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多娇》林遇

3、月上海棠（3）

　　次日林府的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前往京郊陈府别院。
　　广渠侯府大夫人素爱与人交往，此次设宴亦是邀来了燕京名门的小姐夫人，而这也成了夫人们择婿选媳的一个好机会。

　　老夫人马车上，红玉已是掌事嬷嬷，又有大丫鬟黄莺和青莲在旁贴身侍奉老夫人，今墨与玉竹两个小丫头清闲许多，没事便凑在一起闲话家常。
　　马车外春情艳艳，景色宜人。玉竹瞧见景郊外的翠湖，惊叫：“今墨啊，你快瞧那湖水，怎会如此蓝呀！”
　　今墨看过去，忽而忆起儿时似乎也来过这片翠湖。
　　她道：“天蓝，水自然蓝。”语罢方想起，四岁那年母亲带她游春经过此处，她也如玉竹这般懵懂发问……
　　明明那时还那么小，这件事却像昨天发生的一样跃上心头。

　　今墨探出头去，望那碧湖怔怔出神。
　　同行的伙伴都知她向来话少，因而也不在意她的沉静。
　　只片刻后，玉竹忽然说：“今墨，四少爷在湖边呢！”
　　闻声寻人望去，碧湖旁一只高头鬃马，长髻洒脱，色泽油亮。
　　马背上的人正闲闲摇晃。

　　其体稠叠，衣带飘举之态真如红玉所说的秀俊过人。
　　今墨看一眼，作掩口葫芦：“看你盯着四少爷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你莫要胡说！”玉竹脸红，两人闹起来。

　　“只可惜四少爷这庶子身份，又无功名在身，京中那些小姐夫人们眼高于顶，老爷一心想为四少爷寻得名门嫡女为妻，实在不易，瞧三少爷——我听红玉姐姐说，俞亲王妃早有意将小女儿许给三少爷了。”
　　今墨道：“四少爷再不济，也是膏腴子弟。”
　　玉竹说：“若四少爷知老爷苦心，如三少爷一般敏而好学，考取功名，未必会如此。”
　　今墨在她耳旁提醒：“嘘……你是忘了红玉姐姐的警告了。”
　　玉竹一缩脖子，冲她吐吐舌头。

　　到了陈府别院，女眷们落住后院。
　　前堂几家马车提前到的小姐公子们约着到山前打马球，车走了才有人来报，说四少爷到了地儿就回房睡下，怎么也叫不醒！
　　路上本是笑言笑语的老夫人听此气得跺脚，这个不成才的，路都铺好了，他偏不走！

　　此事今墨与玉竹自是不知，两人与几个年纪相仿的丫鬟得老夫人的恩惠一道去翠湖玩乐。
　　今墨和玉竹借来笔纸，用纸糊了风筝，绘了只灰燕在上面。
　　玉竹见了，爱如珍宝，将今墨画的燕子风筝高高拉起便不松手，今墨也还是小女孩儿，不舍把自己的作品送人，两人笑闹不休。
　　“今墨今墨，你怎么这般厉害？又会画画又会写字，还会做风筝，好姐妹，你就把这只小燕子送给我吧。”
　　今墨不理：“好话说尽也无用，你若想要，拿你昨日托人到集市买的蜜饯来换。”
　　玉竹哀嚎：“早知你最是嘴馋，没的惦记我的东西……你想要，来抢啊！”
　　说罢，疯跑起来，两人一路笑闹，不巧长线与树桠剐蹭，顷刻间，燕子断线飘飘落下——

　　“哎呀！断了！”
　　今墨和玉竹跑过去想接，风筝岂会听话，随风飘荡进了院内。
　　两人面面相觑，今墨哭笑不得，挥手洋装要打人，玉竹抱头便跑。
　　“哎呀今墨好姐姐，饶了我啊！”

　　半炷香后，玉竹和今墨分开寻找风筝踪迹。
　　今墨到北侧院落，未见风筝踪迹，倒是见了马坊里的鬃毛高马。
　　这不正是四少爷的坐骑乘风吗？

　　乘风听到人近，鼻子喷出一口气，摇头晃脑。
　　今墨不由笑出声：“都说四少爷其人清新俊逸，你与他真是般配，也不知他在哪里寻得你……”
　　乘风如墨的眼珠望了今墨一下，又是摇头。
　　今墨心道，这畜牲竟似亲近她，她踱步近前，试探着抬手抚上乘风的鬃毛……

　　骏马颔首，任今墨抚摸。
　　今墨更喜，笑说：“就是这般不羁的模样也是十分相像了……”
　　这时，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呵！”
　　今墨一惊，乘风亦动了动，移开头，待到看清来人，哼了一声。
　　今墨转身，来人凝眉喝道：“谁让你动四少爷的马！”
　　今墨顿了顿，低头道：“碰巧遇见……”
　　成全正着急：“四少爷可不喜别的人碰乘风！快滚快滚！”
　　他身后又来两人，模样亦是急切，似是有重要的事。
　　今墨见此，悄声退后。

　　成全直挠头：“怎么了？没找见？不会啊，不是说在房中睡觉吗？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又不见了！我的少爷啊，你可饶了我吧！”
　　那两人纷纷说：“都找了个遍，没见人啊！会不会是出去了？”
　　成全快哭了：“快，都出去给我找！”

