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的爱恋》林落羽

2、第二世

　　日本幕末的江户。在明治维新的狂岚之前，江户的夜，总是暗暗地涌动着不可知的血腥与杀机。
　　她是浪人会所的头目，而我是四处流浪的剑士。
　　浪人会所，是一个浪人聚居的地方。不问出身，不问来历，各种各样的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所以，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我的落脚点。
　　其实，真正让我留下来的，还是她──紫瞳。
　　她的眼睛还是一样澄澈明亮，紫色的柔和光泽很好地隐藏了那份凌厉之气。当她微笑的时候，谁也看不出，那种宁静的杀机。在淡淡的花香中，柔柔的甜笑中，刀……出鞘了，像月光一样皎洁干净，只一闪，对手倒下，在一片血雾中，夜樱的芬芳更浓了。
　　浪人会所的真正性质是杀手组织，网罗武艺高超的流浪剑士，秘密为幕府效力，作为影子般的存在。
　　我留了下来，成为杀手中的一员。
　　就算是杀人也好，我只想留在紫瞳的身边，在不可知的乱世中，用我的双手保护她。
　　紫瞳把我当成很好的朋友，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人与她情同姐弟。那两个人，一个叫羽柴信隆，一个叫真田信康。
　　羽柴信隆较为稳重，与人交谈时常眯着眼睛，温和地微笑着，一把刀好像毫不具威胁地斜斜地插在裤腰上。然而，认识他的人，都会知道那把刀出鞘时会有多可怕。真田信康是个略显轻佻的俊美少年，身上有着一种优雅的贵族气质，一双眼角上挑的桃花眼懒洋洋地一瞄，常会引起花街上的女人尖叫，似乎是个花花公子的他，笑起来的时候，却像是阳光一样地灿烂、孩子一样地天真。
　　紫瞳曾经在一次喝酒的时候，带着醉意告诉我：“对于我来说，浪人会所就像是我的家一样，是最重要的存在，在浪人会所中，你们就像是我的兄弟姐妹一样，是最重要的存在。”
　　在“我们”当中，谁是最重要的？那个时候，我觉得根本不必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只要她像现在一样微笑地看着我，就算是一辈子维持着这样的关系，也无所谓……那一天，我也醉了。
　　只是，宁静总有被打破的一天。
　　有一次，我到很远的地方去执行任务，回来之后，就发现一切都变了。
　　信隆与信康似乎发生了剧烈的争吵，争吵的内容我至今不清楚，只是看到他们的时候，信隆寒着一张脸，信康却气得满脸通红。然而当我问的时候，两个人却又一声不吭。紫瞳在一边脸色苍白。我看得出，像兄弟似的两个人这场剧烈的争吵，伤透了她的心。
　　这场争吵发生后的第三天，两个人先后离开了浪人会所，再也没有回来。再过一段时候，我陆陆续续地听到一些传闻，说羽柴信隆与真田信康真正的姓氏是安源，原来是出身于会津藩的贵公子，这一次回去，就是为了要继承家业，据说两兄弟还被迫发誓，绝不再回浪人会所。
　　那一天的雪真的好大，冷得人连脸的感觉也麻木了。听到这些传闻的她，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但凝脂般的脸却更苍白了，白得像是一尊冰雕雪塑的人儿。
　　几乎与此同时，幕府对浪人会所下了解散令。而带着人马前来的，竟是已恢复安源之姓的信隆。当紫瞳冷冷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却将发青僵硬的脸扭向一边。
　　冷月无声，雪片轻飘飘地落在厚厚的积雪上。等到夜幕降临，原本热热闹闹的大宅屋，如今已变得空寂少人，黑暗的屋里，甚至连一盏灯光都没有亮起。除了我和紫瞳，也只留下了几个还来不及走的人。接到解散令后，同伴们有的怅然四顾，有的怒不可遏，有的沉默不语，也有的痛哭失声，但最后都一一理起包袱，默默地离去了。曾经推杯问盏、赌酒论剑，让人热血沸腾的那份豪情，连依稀的影子也未能留下。
　　从朝廷下令开始，紫瞳就站在道场门口，连动也没有动过。她那空空洞洞的眼神，让我看了止不住心里发颤。
　　我陪在她身边，却像是丧失了言语的能力，想要安慰她，却不忍，想要拥抱她，却不敢。她忽然回过头来，迷迷蒙蒙对着我嫣然一笑。然后，越过我身边，像幽灵一样飘缈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我在原地呆呆地不知站了多久，回味着她的表情，一种浓重的不详预感骤然击中了我的心。我拼命地跑过去，拉开她房间的门，果然，她不在。我又发了疯似地找，找遍了每一间屋子，终于在兵器弹药仓库里找到了她。
　　她的手上拿着根蜡烛，微弱的烛焰跳动着，在她的脸上描出飘忽不定的影子。在她的面前，一根长长的导火索，从一个火药桶里伸出来。
　　她看见了我，只有淡淡的三个字，你走吧。
　　我坚决地摇摇头，向前跨进了一步。
　　可是，她也不会为了我而停止自己的动作，她的脸上，呈现出的是一个心死了的人才会有的表情。我比谁都清楚。
　　你走吧。她再轻声地重复了一遍，闭上眼睛，蜡烛从手中滑落，焰苗与导火索接触，迅速地燃烧起来，向着毁灭蔓延。
　　那一刹那，我有了决定。
　　挽救不了你的心，那么，至少在最后一刻，让我陪着你。
　　在导火索带着火星哧哧地钻入火药桶的一瞬间，我望向她，握紧了她的手。
　　和她……和浪人会所……一起在世上消失。
　　对我来说，我不会后悔。