候留下的伤痕，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我已经忘了那是因为什么而留下的了。然而我完全没有想到这就是整件事件的关键。

　　第二天清晨，他回来了。他带回来一个很大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套纯白的新娘礼服。
　　他静静地站在打开的卧室门口，秀气的脸上很安祥，唇边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他把新娘礼服从盒子里拿出来，展开。他的语气轻柔却冰冷：“把它换上吧！我想要看看你最美丽的样子。”
　　我僵立着。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他杀我的决心。完全没有一丝杀气，平静，若无其事，然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刀刺进我的胸口，让鲜血把礼服染得通红。
　　“你出去吧，我换好衣服后出来。”我安静地说，因为在一瞬间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他似乎有些意外，但仍淡然地扬扬眉，将门带上。
　　我开始换衣服。新娘子的礼服很大，有很多褶皱、花边与蕾丝，很容易藏起一片尖利的碗碟碎片。
　　我走出去，从他的赞赏的目光中就知道自己有多美。我微笑着向他伸出左手，同时右手握住了那块碎片。
　　心脏剧烈跳动。
　　他握住我的手，顺势揽住我的腰，在我脸上轻吻了一下。
　　“你知道吗？你是所有女孩中最像她的一个人，我真的很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可是不行，”他的语气柔和地几乎就像对情人耳语，“在找到真正的她之前，我还必须不断地杀人……因为我的时间，早在十六年前就静止了……在找到她之前，沙漏的沙子是不会流逝的。而我……也永远在黑暗中徘徊，不能前进一步……”我抬起头看他，他以一种又像怜悯又像无情的眼光看着我。
　　“再见了，我的新娘。”
　　礼服在空中飞扬起来，我向后倒下去，他抓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在地上。白色的蕾丝与花边装饰在我眼角四周，我看到他在那一片纯洁与美丽间扬起一把尖刀向我的心脏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