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上海棠（7） ...
-
林霁一抬手在成全脑袋上敲了一下：“哪那么多为什么。”
教训完成全，回眸才见今墨一直看着他。
只是他望过来时，她立刻垂首。
领如蝤蛴，映前雪白，垂耳淡淡的粉。
发髻是最普通的丫头梳妆，甚至未带任何首饰，只在发辫系了条淡色绸带，柔软服帖地搭在她肩上。
成全反正是捉摸不通林霁的，干脆不再问，咧嘴傻笑。
今墨却咽了口气，慢慢道：“老夫人十分挂念四少爷……今日茶饭不思，先是担心侯爷的身子，后又担心四少爷在祠堂饿肚子。”
林霁敛眸：“我爹怎么样了？”
今墨答：“侯爷已无大碍。”她慢慢沏好茶。
林霁吃得差不多了，扔下筷子，接过今墨递来的茶，未尝先闻茶香。
他抿了一口，淡淡说：“你是不是也好奇我为何不肯娶江五？”
今墨抬眸，复而低声道：“少爷的事，奴婢不敢多问。”
他嗤笑一声：“瞧你人不大，破规矩倒挺多！”
今墨迟疑道：“老夫人和侯爷都是挂着少爷才会这样，都信少爷并非真如裙屐纨绔，侯爷也非扞格不通，若少爷真不愿娶江小姐，好生讲明，侯爷定然会体谅，到时家宅安定，老夫人自然少操许多心……”
林霁顿住，久久看着她，今墨回神方知自己说得有些多。
只有成全懵懵懂懂，歪头琢磨着今墨说的话。
一盏茶用尽，今墨将饭盒收妥，退至门外。
“奴婢先告退了。”
她走后，林霁突然笑了一下。
成全说：“少爷，我看那小丫头说得有理。”
林霁淡淡道：“你听懂了？”
成全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懂了……”
林霁幽幽说：“老夫人房内，红玉姐姐不过识得几个字而已，这丫头字句灼灼，真是……”
成全问：“真是……真是什么？”
林霁又敲他一个爆栗子：“真是你该也好好学学了！”
成全大叫：“少爷饶命，别老打我啊！”
今墨回去的这一路心头烦乱。
一时想起方才自己说的那番话是否越逾，一时又想起了林霁看她的眼神……
自到林府之后，今墨一直恪守本分，不敢出一点的格。
因为她知道在这世道上，人活着，是无法料得到自己说的哪句话、做的哪件事将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就如她父亲……最后丢了性命。
她那年虽才五岁，可陈嬷嬷走时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
她更记得母亲走时，抚上她的脸颊，对她说：“好生活下去……”
为着这五个字，今墨逼着自己忘掉父母冤屈，逼着自己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只愿苟且活过这一生……
前路林园幽幽，忽而雀鸣惊了她。
今墨站在原地许久，遥遥望碧空当中，彩霞抽丝，一轮冷月独升。
这晚，听闻林葛朝开恩免了林霁跪祠堂，却将其关在房内抄书思过。
又过了一日，清晨，四少爷先是去了林葛朝房中，不知父子俩说了什么，林葛朝这次没有再生气上火。倒是林霁蔫了许多，似乎做了妥协。
后，他得父亲命令，从书房出来后又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见他无恙，叹说他以后莫要再与林葛朝争执不休，一家人和和气气才能美满，又问他究竟对那江小姐何意。
林霁陪着老夫人喝茶，哄道：“我同父亲说了，我与江小姐不过一面之缘就定终身，未免太过草率，既是对自个儿不负责任，也是对人姑娘的怠慢，我若娶妻，定当为她付诸真心，全心全意才是，而不是现在这样勉勉强强，囫囵了事。”
老夫人自己便是女人，最懂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刻。
女子成亲前连夫婿的面都没见过的大把，一张红盖头蒙了去就成了旁姓人，今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她听了老四这番话，倒有些感慨：“你这话说的，不知真假，我便全当你真心实意这样想，那你现在怎样打算？”
林霁和林葛朝确实也说了这话，林葛朝听了便知他故意推脱，揪着他说，既是一面太过草率，不若改日邀江小姐到府上，恰好已出阁的二小姐生了位千金下个月过周岁。他二姐带孩子回府设宴，便替他把这事也安排上。
林霁这么一听，怎么不蔫？
林霁如此这般同老夫人讲过，老夫人大笑。
今墨在一旁站着，也憋着笑意。
四少爷跟侯爷玩心计，到底嫩了些……
