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附身》木葉江水

4、看星星

　　三美岛的派出所就在码头边，说这里是岛上最热闹的地方也不为过，基本上离开这一带，就只有零星的住家，和几个著名的观光景点。

　　顾晓枫到时，李慕辰坐在办公桌前，他静静地看着死者的照片。

　　“我给你送吃的来了。”顾晓枫把袋子放在桌上，她绕到他的座位后方，探头过去，可他随手就将相机的电源给关了。

　　“谢谢。”李慕辰说。

　　“为什么不让我看？”顾晓枫问。

　　“我怕妳看了，晚上会做恶梦。”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不希望她参与进来，他不想她去接触一些血腥糟心的事。

　　顾晓枫不以为然地说：“你太小看我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平常会看一点推理小说，或许我能帮上你的忙。”

　　李慕辰笑了笑，起来去洗过手，坐回位置上，“这是真的命案，不是推理小说。”

　　顾晓枫坐在椅子上，往后一仰，两只手枕在后脑勺，像在想什么似地，眼睛看向天花板。

　　李慕辰知道她不说话，就是心里不高兴，“我不是瞧不起妳，可妳没听说过调查取证不公开吗？”

　　顾晓枫其实没在生气，她只是在想该怎么跟李慕辰说关于余晋的事，说太多，她担心他会怀疑她是怎么知道的；说太少，他肯定当她在玩，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我刚刚在酒吧那里，遇见跟死者同行的友人了。”顾晓枫一字一句说得非常谨慎而小心，“除了失踪的何杏外，我觉得他们也会有危险，你应该请陈哥派人去盯住他们。”

　　李慕辰微笑，“我以为妳会对我说，妳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顾晓枫挑眉，“辰子，我没那么蠢，我听得出来你在讽刺我。”

　　“我哪敢呢。”李慕辰将三明治放到嘴里，才咬了没几口，外头就有人来报案。

　　那是一对情侣，年纪不大，男的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岁，女的看起来就更小了，也不知道到底成年了没有。

　　女孩子看起来有些紧张，拽着男方的手臂不肯放。

　　男的说：“我叫夏赞，我女友叫沈晴晴，原本我们要搭今天傍晚的船回去，碰巧听到有人在聊情人崖发生命案的事，其实昨儿个晚上，我们俩就在那里看星星……”

　　顾晓枫背对着他们，脸色一下子就不淡定了。

　　她对李慕辰挤眉弄眼，心里想说的话，就算没开口，也呼之欲出，“这对情侣脑子有病是吧？大半夜去那种鬼地方看星星。”

　　李慕辰瞪她一眼，要她克制一些，别太冲动，什么该讲不该讲的话，全部说出来。

　　顾晓枫可乖巧了，她马上低下头，假装玩手机。

　　但她也跟李慕辰一样，将全部的注意力，移转到后方的桌子。

　　“我们自备野餐垫，坐在崖顶，那时候气氛很安静，但后来有一对情侣来了，他们一来，就开始吵架，最后男的还打女的一巴掌，我看不过去，有什么话不能两个人好好谈呢？非得要这样动手动脚，更何况打人的还是男的。”夏赞越说越来气，而沈晴晴则是在旁边，朝他露出崇拜的眼神。

　　夏赞继续说：“我走上前，想阻止他，可没等我说话，那女的捂着脸就跑了，男的也跟着追上去，他们就站在庙旁说话，直到我们俩走的时候，他们还在那里。”

　　老何问：“你有听见他们说些什么吗？”

　　“隐约听到一些，那男的说，他说只爱她一个人，只要她答应跟他在一起，照片的事他会当作没这回事，他还会为她取消婚礼。”夏赞十分佩服地说，“乖乖，先打一巴掌，再给一个枣吃，这哄人的方法，也真是没谁了！”

　　老何瞟了他一眼，冷笑说：“有啥好羡慕的？没准儿你看到的那个男人，就是情人崖命案的死者。”

　　夏赞默了默，他也是有女友的人，知道女孩子性子一来有多难伺候，可哄人哄到连命都没了，这下场任谁也得心生同情的。

　　现在适婚男女比例严重失衡，有公主病的女人还真不算少，因为这样被搞死的男人多如牛毛。

　　夏赞物顿时生出物伤其类、兔死狐悲的心理，表情一下子变得更哀怆了，彷佛死得不是一个跟他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而是他的亲兄弟。

　　老何又问：“你能认得出那两个人的模样吗？”

　　夏赞说：“应该认得。”

　　老何拿出赵明翰跟何杏身分证的复印件，让夏赞确定昨晚他见到的究竟是不是这两个人。

　　“对，我看到的男人就是他。”夏赞指着赵明翰的大头照说，然后他看了看何杏的照片，“天色很暗，那女孩又用手挡着脸，但我想应该就是她，她的头发又直又长，跟照片里的一模一样，我不会认错的。”

