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妻之女》雀猫

11、被嫌弃土气了

　　前往宫城的街道旁种着一排凤凰树，长势茂盛，叶若飞凰之羽，花开如烈火。

　　疾驰的马车带起一股风劲，吹得淡青色纱帘微微扬起，露出趴在窗沿的小脑袋。虎妞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鲜艳如火的花树。
　　姜笙卿坐在她旁边，越过她的肩头，将手伸出外面，迎风飘落的凤凰花瓣飘过他白皙的手指间，他稍稍一收拢，一朵花便团在了他的手心中。
　　虎妞侧过身，看向他，姜笙卿将凤凰花递入她的手心，“喜欢吗？”记忆里，在她当太子殿下贴身护卫的时候，常常立在宫殿长廊尽头，手握红长矛，凝视着这密密匝匝的花树。
　　风吹着她头顶的铁盔红须，背影看上去总是那么心事重重。
　　就在他回忆的时候，小虎妞已经握着那朵花，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入食盒中，“这些花好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
　　姜笙卿微微一笑，说道：“这叫凤凰花。”
　　艳若飞凰，泼天般的生命力，热烈而倔强，一如眼前人。

　　虎妞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古怪，就像小狼犬看到鲜美的生肉一样。她眨了眨眼睛，再去看他，姜笙卿却已经收敛了思绪，重新变成温和淡然的样子。
　　前世他扮忠臣，骗过所有人，现在要在涉世未深的虎妞面前扮演温润如玉的小公子，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虎妞以为刚才是自己看花了眼睛，大哥哥怎么会想吃了自己呢。她冲着他仰头傻傻一笑，还有些不好意思。
　　姜笙卿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发，他现在要珍惜如此天真无邪的苏镜岚。

　　之后的一个月里，姜笙卿每天都坚持不懈地来侍郎府接人，他就像殷勤的喜鹊一样，每天一点点撘窝，不断添枝加叶，然后把小虎妞一点点往自己窝里拉，让她越来越接受自己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变得不再违和。相信要是有一天自己没有来找她，她还会不适应了。这就是姜笙卿要的效果。

　　当姜笙瑞趾高气扬地出现在猎场里的时候，姜笙卿才知道自己父亲这一个月来都在努力安排姜笙瑞也进宫伴读之事。皇帝大概是巴不得人越多越好的，这样温瑾琅就不会孤独了，毕竟两位公主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搬出去住了，宫中只有他一个小孩子了。
　　温瑾琅从来不怕孤独，但也没有要跟父皇说明的意思。皇帝做什么，他也一一接受就是了。他坐在马背上，漫不经心地折叠着手中长鞭，对跟在自己后面的虎妞说道：“我们今天入林子里打兔子，你今天的任务就是要至少抓到一只，抓到的都归你。”
　　虎妞频频回头去看那个陌生的锦衣男孩，问道：“殿下，你不管他吗？”

　　姜笙瑞牵着自己的小马，孤零零地立在空旷的靶场上，没有人管他。

　　温瑾琅表面温和安静，对谁都可以很好，但实则天性凉薄，对于自己没有任何用处的人，从来都是不屑理会的，如果虎妞身上没有他正需要培养的将才，他也不会主动拉拢她的。他活了两世，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并且觉得没有改变的必要。
　　要当皇帝的人，性子凉薄一点，日子才能过得舒坦些。上一世，自己毕竟还是牵挂太多，没有真正做到无心无情。温瑾琅温和一笑，“你不用担心他，他是姜世子的弟弟，自然会有兄长管的。”
　　虎妞懵懂地点头，“原来是大哥哥的弟弟啊。”那就不用担心了。

　　姜笙卿坐在华盖下面，他也想入林子打猎，但今天陪着虎妞跑了太多圈，他实在已经有心无力。
　　他握着手里的药茶，慢慢缓回心神。姜笙瑞已经牵着小马跑过来，眉飞色舞地说道：“哥哥，我也来了！”
　　姜笙卿对着他点头，表示知道了。
　　“哥哥，你又在喝药啊，你不是说来这里是练武来的么，坐在这里练的是哪门子武？”姜笙瑞松开马缰绳，随便地拿起搁在桌上的茶壶，一脸嫌弃地嗅了嗅，确定是药茶才放下来。
　　哥哥在喝药，他就放心了。
　　姜笙卿垂着眼眸，好像睡着了，一点都没有反应。
　　“二公子，世子歇息了，您要跟他说话，等会再来吧。”仆人在旁边轻声说道。
　　姜笙瑞这次不敢出手推自己哥哥了，嘟囔了一句“没劲”，爬上马背就摇摇晃晃地骑走。

　　等他走了之后，姜笙卿才开口说道：“换一壶新的药茶过来，这茶壶也换了。”
　　“是。”仆人赶紧去办了，他知道世子爷最忌讳旁人碰他的东西。

　　早晨的阳光从林子上方透进来，积满落叶的土地上留着斑斑驳驳的影子，虎妞刚刚玩鞭子，还不太熟练，温瑾琅就让她对着地面扫落叶，“把叶子扫得像下雪，就可以了。”
　　虎妞就一边骑马，一边用鞭子卷扫满地残叶。她觉得很好玩，就一路开心地甩着，一点都不觉得枯燥乏味。