老夫人劝他：“我可不管你是娶个江小姐还是海小姐，你父亲点了头，你就当个正经事，不要再惹他生气！”
林霁应下：“尊祖母！我这次若再忤逆他老人家，还不掉层皮？那日我爹好把我打了一顿，我现在还疼着呢！”
老夫人听此，忙拉着他道：“我瞧瞧，我瞧瞧伤了哪儿……”
林霁只笑：“祖母，您还当我是小孩儿光了屁股给您看啊，孙儿早上了药，并无大碍。”
今墨心道，昨日她在祠堂可没见他有一点儿不痛快，想来侯爷还是疼他，根本不舍得下狠手。
老夫人也被林霁逗乐，瞧他乖顺时候的模样确实讨人疼，便道：“晌午留在我这儿，想吃什么，我让嬷嬷做给你。”
林霁道：“吃得当然是祖母这里最得心意，昨儿个多亏了祖母让人送饭过来，孙儿今天才能活过来。”
老夫人笑：“小馋猫！”
“尤其那壶茶，清新可口。”
老夫人道：“你倒识货，今墨——”
今墨忙应，抬头间，林霁正笑望着她。
老夫人吩咐：“一会儿少爷走的时候，你再包些给他。”
林霁拿起茶杯，翻翻盖子，装作不在意道：“那花是她存的？”
老夫人道：“这丫头平日里和你一样嘴馋，最喜欢翻弄这些东西，不知她怎么想的，将雏菊裹干了竟存过冬，虽时间久了些，花香仍在，只是不知其他花是不是也能如此。”
今墨道：“回老夫人，其他苞花倒也能效仿，过些时日院里的玫瑰□□，我存些做玫瑰花茶，再做些甘露蜂蜜温水喝，疏肝解郁，更是养神。”
老夫人乐开怀：“甚好，甚好！”
林霁瞧她一眼，便说：“祖母这里真是卧虎藏龙，这样的丫头，不如送我吧？”
今墨心里一咯噔。
老夫人斥他：“胡闹！你房里的丫头小子还少啊？要人都要到我这里来了。”
林霁冁然：“祖母真小气，我说笑而已。”他倚岸闲闲，好像刚才说的那句话，真只是句玩笑……
林霁留在园内后，厨房便忙碌起来。
今墨准备了花茶，又去房里拿雏菊。
抓了一把，盒内就只剩下几朵。她本想留给自己，可想了想，还是都抓了出去……
待四少爷走后，红玉对今墨赞赏有加。
“昨日只说让你试试，没想到四少爷今天还真转了性，哄得老夫人红光满面的，你还真有办法。”
今墨忙说：“我也没怎么劝，四少爷是个有主意的人……”这是真话。
红玉瞧她谨慎的样子，更加欣慰：“不管如何，这次多亏了你。”
老夫人午后歇下来，林霁便带着大包小包离开了，都是老夫人塞给他的果子甜茶。
他手里提着的是一只荷包，透着菊香，他举起嗅了嗅，唇角弯起。
再瞧着荷包绣工却一般，针线平平，只是荷包上那簇兰草上一只蚱蜢活灵活现。
这该是她绣的吧？哼，果然还有她不擅长的事。
成全跟在身后：“少爷，三少爷在马场等你呢！”
林霁将荷包塞入怀中，扬唇道：“走，牵乘风！”
马场兵将把守，春深草木绿，牧场群马飞奔。马场的球场上几头高头大马，一鞭长扬，尘沙飞荡。
马上男儿各个着骑装，英姿矫健。
最当中一骑鬃马奔驰，林霁抢了先机，展臂拉弓射出利箭。
“当啷”一声，正中红心。
乘风高昂头颅扭身踏地，稳稳接下林霁。
几个回合后，几人都是大汗淋漓，林望豪饮几口水，继而把水袋扔给林霁。
林霁翻身下马，先拍拍乘风的脑袋。
林望见此再度懊悔：“当初就该狠一狠心和你争下乘风，才不让你小子今日在马场得逞了！”
林霁第一次见乘风的时候才不过十三，为了得到乘风使劲了办法。
好马人人爱，初见到乘风时，林望也是眼前一亮。只是他向来守规矩，从不主动向父亲讨要东西，更何况，林葛朝当年得了乘风，爱不释手，他做儿子的，怎好夺父亲所爱？因而，就让脸皮城墙厚的林霁得了先机。
对此，林望后悔不迭。
可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了，乘风现在只认林霁。
林望摇头苦笑，再问林霁：“季然还生着你的气？”
林霁道：“江炎那小子，以前怎没发现他这般小气，今天我叫人邀他骑马，他理都不理。”
林望说：“你那样对人家妹妹，他怎么不生气？江家就那一个金枝玉叶，在你这里可受不得委屈！”
林霁忙说：“什么叫我那样对他妹妹？三哥，你不要说的我跟江玉暖真有什么一样。”
林望笑：“可是你答应了爹，要再与江小姐试试，二姐设宴，人家可要来家里的。”
林霁嘿嘿一笑，林望瞧见，便知坏了。
这小子，果然没揣着好事！
开玩笑，他林霁怎可能做那岸上鱼肉，任人刀俎？
那般说辞自然有推脱嫌疑，可林霁的真正目的是想从江玉暖下手。
名门闺秀端的是高傲，他若表明心意不愿娶她，江玉暖还能真拉下脸子非强嫁他一个庶子不可？
到时候，只要江玉暖改了口，谁还奈何得了他？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月上海棠（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