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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上海棠(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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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后,今墨便同以往一样做着份内的事情。
府上十几年前从南岭移了几棵青梅树,青梅喜水喜阳,每年都有人悉心照料,三四月里赶上青梅结果。
今墨和玉竹摘了一筐青梅做梅子酒,腌青梅果,夏日正好解暑。
老夫人院子里不是只有今墨会做青梅酒,可独她做的可口,老夫人最爱吃。
所以这天,她别的不干,只留在院里做梅子酒,玉竹则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青梅长圆,短绒细腻,果肉浑厚,这等酸物只看着就让人垂涎。
今墨一边摘着,一边用清水洗净了几颗扔进嘴里大嚼,玉竹看着就觉得牙酸。
今墨递来分享,她如临大敌,连忙后退:“吃了这个牙都要倒了!你吃吧,我去厨房再要些酒来。”
玉竹走后,今墨笑着吃完手里的几颗便又捞起裙子去树上继续够青梅。
正卖力时有个石子扔在她头上。
今墨正满头大汗,以为是玉竹回来了,气道:“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捣乱,瞧我一会儿下去不打你!”
“你要我怎么帮啊?”
回答她的,却是个男人声音。
今墨一惊,回头之时脚下不稳,这么一仰身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林霁见此也是一惊,可还没来得及上前,今墨已摔在地上!
树不高,可她仰着摔,这屁股是遭殃了。
今墨疼得好久没缓过来,来人伸手去扶,她嗅到林霁身上的味道,心里一慌,下意识就把他推开。谁知这是自不量力,人没推开,她自己反倒又是一个没站稳就要摔去,这一次,林霁眼急手快,长臂一捞把她带进怀里——
今墨瞪圆了眼睛,林霁亦是一愣,掌下香软的触感就这么密密麻麻地袭来。
“今墨!四少爷?”玉竹抱着酒坛子赶来。
今墨和林霁慌忙松开彼此,尴尬不已。
今墨摸摸自己的耳朵,赶紧离开林霁去到玉竹身边。
身前空了,林霁却还站在原地,他喊住今墨:“喂!你叫今墨?我想起来你是谁了!”
今墨脸热似火烧,玉竹却懵懵懂懂:“四少爷,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林霁笑:“我来帮忙啊,可有的人不领情。”
今墨连忙拽玉竹,“快走啦!”
玉竹不知所以,被她生拉硬拽着离开了青梅园。
这一路走,今墨的心跳一路加速。
直到进了房门,今墨才坐下来平复呼吸。
玉竹问她:“你刚才怎么跟四少爷抱在一起?”
今墨没看她,拍拍自己身后沾的泥土:“我摔了一跤,四少爷正扶我起来。”
“哎呀,我看你这衣服也穿不成了!”玉竹才注意到她身上的泥泞,后又笑说,“既是四少爷帮了你,你怎么连声谢谢都不说,拉着我就跑!”
今墨差点被她逗乐:“那是四少爷!”
玉竹天真凝眉:“对呀,是四少爷,四少爷怎么了?”
今墨见她不懂,扶额摆手:“算了算了,你快去帮我打盆水来,我洗洗脸换件衣服。”
玉竹忙应,忽而又大叫:“哎呀,青梅呢?”
今墨哭笑不得:“罢了罢了,你先去打水,我去院子里拿。”
玉竹走后,今墨又坐了会儿才去换件干净衣服,又拿帕子擦净了脸,然后,出门。
门刚开,她就立刻把门又关上!
但是想了想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开门——
“四……四少爷。”
门口的人刚才还笑着,这会儿脸色就没那么好了。
所幸她识趣,最后还是把这门打开了,林霁就不再跟她一般见识。
他道:“果然是你啊。”
今墨刚平复的心跳,又开始动作。
他乜眼将身后的筐子递过来,今墨忙接下,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垂首立在一旁不说话。
林霁道:“方才在青梅园见你馋嘴的样子,我就该想起来是你,小瘦猴儿,干嘛老躲着我?”
他回身,低头,凑到她跟前。
今墨躲了下:“四少爷您多虑了……”
林霁“哼”一声,“少爷我刚才可是救了你的,否则你那屁股还不二次开花!亏我这么好心,看你跑得飞快,青梅都不要了,还说不是在躲着我?”
今墨腹诽,若不是他没得来那么一声,她也不会掉下来,现在倒来找她邀功,可……青梅却是他送来的。
他贵为富家公子,本不该做这样的事。
今墨毕恭毕敬道:“谢……四少爷。”
林霁并不在意,点点她:“算了,你向来不识好歹,小时候我就见识过。”
小时候?今墨心道,小时候我可是为你挨了打的,你还骂我不识好歹,这我真的没见识过。
林霁觉得好笑,明明这小丫头片子在他跟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可他就是感觉她在跟自己闹别扭。
好像拧着一股劲儿,正准备跟他作对。
林霁说:“摘青梅做什么?”