　　李慕辰一听，却几不可察地摇摇头。

　　顾晓枫留意到他的动作，等到来报案的情侣走后，才悄悄地问他，“你刚刚为什么摇头？你认为夏赞说的是谎话？”

　　李慕辰莞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想到，妳还真对推里很感兴趣。”他顿了顿，“夏赞没说谎，可他认错人了。”

　　“谁？”顾晓枫问。

　　李慕辰拿出复印件，却故意翻到背面，“在酒吧里，我们都看过那个叫何杏的女孩子，妳对她有什么印象？”

　　“长得脸圆圆的，挺可爱的女孩子。”顾晓枫努力地回想。

　　“还有呢？”李慕辰引导她，他挑起她脸颊边的一缕发丝。

　　顾晓枫猛地一拍手，把她后面的老何吓了一大跳。

　　她转过去，不好意思地说声抱歉，才又转过来，说：“何杏是短头发。”

　　这时，李慕辰将复印本翻过来，上面何杏的大头照，有着一头漂亮的长发，“对一个不熟悉的人，通常我们记起来的，会是那个人最明显的外在特征。”

　　顾晓枫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杀赵明翰的凶手，就是那个长头发的女人？”她吁了一口气，“我原本还认为肯定是何杏干的，否则你说怎么可能那么巧，她的未婚夫刚死，她就跟着失踪了。”

　　李慕辰突然不说话，直盯着她的脸看。

　　顾晓枫不自在地摸着脸颊，问：“怎么，我脸上长东西了？”

　　李慕辰语气平静地让她有些发毛，“自始至终，情人崖的命案，我不敢说所有人，但至少没参与调查的人，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那是自杀案件，可妳却从一开始，就认定这是谋杀案，还在命案隔天一大早，出现在庙里……”

　　他看着她的眼睛，“晓枫，妳真的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顾晓枫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问：“李警官，你不会怀疑我是凶手吧？”

　　“很难说。”李慕辰说话时，还扬起一边唇角，“妳那么懒散的人，怎么可能对这种麻烦事产生兴趣。”

　　顾晓枫咬紧后牙槽，“我要是凶手，会专程来跟你说，要特别注意那些人的安危吗？”

　　李慕辰“喔”了一声，“原来妳不是为了帮我送午餐来的，而是专程过来，要我注意那些人的安危。。”

　　顾晓枫凌乱了。

　　她就知道不能在李慕辰面前露出破绽，他那个人心细如发，要不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能进到刑警大队工作。

　　她立刻站起来想走，却被李慕辰一把给按回椅子上。

　　“我不是要逼问妳，只是不想妳因为好玩，就把自己置于险境。”他声音轻轻柔柔的，跟羽毛似地，挠在耳朵里。

　　顾晓枫一听，连指尖都麻了，她没法招架，他用这种方式跟她说话。

　　李慕辰平时是很内敛的人，无论是说话跟做事，态度总是一丝不苟得让人讨厌，只有在面对傅山河跟她的时候，他才会稍微放轻松一些。

　　可他会用这种恶心巴拉的说话语气，除了他是真的不想她参与外，肯定是他心里已经产生怀疑了。

　　他越是温柔，顾晓枫觉得脑门跳得越是厉害。

　　果不其然，李慕辰开门见山地问：“妳今天一大早去庙里做什么？”

　　顾晓枫没打算说实话，可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躲不过去，所以她垂下眼帘，只挑最好解释的部分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我妈过得很不好，我想地藏王菩萨是管阴间的，或许我去那里拜一拜，我妈在下面的日子可以过得舒服点。

　　李慕辰本想驳斥她这是迷信的，可当他想起，顾晓枫的妈妈在过世前，因为癌细胞扩散，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不被转移到的地方。

　　到最后，顾阿姨那皮肤溃烂，流着脓水，不成人形的惨状，连他看了，心里也产生一种不敬的想法，与其这样饱受折磨与痛苦地活着，不如想办法去死，还比较能快点得到解脱。

　　所以，他觉得顾晓枫会做那样的梦是情有可原的。

　　“等我手边的事情忙完，我准备一些水果，我们再去拜拜，给庙里添些香油钱。”他轻描淡写地说。

　　顾晓枫抬起头，露出一抹感激的微笑，她是成年人了，可做出这种表情时，模样就跟个小孩似地，幼稚又傻气。

　　李慕辰愣了半晌，在下意识里，他不是很能自在地接受，两人间有这种暧昧的氛围。

　　他轻咳一声，说：“妳有求于人，不能两手空空的去，我要是菩萨，肯定也不想帮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