　　匆匆来，匆匆去，这马坊顷刻间就又安静下来了。
　　乘风闲闲摇头之时，马厩内的草垛中突然动了动，那人躺着未起，展臂大大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
　　“哎——”林霁乜视乘风，笑它，“可难得瞧你这低眉顺眼的样儿，果是见着漂亮姑娘脾气都改了？”

　　这乘风是他从林葛朝手里连哄带骗要来的，宝马脾性刚烈，林霁得手后可花了不少功夫将其驯服，自此只认他一个，鲜少让旁人碰。今日竟转了性，可见这畜生亦是贪图美色，与人无别。

　　林霁拿小石头逗弄它一会儿，乘风倒委屈，四个蹄子来回跺踢。
　　林霁思及方才那姑娘，不由心道，难不成是这陈府的丫头？他笑，这陈府的丫头倒是样貌出众得很……
　　“这个成全，躲到马厩都能被他吵醒。”林霁干脆起身，剥去身上的稻草，又伸了个懒腰。

　　在外寻了一圈不见林霁踪影的成全正是焦头烂额之际，林霁出现了。
　　成全差点给他跪下：“少爷啊！我的少爷您去哪了？我快被您吓死了——唔，少爷你身上什么味儿啊！”
　　林霁横眉，连忙闻了闻自己身上，“有味儿吗？”
　　成全拧鼻，“老夫人都急坏了，少爷小姐们都去打马球了，晚些陈大夫人设宴，你若再不见踪影，成全真的会被夫人活活打死！”
　　林霁道：“那还愣着干嘛，赶紧给我沐浴更衣啊。”

　　玉竹将风筝寻回，可那风筝已被树桠刮扯得大洞小洞，早不能飞起。
　　玉竹请罪：“好姐姐，你原谅我吧！”
　　今墨一仰脖子，朝她伸手。
　　玉竹委屈，乖乖送上蜜饯。
　　今墨抿嘴笑不可抑，捻一枚扔进嘴里，甜味四溢，一丝酸炸开味蕾。

　　晚宴上交翠篆香飘，公子们前厅聚集，酒洒阶前。
　　旁侧两扇罗帐之后，坐着各家窈窕淑女。

　　今墨与玉竹坐于老夫人身后，听老夫人与陈府老夫人闲话，提起那不争气的四孙儿，老夫人直叹息。
　　“本是盼着他长些岁数，人也会稳重些，谁知……嗨，不过这小子却无旁的坏心，只是爱玩儿了些罢。”
　　陈老夫人早也对林府四少爷的艳迹有所耳闻，本不想掺合这荒唐事，可这厮是林葛朝掌心肉，若真日后转了性儿，又得皇家亲厚，未必不是一计好筹。
　　只是……哪家姑娘肯愿意呢？

　　陈老夫人言笑道：“莫急，我听闻太常丞小女儿已到婚配年龄，生得模样出众，琴棋书画样样也通，是不可多得的才女，今日也到了我府别院。”
　　老夫人喜：“那必是好的！快，叫子规到跟前说话。”
　　掌眼望向前厅，却见原本林霁的座位空无一人。
　　老夫人心头一紧，红玉眼急手快吩咐下去：“快将四少爷叫来！”
　　今墨和玉竹都是一愣，不知谁该应。
　　最后是今墨先看了眼红玉，红玉瞪过去：“愣着干什么？去啊！”

　　今墨脚步飞快，先是又在前厅寻了一遍，无果，忙又去后院。
　　天色已暗，今墨在这诺大的后花园内行走，如同走在迷宫中，不多久，薄汗溢出。想到老夫人正在等着，她更心急。
　　可她该去哪找四少爷呢？这陈府别院不是自家府院，白日里四少爷不见踪影已经劳动众人，这会儿为了顾及老夫人颜面，她不敢再去声张。

　　今墨又寻了会儿，正打算去找成全帮忙，抬眸间，见心湖对岸走过一抹人影，仔细瞧，那人身穿紫金色云翔符长袍，腰间系朱红宽边锦带，身型高大健硕，步子稳健，俨然公子做派。今墨提起一口气，忙追了上去。

　　行至心湖旁的花园，海棠正盛，红白相映，艳丽夺目。
　　那人身影忽然不见，今墨左右徘徊至假山，仍不见他踪影。

　　难道不在？
　　今墨松了裙摆，转身正要回去再找，听到假山背面有人说话。一男一女，欢声笑语。
　　她循声走去，还未近那声音，忽被人捉住腕子扯了回去，那人大掌覆上她的唇，将刚要呼出的惊叫结结实实地堵住了！

　　今墨背靠那人胸膛，只觉得坚硬如石，他力气奇大，在他的桎梏之下，她竟丝毫动弹不得！

　　“嘘——”男人的声音擦过耳旁，随之飘来的，是他身上沐洗之后的淡淡的兰草气和着一丝酒香。
　　今墨圆眸转去，见到那人侧颜的那一刻，险些又叫出来。
　　见她不老实，男人手掌再用了些力气，低头望着她。
　　乌发黑亮，那张如石刻的侧颜此刻不苟言笑，只一双眸子，清亮犀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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