　　她骑出去好远，才意识到太子殿下没有跟过来。她往四周看去，之前的侍从们也都不在了。这是温瑾琅特意让她一个人练习，这样可以不用太拘束。
　　虎妞忐忑了一下，但很快就放开了，好像回到了乡下的漫山遍野，现在她还多了一匹听话的小马驹，虎妞一边哼着乡下小曲，一边随心所欲地挥舞着手里的小软鞭，时而扬起地上的落叶，时而去卷树梢鸣叫的蝉，手中的鞭子甩得越来越熟练。
　　长鞭在空中甩出一道漂亮的弧度，然后啪嗒一声，打在了大地之上，枯黄的叶子如同被惊起的蝴蝶般扬洒在半空中，又随风四处飘落。

　　虎妞抬头，望着自己的杰作，要是太子殿下在这里看到这一幕就好了。

　　“把你的鞭子给我！”一道声音忽然从树后面传来，虎妞诧异，眨眼间便看到方才落单的锦衣小男孩骑着马横冲直撞地朝着自己飞奔过来，而且手中的动作似乎要夺走她手中的小软鞭。

　　这条精致的小鞭子是太子殿下送给她，在弯弯的把柄处还刻着一只小猫的图案。虎妞很喜欢，所以看到有人要夺走它，她就下意识地握紧了，不肯松手，同时眼疾手快地抓着马缰绳，将自己的火云驹朝另外一边闪躲，以免被对方撞上。

　　姜笙瑞一开始只是羡慕她手中甩得如云流水的鞭子，现在冲过来，才注意到她骑着的火云驹。
　　这匹小马驹毛发浓密，色如火云，一看便是珍贵的品种，跟自己哥哥那匹小白马简直是不相上下。
　　姜笙瑞的眼睛都要红了，再去看面前这土里土气的女孩，眼神颇为不屑，“你是谁？以你的身份怎么敢骑这匹火云驹？”

　　虎妞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小鞭子，姜笙瑞仗着自己骑的马比她的要高，手已经抓住了鞭子的尾端，也不肯松手，“你还没有说你是谁！”
　　虎妞中气十足地说道：“我是苏虎妞！”
　　“哈哈哈……好土的名字，你是丫鬟养的吧！”姜笙瑞毫不客气地嘲笑起来，“还不快松手，本少爷今天就要你手里的鞭子！”
　　虎妞从来没有被人嘲笑过自己的名字，一怔然间，手心一痛，鞭子已经被对方发力夺走了。

　　“这是我的，坏蛋，还给我！”虎妞一下子感觉到了危机，因为这样的事情太熟悉了，在乡下狗蛋就是这样来抢自己辛辛苦苦摘的小蘑菇和野果子的。
　　姜笙瑞鞭子已经到手，冲她做了个鬼脸，“小土妞，就不给你！”说完，他又盯着她那匹小马驹，“现在本少爷要你的这匹马，快下来。”
　　虎妞气呼呼地抓紧自己的马缰绳，朝他冲了过去，“过分！”
　　还以为这么漂亮的地方不会有狗蛋那样的家伙了，结果原来还是有的，而且做得比狗蛋还过分，至少狗蛋还知道不能一次抢两样东西。

　　迎面而来的却是小孩子不知分寸的一鞭子。

　　姜笙瑞拿着鞭子，像打自己下人一样打了过去。他真以为这个有着土里土气名字的女孩是个奴婢，所以教训她一点都不客气。
　　“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这么跟本少爷说话？！”姜笙瑞讥笑道，见她忽然超凶地朝自己瞪过来，他随手扬起又是一鞭子。

　　这次却收不回来了，因为鞭子尾端被虎妞狠力抓在了手心，虽然破了皮肉，但鞭子又重新抓在了她手里，虎妞这次不敢发愣了，紧紧地抓着鞭子，“坏蛋，还给我！”
　　姜笙瑞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她会反抗，自然是不会轻易还给她的，于是两个人像拔河一样各自拽着鞭子一端，虎妞的力气比他大，眼看就要被夺走，姜笙瑞眼珠一转，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猛地一松手，虎妞哪里知道对方会坏心眼到这分上，整个人拽着鞭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翻了个大大的跟头。

　　脸上还被弹起的鞭子打着了。

　　姜笙瑞坐在马背上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这么笨！”

　　虎妞拿着鞭子站起来，像一头小蛮牛一样，她骂不出什么坏话来，只能重复着“太过分了！”见对方还在嘲笑自己，虎妞就拿着鞭子，朝他身上打了过去，“你是坏蛋，坏蛋！”
　　姜笙瑞不笑了，一边躲闪着，一边破口大骂，想要抓回鞭子，却怎么也抓不到。最后见形势逆转而下，只能急急忙忙拍马落荒而逃，临走前还不忘威胁一句：“我跟皇帝舅舅告状去！”
　　虽然皇帝不是他的亲舅舅，但搬出名头来吓吓她也好。

　　虎妞把他打走之后，还是很生气，拿起鞭子啪啪啪地扫落叶，眼泪却像豆子一样掉下，直到手心生疼，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
　　她就不甩鞭子了，转身牵起旁边低头吃草的火云驹，低着头，心情沮丧地往猎场里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沮丧什么，以前狗蛋抢自己的小蘑菇她都不会觉得这样难受。

　　她这时候还不知道世上有种叫自尊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