今墨应:“酿酒,腌梅子,老夫人爱吃。”
他问:“你做?”
“是……”
林霁不客气:“那着实好,做好了给少爷我也留几坛。”
今墨:“……”
林霁:“听见没啊?”
今墨忙说:“每年青梅就这么些,我做不了主的,四少爷若是想喝,只管去老夫人那里讨要便是。”
瞧瞧,这不就跟他对上了!
林霁笑:“你总低着头做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的脸。”
今墨顿了顿,“四少爷,我……会跟老夫人说一声,给您留几坛青梅酒……”
林霁大笑:“这才乖,让我尝尝,好喝的话,少爷有赏。”
玉竹又回来了,这次端了盆水。
林霁退后,玉竹眼睛放光,叫了声:“四少爷,您又来了。”
林霁指了指那筐青梅:“冒失鬼,青梅都忘了拿。”
玉竹忙说:“谢谢四少爷!”
林霁得意,瞥了今墨一眼,便走了。
清水洗过脸,今墨看了那水波中回荡的影子。
玉竹平常也很少与府里的少爷小姐接触,今墨得过红玉的话,玉竹又得过今墨的话,府里做下人的,最忌讳好事攀附,她们既然是老夫人院儿里的人,只管尽心伺候老夫人一个就是。
可玉竹毕竟年纪小,今日近距离见了四少爷,觉得新奇,回屋便喋喋不休。
“四少爷人真好,还肯帮我们把青梅送过来,若是旁的少爷看到,少不了骂人,四少爷还对我们笑呢!今墨你看到没有?今墨?”
今墨擦净了脸,摇摇头,她本想对玉竹说,高位者的仁厚最不可信,因为他们对你再好,你同他们却终究不是一类人。
春晓苑内,秦氏正拿着剪刀修剪一株盆景。
盆景一旁,放的是一首诗,儿子林望前来问候,也见到了那首诗,笑言:“四弟这次是真令人刮目相看了。”
秦氏放下剪刀,“倒是真不知他还留了一手。”
林望道:“仅此一次罢了。”
秦氏哼笑:“你哪知他深浅。”
林望道:“母亲是说四弟故意藏拙?”
秦氏笑笑:“听说江家小姐对他有意。”
林望喜:“那这么说四弟婚事总算有着落!”
秦氏睨他一眼,摇头叹息。
她这个三儿子,虽说聪明,可过于单纯了些。
林葛朝自拿到林霁这首诗后,便派人到江府打听,听闻江小姐在春宴诗会上曾替林霁说话,回府后,江启山与大夫人凌氏虽无动静,可却并未表示不愿与林家结亲。这就够了。
那日早上刚见完林霁,林葛朝就同秦氏商量起了议亲之事,要秦氏择日到江府见见凌氏。
这一次,林葛朝势在必得,一定要让林霁把江玉暖娶进门来。
不日,秦氏便带上礼物登上江府。
凌氏热情款待,江玉暖亦是落落大方,温贤有礼。
秦氏心下也对此女颇为满意,虽说太常丞不过从六品,可江府书香门第,江启山弱冠之年做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门客,文品兼得,很得圣上喜欢,三子皆入朝堂,必为后起之秀。
江玉暖配林霁,绰绰有余。
秦氏也带来了林葛朝的意图,想来两家若能结下良缘,定是门美事。
江启山与凌氏本是不看好林霁,可春宴回来后,女儿心思昭然。
江启山又在同僚那里得了林霁作的诗,虽说平仄不对,又少了些意境,可那样的情况下,即兴发挥能有这等水平,连江启山都不得不对外间传言产生怀疑。难不成这林子规,真是个可造之材?
秦氏登门后,江启山将女儿叫到跟前。
江玉暖在父母面前羞赧不言,可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江启山三子江炎对妹妹的婚事持保留态度,他与林霁是朋友,不能说他混,可若说不混,似乎也不是……
江炎是真的矛盾啊,他当下问江玉暖:“这林子规平日里流连花楼,虽未为非作歹,可总没个正经,名声也可不好听,妹妹,你当真愿意?”
江玉暖思索良久,点头对父亲道:“女儿此番,便赌一把试试。”
婚姻之事,谁不是在赌呢?
这事儿没多久就传进了林霁的耳朵里。
林霁怒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江玉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